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馀春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0章 直木必伐

次日一大早,夏本与熙载一起来到太极殿外,迎面就遇到了中书令岑颐和两个兵部的堂官。

岑颐上前来和夏本拱手见礼,那两个兵部的堂官见是夏氏父子,只做没看见。

这时,只听身后一阵脚步声,众人回望,原来是几个宦官抬着一顶小轿往这边来。

“武城公!”

众人身后响起一声亲切的问候,众人再看,原来是玄懿法师身边的大太监随喜亲自来迎接。

因为钟离顺年近八十,玄懿法师允许他在宫中乘轿。

大家彼此相互寒暄一阵,便一起进入太极殿的正殿。

正殿内的坐榻上空无一人,只有玄懿法师身边的大太监随喜,垂手站立。夏本正欲开口询问,只听身后一声清脆的木鱼声起,随喜道:“诸位开始吧。”

于是,其中一个兵部的堂官开始汇报今年出兵所花费用,与去年的预算相比如何。汇报完毕,那木鱼声又响了一下,随喜便唤礼部开始汇报。

夏本只觉得十分滑稽,暗道:“欲盖弥彰,整什么幺蛾子呢?这个时候知道自己个和尚,不参与朝政了?”

这般想着,侧首就对熙载做了一个讥讽嘲笑的眼神。

熙载见了,只是微微摇头。熙载知道这哪里是玄懿法师做作矫情,分明是挖坑给他们跳——表面上一切交由相府打理,政不由己出,交由相府、两省自裁。提议得当,她便赞同;出了差错,那自然是下属的责任。宁默胜闲谈,不言则主宰,言之则受制。

你明知道她这般算计,却偏偏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就这样各部都汇报完毕,中书令岑颐便开始朗读国帑粮食仓库清查文书。

“还说出兵容易呢,天王老子来了也差不了饿兵!我就问夏丞相一句:这军费和军粮拿得出来吗?”另一个兵部堂官冷冷道。

“夏丞相大开府库,赏赐功臣,像这样寅吃卯粮、杀鸡取卵,以后我虞室还有何粮可吃?”户部侍郎紧随其后,“前两个月京都被围,米价尚为五百,如今却涨到了千钱,夏丞相作何解释?”

夏本摆出一幅见怪不怪的模样,口气随意:“关辅宿兵,米价上涨,实属常事。待来年丰收,米价自然就下去了。”

夏本嘴上虽这么说,心中也在犯嘀咕:“按理说,京都被围,太仓在外,粮食失去供应,粮价应当大幅上涨,而前两月只上涨百钱,玄机究竟在何处?”

户部侍郎又问:“这个且不论!夏丞相倾尽府库赏赐军士,以致钱财困乏,今近年关又该如何?”

夏本慢悠悠答道:“当家做主,无外乎开源节流,犒赏士卒,是为了鼓舞士气,收复山河,故而此项无非减免。”

户部尚书奚璎听到“当家做主”这几个字,十分不悦。户部掌管户籍财政,说他们是朝廷的当家人还差不多,于是讽刺道:“那听夏丞相之意,是有什么开源的妙计了?”

奚璎出身于武家三大家族的奚家,是玄懿法师任命的户部尚书,是大家眼中货真价实的“玄懿党”。奚璎与夏本亡妻奚贤同出一族,虽然派别不同,夏本还是不想与他起争执。

“京畿米价虽高,然布帛价格十分稳定且低廉,而木柴草料昂贵,若得京都街道林木以及皇家林苑中的树木,砍伐下来当作木柴出售,用来交换绸缎布匹,估计可换到百万匹。”

夏本话音刚落,礼部尚书谈献和便暴跳如雷,指着夏本的鼻子骂道:“大胆!无耻奸臣!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夏本别过头去,只当没看见、没听见。

熙载微笑,对着礼部尚书谈献和道:“朝廷国库空虚,国事危急,我们不能束手待毙!首都行道树、皇家园林之木,皆国有之财,砍伐出售,得以填补国库之空虚,何乐而不为?”

礼部尚书谈献和眉头紧锁,怒火中烧,大声喝道:“胡说八道,妖言惑众!京都之林木乃是钟灵毓秀之物,你这奸贼,竟打算毁坏我虞室之风水气运!你这是犯上作乱,其心可诛,罪不可恕!”

