第54章 越吵越和
“夏瑞与夏序,二人性情温文尔雅,不争不抢,能支持法师从政。夏瑞博学多才,知书达理;夏序虽学识稍逊,却亦非愚钝之辈。法师与他们言谈,定不觉无趣。且二人武艺皆不凡,骑射娴熟,兵法精通,将来必能建功立业,对法师亦是助力良多。
“夏瑞与夏序皆未婚配,夏序年少有为,夏瑞则与法师年龄相仿,皆乃佳选。然若真要挑选,我更倾向于夏瑞。他为人有担当,做事认真,为人大度,必能善待法师,实乃良配。”熙载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仲挺在一旁听得心动,几欲开口相助熙载劝说玄懿选夏瑞了。
然而,在玄懿听来,这却别有一番意味:莫非是要将她往外推吗?如此擅作主张,令玄懿感到被冒犯。
她冷笑一声:“贵族联姻,真心向来非首要。我非欲寻恩爱不疑之伴侣,此等婚姻,不过是外人眼中的一场戏。”她所看重的,唯有那实实在在的权势与地位。
“人生漫长,若与不契合之人共度,日常琐碎之事,足以耗尽心血。我并非贬低舍弟,但他性情刚烈,易于折损。日后你二人相处,只怕难以和谐。他本性争强好胜,法师亦是强势之人,双方皆不愿让步,只怕结局不会美满。”熙载字字恳切。
熙载自觉已言之委婉,他深知,若玄懿与经济结为连理,未来恐成怨偶。就连他这般温良之人,偶尔亦难以承受玄懿之强势与固执,更何况他那易怒的弟弟。
此刻尚能压制,但未来呢?如今两人是不相干,一为公主,一为臣子,尚有君臣之别。一旦结为夫妻,若仅为道侣尚好,但若玄懿某日返俗,成为世俗夫妻,经济以“夫”自居,欲凌驾于玄懿之上,她岂能容忍?
此乃饱受婚姻折磨者之忠告,然玄懿显然无意采纳。
玄懿早已洞悉,欲与男子争权夺利,必循男子思维:为求权势,不惜将女儿视为棋子。选中潜力股,便许以婚约。合作在先,婚约在后,是否亲生女儿,幸福与否,皆不重要。两国和亲,不正是此理?宫女亦可冒充公主出嫁。
换言之,非因你为我女婿,我方助你;而是因我欲助你,方让你成为我女婿。如今她于夏氏子弟中挑选道侣,亦是如此。
在玄懿看来,择夫娶妻,更似挑选强力队友,与情爱无关。此点熙载应能认同,他自身不也如此行事?如今是她挑选队友,熙载岂能干涉?
玄懿非自负之人,但亦厌烦他人指手画脚,尤其在她身居高位之时。
“经济的内宅之事,颇为繁复,且他宠妾众多,法师何必自寻烦恼,趟这浑水?”熙载又道。
“复杂?”玄懿不解。
“法师成长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里,没有庶出的兄弟姊妹,虽然在宫廷中摸爬滚打,却未必能处理好这种复杂的关系。经济现在就已经有两个庶出女儿了。”熙载意味深长地说。
熙载这话把玄懿逗笑了,他何时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这不像一个男子会考虑的。此刻,她竟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才是男子,而熙载成了女子。
“他不会留在京师,他会就藩。”他继而话锋一转。
“但他绝不会离开关中。晋国公或魏国公,于丞相而言并无差别,介意的人是你。我并非与丞相府商议,而是与世子你——将来的太子,商议此事。我相信在此之前,世子已与幕僚充分讨论过。大家开诚布公,手里的筹码都摆出来吧。”
“法师之前做得那么绝,就是逼丞相派我来跟你谈?”
