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孤想，早些见到你
皇庙堂内，乌压压地挤满了大周的朝廷重臣。
檀香如云雾飘逸在众人鼻息之间，连绵沉重的钟鸣极富节奏地敲击在人们的心口出，带来浓浓的压抑之感。
殷长生站在所有人的前端，他缓缓地将三注香插入香坛之中，却在空气里闻得一丝异样的气味。
裹着一丝丝属于安倾桃的味道，窜入他的鼻息。
不对，事情不对。
他眸中一凛，面部表情地转过身来。
吴德上前提醒道：“陛下，道长们应该已在龙宗门准备妥当了，咱们这便过去？”
他点了点头，冷眸扫掠四周，似乎在刻意观察着些什么。
众大臣鞠躬，他迈步走出皇庙堂，步伐极快，压根没有顾及后头那些朝中老臣的速度。
吴德刚抬眼，殷长生已经没影了，留下了原地错愕的众人。
他快步赶了上去，见他身影已经错开轿子，径直朝龙宗门的方向走去了。
“陛下！陛下步行而去？”那群老臣，如洪水一般，摩肩擦踵地涌出皇庙堂。
“哎呀你急什么？！”
“那不看见陛下走没影儿了吗？！”
“你们还不快跟上去。”
“哎哟，这真是折煞老夫啊……”
顿时，庙堂门口乱作了一团。
吴德自个也追不上殷长生，他的速度极快，非常人之快，根本无法追逐。
“陛下这是怎么了……”吴德纳闷地放缓了步伐，放弃追逐，“当初冥帝想捉他回去，他都没有跑得如此快过……”
龙宗门前，斋醮科仪的祭坛布置得极大，以天圆地方的形式排列而成。
众青衣道士围聚其中，玄尹与玄止盘膝而坐，立于最中心的位置。
安倾桃早早便到了，坐在右侧的主位之上，双眼的视线放得极远。
似乎是在望着远处的什么人。
很快，殷长生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心下一安，坐在主位上的身子也松懈了不少。
“娘娘刚才若是坐着轿撵来，也是来得及的，何必这般着急？”林一的气息还未喘匀，额上更是大汗淋漓。
见他安好，她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便耸了耸肩，与林一开起了玩笑，“嘿嘿，这不是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吗？想着见识见识。”
“娘娘胡说，当初封后大典。场面可比这大上不少，也不见你这般着急。”林一一眼便看穿了安倾桃的破绽。
她美滋滋地笑着，拂了拂袖，站起身来给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皇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他走近瞧她，鼻尖不免又特意嗅了嗅。
不对，这味道怪得很。
安倾桃见他面色冰冷，长眉紧皱，关心道：“陛下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皇后落座吧，科仪马上要开始了。”
她点了点头，刚坐上位置，就瞧见了原处滑稽的场面。
吴德跑在最前沿，后头一群王公大臣，挤挤攘攘地朝前跑着，似乎是在追逐什么，又似乎是在举行着某种比赛。
令她一时冷俊不禁，“哈哈，陛下你瞧，他们在干什么呢？”
殷长生双眼微微眯了眯，俯视着细雨之下那群气喘吁吁跑来的大臣们，又转头望着她那倾国倾城的笑颜。
忽然心中倒是一软。
他殷长生，似乎明白了。
为何当初周幽王，不惜以烽火戏诸侯，便只为博得那褒姒一笑。
若是……
殷长生轻勾着薄唇，眼底晃过一丝凉薄，“皇后觉得好笑？”
“对啊对啊，你瞧他们，矮胖的年迈的，一个劲地往前跑，不知是在赶什么呢……哈哈哈哈……”她终于忍不住，捂嘴眯眼大笑了起来。
笑声如银铃般沁人心脾。
“他们……”殷长生的脸上，也浮现出了连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容，“他们在追孤。”
“啊？”安倾桃笑声一顿，看着自己身边这位气定神闲的帝王。
心中一触。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真切。
眸中含情，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令她一时恍惚，心中似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嗯？”他见她小声听住了，也转过来看她。
二人目光交汇，四目微颤。
“咳咳。”安倾桃羞红了脸，先行撇开了目光，“陛下速度真快啊，您都入坐了，他们却还未追上。”
“孤想，早些见到你。”他缓了缓眸中情不自禁汇聚的情意，语气温润。
她抿嘴忍着快要流露而出的窃喜。
可殷长生的心思却十分凝重。
他并不是那个意思。
想要快些见到她。
是因为，他察觉到了今日她身上的异样。
缔结过契约的二人，从来便不分彼此。
“来时可顺利？”殷长生俯视着下面渐渐规整站队的大臣们，眸子越来越冷。
她摇了摇头，从窃喜中抽离出自己，“不是很顺利，有人在巷里泼了苏子油，抬轿的太监们滑到，我便走着来了。”
苏子油？
走着？
殷长生双眸紧了紧，牵过她有些冰凉的手，“可有受伤？你的腿，怎还能行走如此长的距离？”
她反握住他，“没呢，我身体好着呢，我是担心你……”
他无奈失声一笑，再不多问。
挥手示意众人。
斋醮科仪正式开始。
只见玄止与玄尹对立而坐，四周道士抽符念咒，而他们二人对立着两指掐诀。
周围瞬间萦绕起古怪的冷风，将翩翩而下的细雨水吹乱，雨水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飞溅而去。
众大臣与宫人们跪地祈祷，不敢抬头张望。
而殷长生却侧倚在龙座，神色淡漠。
安倾桃担忧地瞄了他一眼，又端坐着看向前方。
玄止与玄尹的双膝之间放置着一座寻魔盘。
咒语迭起之时，寻魔盘的指针便开始四处地摇摆了起来。
有些大胆的宫人，还是会抬头偷偷去瞧。
却见那指针毫无规律地四周旋转着，拿不定方向。
殷长生貌若谪仙的脸庞，透着诡谲般的静。
与那是和安倾桃相顾一笑的模样判若两人，似是瞬间冷淡疏离了人世一般。
他藏着明黄色龙袖之中的指尖蜷了蜷。
嗯，他先找到了。
风停了。
那驱魔盘里的指针随着风向也缓缓停止了转动，俨然指向了高台的方向。
众人屏息望去。
那尖锐的铜端，指的。
却是那个，笑靥如花的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