满口唾沫喷了熙载一脸,熙载并不伸手抹去,反而镇定自若,淡淡答道:“哦?世人所谓风水之说,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如今国计民生紧急,生灵涂炭,谈尚书却为了风水这等虚无之说而坚决反对,敢问谈尚书当真有将百姓置之于心么?尸位素餐,才是阻碍国家大事!”

礼部尚书谈献和勃然大怒,指着熙载大骂:“乳臭未干的小儿,亦敢在我面前卖弄?你们父子欲借国难之际,谋求私利,贪念无度!如此行径,还敢说不是犯上作乱?”

夏本见他这般辱骂熙载,心中甚是不爽,按照虞室的制度,三省长官均为宰相,也就是说这太极殿之中,熙载、钟离顺和岑颐三人乃是名正言顺的宰相,而夏本担任的大丞相,则是在这个特殊时期的特定职位,名义上是这三人的顶头上司。而六部又由尚书省管辖,也就是说,熙载就是六部尚书的领导。

不过,谈献和也钻了空子。虞诏,尚书左仆射,掌判吏部、礼部、兵部三尚书事,御史纠不当者,兼纠弹之。尚书右仆射,掌判刑部、户部、工部三尚书事,又知用度。熙载乃是尚书右仆射,虽然名义上是谈献和的领导,却不是分管领导。

可是,凡涉及到三品以上官员的任命以及重大的刑狱政务由玄懿法师决定,其余政务才是由夏本的丞相府决断。六部尚书都是正三品官员,她玄懿法师都安插了自己的人,夏本明知对方要膈应自己,却无可奈何。

夏本平日里最瞧不上这等文弱书生,他们在前线出生入死,书生们只需要随便动动嘴,就能获得高官厚禄。于是不屑道:“犯上作乱?你这抱头鼠窜之辈,口口声声忠臣义士,敢问贼寇入侵时,你在何方?难怪朝廷日渐衰落,唯有这等庸碌之辈才是祸国殃民之源!吾瞧你方是奸贼!”

礼部尚书谈献和冷笑道:“‘贼’字怎么写?左边一只手,右边一把戈,中间一个贝,乃是手持戈破贝。夏丞相率兵攻打京都,又觊觎国库之资财,而我谈献和手无缚鸡之力,更是家徒四壁,我还不算上是个‘贼’吧?三‘女’是为‘姦’,我只有一位夫人,比不得夏丞相艳福深厚,妻妾成群,连庙里修行的尼僧都收入囊中!玷污尼僧,亵渎国教,桩桩件件,哪里称不上‘奸臣’?”

饶是夏本善于收敛情绪,被谈献和这一通说文解字,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怒道:“你……”

随喜见状,连忙和稀泥道:“这是朝廷公议,两位都是我虞室之臣子,为国殚精竭虑,都不妨说出各自的方略,我等再商议商议。”

“还有什么可商议的!我就知道你们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要算计到宫里!青天白日的,这朝廷还不姓夏呢!”工部尚书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骂。

大殿内的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一片死寂,谁都不敢轻易打破这份肃穆。就连随喜,这次也不能代玄懿法师发问了。众官员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正殿东侧的纱幔通道,心中充满了期待和紧张。时间似乎在此刻变得缓慢起来,每一秒都像是被压缩成了永恒。

终于,通道里传来了婉转的吟唱:“京都大街,夹树杨槐……”

一道身影缓缓地从第二重纱幔间显现出来,那是玄懿法师,身披袈裟,飘然而至。

所有人立刻齐齐起身,一片肃穆,没有人敢轻举妄动。他们静静地等待着,听着玄懿法师将剩下的内容唱完。

玄懿法师向中间的御座走去,接着唱道:“下走朱轮,上有鸟栖。英产云麻,诲我萌黎。”

唱毕,她已然走到了御座边,她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御座东侧,平静地望着众人。

夏本知道玄懿法师“表演”完了,内心嫌弃地带头再拜致敬。

玄懿法师令免礼,然后目视熙载,问:“右仆射可知这首歌谣?”