“是的。”
“法师若是愿意出降魏国公,我也可以让晋国公镇守泽平,换魏国公回关中。”熙载道。
“不行。魏国公虽武艺高强,然至今并未展示出让我服气的将才。而晋国公经京都、扶风两役,已然展现出能力。将来收复国土,也就只能指望世子与晋国公了。我希望虞氏延续荣耀,但更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国家一统,休养生息,显然晋国公比魏国公更令我信服。”
如果熙载也要对玄懿留心眼,他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因为有个暗雷在,他就不怕玄懿能完全掌控经济来对付他。然他也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有仁爱之心,不愿眼睁睁见玄懿往火坑中跳。
“多闻,我们或许很了解对方,但不一定了解对方适合什么样的配偶,你不该替我做决定,就像当初我不该劝说你娶郭氏。很显然,郭氏并不适合做你的夫人。”玄懿冷冷道。
火药味很浓啊,仲挺心中不禁捏了一把汗。
开头那一段关于“千家家族”的对话,仲挺没听见,他真搞不懂这两个人,白天还在一处不分彼此,晚上就新仇旧恨夹枪带棒。
“或许这就是公私不分的后果吧……也是夏丞相乐见的。”仲挺心想。
“好,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不再多说。”熙载沉默片刻,道。
“对魏国公爽约,我心中亦过意不去,因此,我愿意将族侄嫁于魏公,以作补偿。”玄懿的声音清冷而坚定,透露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随喜,把人带进来。”
烛火映辉间,一少女翩然现身,白衣胜雪,肌肤赛月,清丽脱俗。眉眼如画,唇若含珠,步履轻盈,宛如清水芙蓉,绝世之姿,令宫中寒气顿消,众人皆为之惊艳。
“如何,可配得上魏公?”玄懿问。
“容色绝姝,举世无双。”熙载一笑,他眼里分明没有笑容。
仲挺能感觉到熙载生气了。这小子一向脾气好得很,甚至可以说忍耐力极强,能把他惹生气也需要一定本事。那有什么办法呢?毕竟里面那位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的心啊!
“初彤,你退下吧。”玄懿命随喜把人带走。
“好事成双,虞室赏好女于我夏氏,夏氏知恩图报,愿献女侍奉少帝。”熙载声音颇硬。
玄懿瞥了一眼仲挺,问:“国舅以为呢?”
仲挺本来是作壁上观之态,忽然被卷入二人的争执之中,也不挪动位置,只道:“你们俩喝个茶,就把四个人将来一辈子的事都定了,未免太胡来了吧!”
仲挺心道:“处于权力的顶尖,受惯了周围人的追捧,就越发喜欢一言堂,从谏如流确实很难。”
熙载沉默片刻后,缓缓站起身,似乎准备离开。
这一刻,玄懿的心瞬间沉了下去,恐慌感如潮水般涌来。她本是笃定优雅的性格,但此时却感到一阵无力,连忙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低声用传音道:“别走!”
熙载被她的举动一惊,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向她。她的眼中满是急切与不安,那种慌乱的神情打破了她一贯的从容。
“我不是不在乎你的感受,”玄懿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又努力让自己显得坚定,“请你听我说完。”
玄懿的手握得更紧,声音柔和却急切:“我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你掏心掏肺为我考虑,我还不领情。如果我是你,听到这些话也会心碎的。别生气了,好吗?”
“我没有生气……”熙载也用传音回她,言语中带了几分无奈,“只是灭了心气。”
“让你受委屈了,真是我不对,我没有不信任你,”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似乎想把空气中的紧张氛围都抚平。“我这性子,着实有些固执,时常拂了你的心意。明知你为我好,却还一意孤行。”
她紧握着他的手腕,感受到他微微的肌肉紧绷,心中更添一丝焦急。
她的眼中透着真诚,轻叹一声,继续用传音:“关于那道侣之选,我心意已决,此举实乃为安稳部下,亦为我日后之倚靠。然,我在此向你致歉,因我未曾顾及你之感受,未曾细听你之建言。”
熙载转过身,目光深邃而复杂,他的沉默仿佛在等待她的进一步解释。玄懿感到一股温暖从她的手传来,似乎是他没有抽离的决定。
“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意见,绝不会让我们的情谊因为我的固执而受损。”玄懿低下头,眼神柔和,透着诚意,“不要背弃我,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
熙载的面容渐渐柔和,理智虽仍占据上风,却也被她那份真挚所打动。他的心中不再是冰冷的防备,而是浮现出一丝温暖与信任。
他转身,凝视玄懿:“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当年在金露谷我便说过:‘愿今生相伴左右,共赴大道’。此诺,必守一生。”
这句话如同温暖的阳光照进了玄懿的心中,她微微一笑,目光坚定:“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未来的抉择,我愿与卿共同承担。”
一旁的仲挺虽听不见他们的言语,但观他二人神情,便知他们已和解。他心中暗道:“真是吵得快,和得也快。看来这几年,他们都已成长不少啊!”
玄懿的道侣就这样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确定了下来。
夏本得知此事后,虽略感惊讶,却也并未多言。
介祉听闻经济手书之事,怒火中烧,手持长枪就杀到经济的院子去了。待熙载赶到时,只见长枪已被弃置一旁,两人已纠缠在一起,扭打成团。自然,经济完全处于介祉的压制之下,拳头如同密集的雨点般落在经济身上。熙载无奈,只得将两位弟弟分开,严厉训斥了一番,然后赶回各自房中。
夏本遂命太常卿与太史令共同挑选吉日,并与谛教长老们商议后,最终决定将婚期定在来年的正月廿一日,即东征的前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