“海内清晏,百姓丰乐,自京都至于诸州,皆夹路树槐柳,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旅行者取给于途,工商贸畈于道。此歌谣正是百姓颂恩所作。”熙载拱手,态度恭谨。

“我虞室素来重视行道树之栽培,每棵树皆有专人负责。京都之行道树更是由京兆尹直接管辖,不得使有砍伐,致令损死。西京大道栽种槐树,整齐划一,好比衙中兵卫仪仗,世人呼之为‘槐衙’。东都大街则栽种樱桃与石榴,自端门至建国门,长有九里,树木成行,人由其下,这可不仅仅是运气风水。上皇下诏,诸国驿路两侧并植果树,夏日之旅行者,疲则憩于树荫以纳凉;饥则摘果实以果腹,可谓是宽惠体民。夏丞相可明白?”说着,玄懿法师望向夏本。

“法师真知灼见,夏本不敢置喙。只是臣以为我虞室历代栽种行道树是为利民,如今砍伐行道树亦是为拯救时艰,虽然行为南辕北辙,但是目的都是一样的。恳请法师以生民为念!”

玄懿法师瞥了一眼躬身请命的夏本,道:“丞相说这些木材值百万匹,可是差人估算过?”

夏本心中一喜,连忙一面瞄着笏板,一面答道:“街道所栽大多是槐树与榆树,清点有十五万九千一百三十二株,里坊内十字街行道树有八万九千九百八十三株,共计二十四万九千一百一四五株,而宫苑树种逾三千,多为名贵,行道树可用作木柴,宫苑之树可作为木材贩卖。”

玄懿法师颔首,微笑道:“是何人出的主意?”

“鸿胪卿温万平和光禄大夫文来。”

奚璎轻蔑道:“原来是两个商人啊!果然重利忘义!”

这温万平原来是安于乡长,而文来的家族更是世代经商,他本人正是靠贩卖木材而致富。

玄懿法师又问:“六道主街上有多少株?”

六条主街指的是连接南北三城门和东西三城门的六条街道。

这话把夏本问住了,他可没有统计过主街上的数字。

熙载迅速心算,张口回答:“回禀法师,是四万四千一百株。”

玄懿法师颔首,语气不容置喙:“里坊内的行道树关乎百姓生活,断断不能砍伐。国库吃紧,亦当有舍有得。宫苑及城中六道主街的树木任丞相断夺,其余街道之树绝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危急存亡之秋,各部应该齐心协力,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回去再重新拟一个预算方略,递上来,改日再议。”

夏本一愣,连忙道:“二十万与四万,如此悬殊,再如何裁减预算,也是难啊!”

玄懿法师看着夏本,微笑道:“夏丞相,以你的报价,六条主街加宫苑树木,算起来应该能得五十万六千二百一十六匹。当然,若丞相府中几位商人有能耐,最后的收益长上几成也是能的。”

夏本没想到这女人算账竟然如此快,给她这么一说,似乎也不是不能做到,只得回答道:“法师所言甚是。”

不过夏本心中也犯嘀咕:“听这她口气,难道报价低了?总不能是温万平和文来还要发国难财?”

这时,夏本感到对面几人都投来了嘲笑的目光,似乎讥讽夏本未曾做好应对方案,被玄懿法师问住。

玄懿法师又道:“现内库中藏有大量缯,为防卷翘,这些缯实际长度是超过一段的。可令人给缯加轴,使之舒展,多出部分,裁取一尺,以充杂费,至少可得十五万段。夏丞相以为如何?”

夏本一听,连忙起身叩首,口内呼道:“法师仁德,臣替百姓叩谢皇恩!”

……

会议结束,待其余人走后,玄懿法师独留下礼部尚书谈献和和钟离顺。

玄懿法师一面翻阅礼部呈递的方案,一面道:“适才我令各部回去重新拟方略,削减预算,礼部自当是不能例外,礼部就从少帝大婚上削减吧。方略做得漂亮些,也好叫其他人闭嘴。但你们方略归方略,实操归实操,务必办得风风光光的,不必担心差额,所有费用由我来出。”

这样的好事谈献和如何不答应,连连称是,领命而去。

钟离顺更是感激涕零,稽首谢恩。

玄懿法师示意一眼随喜,随喜连忙上前扶起钟离顺,笑道:“武城公是老寿星,今年八十,等明年钟离娘子入主中宫,公就七十九了!”

“五舅公,会议之前,万家的人来报,万权将军快不行了。”

钟离顺叹了一口气,道:“生老病死,不可避免!”

“钟离家和万家都是武家之中一等一的家族,却也面临相同的困境——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实非善兆啊!不过钟离家尚有久泰令钟离均和未来的皇后钟离愔,万家如今却没有一个才华堪比先人者。”

钟离顺不动声色,语气沉稳:“是的,法师。但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

“不进则退,不喜则忧,不得则亡,此世人之常。愔娘封后,武家中不少人眼红心嫉,与相府暗通款曲,五舅公可知?”

钟离顺眉头微皱,他知道玄懿法师所指的是谁,但他并不想直接表露:“唉,教宗风波,时局不稳,难免有人心动!左右不过是奚家那群墙头草,原本就是强捧上来的,没有骨气!”

随喜瞥了一眼垂垂老矣的钟离顺,心道:“呦,还赖上法师了!”

“你们有什么要求?”玄懿法师坐在了御座上,身上迸发出强大的王者之气。

“我们遇到了些麻烦……”

不待钟离顺说完,玄懿法师神色坚毅地说:“我们刚遭遇一场战役,死伤惨重,而你们犹在此待价而沽,你们真该为自己感到羞愧!我治下官员,惟以能力受赏,决不纵容权谋交易。公归家后,必须严律武家,武家上下只能有一个盟主,而且要毫不犹豫,多谢武城公回心转意。随喜,送武城公。”

说罢,玄懿法师霍然起身,留下讶异的钟离顺僵坐在凳上。待钟离顺回神,玄懿法师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纱幔通道之中了。

……

“阿兄,听说你跟玄懿法师一唱一和,让爹吃了一个大大的瘪!哈哈哈!”

熙载刚回到自己的房中,经济便迫不及待地扑了上来。

“爹吃瘪你就这么高兴?”熙载一面脱下官服,攀到架子上,一面道。

“家里那根军棍是我特供的,老爹从来都不打你,我就想看看他吃瘪是啥样的!以后你跟爹去觐见玄懿法师,带上我呗!”

熙载笑了,道:“玄懿法师岂是想见就能见的?”

“如今京都要砍行道树,我是京兆尹,多是机会向玄懿法师汇报进展!”经济也笑,随即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叹气了?”

“阿兄,你说同样是见美女,为何我就要成日盯着大老粗砍树才能见一次!而瑞五兄,去给老爹物色美女,却一头栽倒在温柔富贵乡中!”

……

却说夏瑞与有司商量完补贴事宜,再次来三曲。看到三曲门外车水马龙,停满了骏马和富丽堂皇的马车,夏瑞心中还在嘀咕:“今儿是什么喜日子吗?这么多人!”

但他一直记挂着公务,也没多想,径直来到了三曲中教坊的办事处,和官吏交代赎买女妓之事。待事情处理完毕,夏瑞方问官吏。

官吏笑道:“襄武公来时没见着公告么?今日都知在天音雅阁义演,全京都的达官贵人都来捧场了!”

夏瑞这才想起来今日是玫瑾表演之时,不免暗中叫苦,自己竟然将此事忘记了。

那官吏觑着夏瑞的神色,试探着说:“襄武公若是想去,下官可陪同,天音雅阁不敢拦截。”

夏瑞赧颜,道:“这样好么?”

“哎呦!跟我客气什么?”官吏见夏瑞上钩,立刻赔笑:“这演出虽是义演,但贵宾席可是收费的。免费席位早就被老百姓占了,这会子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只能在阁外听个响了!天音雅阁凡是演出,都要留一间雅间给教坊司,襄武公就给我一个面子,让我做一次顺水人情吧!”

夏瑞听官吏这么说,便答应了。

官吏喜笑颜开,将事务交接给下属,立刻就带着夏瑞往天音雅阁去。

原来,这天音雅阁位于三曲中心街道,乃是一座巨大的八角阁楼。

官吏所言不假,这阁楼外面早就围得水泄不通,内部有两个表演厅。官吏领着夏瑞来到东厅。

第一层是普通席位,早已人山人海,人数虽然多,但却丝毫不觉得闷,也感到寒冷。夏瑞猜想是这天音雅阁有什么特殊的设计,他不感兴趣,也懒得追问。

往上几层则是雅间,也就是贵宾席。那官吏领着夏瑞登上二楼,只见每一间雅间门口都挂着一个精致的木牌,上面写着每个房间的名字。官吏领着夏瑞来到一间名为“爱莲窝”的雅间,门口站立着一名侍者,侍者见两人来了,立刻开门。

迎面便是一幅屏风,绕过屏风方是坐榻和桌椅。夏瑞环顾雅间,只见正前方乃是栏杆,栏杆之上垂着湘竹帘,雅间四角都摆有花卉,隐隐透着一股花香。

官吏请夏瑞坐了上座,侍者奉上茶。

只听几声清脆的钟声,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侍者上前将湘竹帘卷起,夏瑞见舞台上已经摆放了一架筝,却空无一人。

又听几声罄响,一个女子身形飘逸,缓缓出现眼前,只见她髻上零星几点珠钗,项戴珍珠璎珞圈,身穿团窠瑞花鹅黄衫,下着金枝夕颜齐胸紫褶裙,裙边系着品红披帛,真是颠倒众生。

夏瑞还是第一次见玫瑾盛装,虽然她妆着艳丽,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端庄优雅。

只见玫瑾端坐于琴台前,她的动作轻盈而熟练,手指如行云流水,轻轻拨动着琴弦,弹奏出清澈悠扬的音符。她神情专注,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温柔和自信,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在音乐的世界里绽放出独特的光彩。

夏瑞只觉得弹筝时的玫瑾整个人闪闪发光,晔然若神人。

她的音乐如同溪流般潺潺流淌,轻柔细腻,又不失悠远深沉,扣人心弦。观众们静静聆听,心神沉浸在音乐的海洋中,感受着岁月的流逝和情感的交融。在她的指尖下,筝发出悠扬的声音,仿佛在述说着千年的故事,引人陶醉。

在场的观众们,有的闭目凝神,有的轻声叹息,有的不禁流下了眼泪。

整个大厅都被这美妙的音乐所包裹,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幽静而遥远。

曲终,犹沉浸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隔壁雅间卷帘一动,一个男子朗声道:“在下祖叔裕有诗赠都知!”

只听那“祖叔裕”饱含深情地吟诵道:

一曲秦筝世绝伦,

风流还似洛川神。

醉来倚槛窥红袖,

梦里翻疑是锦茵。

这边才吟诵完,只听西边楼上也有人赠诗:

玉柱声低落叶纷,空堂无客倚寒云。

花边细雨初消后,柳外斜阳半出君。

独立不成三弄鹤,微生难化四愁芸。

此时最爱春风处,一曲银河洗碧氛。

夏瑞还未及反应过来,又听东边有人吟诗道:

玉柱有新声,风前试一鸣。

流云低柳暗,飞絮落梅明。

客路逢秋早,乡心与月争。

如何不尽意,坐见太平情。

……

你一首,我一首,似乎每一雅间都有人赠诗,这个阵仗倒是把夏瑞唬住了。

教坊官吏见状,赔笑道:“小场面,小场面,咱们这一间是教坊的,不必随大流。”

夏瑞没有回答,而是紧紧盯着台上的玫瑾。玫瑾身边站着一个年轻侍女,侍女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这时,只见一个接一个的穿着同样服装的侍者依次上台,将自己所负责雅间的客人的诗作放在托盘上。

等所有诗作都上交完毕,玫瑾拿起一张,瞄了一眼,随手丢下,再起一张……

一张张纸片像飞雪一样飘向观众席,许多观众争抢着上前去看是何人所作,并大声念出作者的雅间名。

最后,玫瑾留下了一张,放在托盘上,飘然而去。

那侍女朗声道:“恭喜五松室顾君理夺得魁首!”

那官吏觑着夏瑞的神色,知道他对玫瑾十分感兴趣,于是低声微笑问:“襄武公可曾听说过这都知的故事?”

夏瑞不明就里,好奇道:“什么故事?”

那官吏眼睛滴溜一转,笑:“都知可是我们三曲的传奇,襄武公若是不小心犯了都知忌讳可就不好了!”

夏瑞知道这官吏在耍小聪明呢,微笑道:“我与都知又不来往,井水不犯河水,如何会犯她忌讳?”

那官吏连忙给夏瑞赔罪,称自己说错了话。

“好了,你若是有话就说;无话,我就走了!”夏瑞说着,作势就要起身离开。

吓得那官吏连忙给夏瑞赔笑倒茶,拦住夏瑞,一面打自己的嘴,一面自骂。

夏瑞笑,道:“你这演得不好看,我还是回府看俳优有趣!”

那官吏连忙道:“小的说,小的说!襄武公知道吴景武公——虞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