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世界有九个州,它们是殇州、瀚州、宁州、中州、澜州、宛州、越州、云州和雷州。
殇州位于西北极苦极寒之地,那里的人很少能活到成年,常常在他们才刚刚品尝到人世的最初一点点甘甜的时候,他们就死了。他们以雪为食,以冰为鼓,他们用最嘶哑的嗓音歌唱:“人世何苦,人生何辜!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有一个男人,他有幸活到了成年,并且成为殇州有史以来最为强壮的男人,他给自己起名叫“殇”。他告诉所有人,他要离开殇州,向东走,向南走,去找温暖的、有阳光的地方。
于是他就向东走,向南走。
他来到了瀚州。这里只有阳光——和沙漠,浩瀚得像海一样的沙漠,沙漠上几乎没有植物,更没有动物。这里的人只能活在沙里,以沙为食,他们的喉咙已经因为吃了太多的沙而变得嘶哑无声。他们只能匍匐于地,因为站立和行走会消耗太多的体力。
殇只能继续向东走,向南走。
他来到了宁州。这里安静得就像没有声音存在一样。实际上这里真的没有声音存在,这里的人只能通过手势来交谈。他们像野人一样生活,因为他们没有音乐、诗歌,没有呢喃和话语。他们总是陷入战争,因为他们只有相互靠近了才能沟通,而靠近陌生人是很危险的事,于是他们就无法靠近,更无法沟通。他们相互仇视,战争成了他们唯一的沟通方式。
殇只能继续向东走,向南走。
他终于来到中州。这是九州的中心,也是传说中最美、最富裕的大州。这里的人生活优裕,穿着绫罗,喝着美酒,出门乘坐华丽的马车和轿子。他们美丽而且傲慢,因为他们是世界的中心。他们的眼睛高高地抬起,根本就看不到殇——虽然殇已经是殇州最高的男人,但在中州人眼中他仍不过是一个侏儒。
殇只能继续向东走,向南走。
他来到了澜州。澜州是一片大海,荒凉而苍茫,平静时黑得像铁,风暴刮起时波澜壮阔。殇站在海边喊:“有人能帮我吗?我要渡过这大海,往更东更南的地方去!”一个长尾的、长着鳞片的鲛人浮上来,让殇乘上他的背。他告诉殇,鲛人生活在大海的深处,以鱼为食,以珊瑚为屋,以珍珠为货币,但殇并不能潜入到深海去,他只能继续向东走,向南走。
于是他来到了宛州。这里的人类宛约多姿,无论男女,都是这样的美丽。他们多情、淫荡,无物不交,似乎来到这世上就是为了交欢和生殖。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大州,殇差点儿就不愿意继续往东走、往南走了,因为有很多美丽的人——男人和女人,甚至还有很多美丽的兽央求他留下,但是殇终究还是离开了。
他继续向东走,向南走。
他已经走了很久。最初从殇州出来时,他还只是一个少年,当他到达越州的时候,已经快要死了。但他只能继续往前走。越州是一座巨大无朋的高山,他像壁虎一样地往上爬,想象着越过这座山,就一定会有一个美丽而和善的大州在等着自己吧?否则这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终于,他爬到了越州的顶端,却再也无处可去,前面是深不见底的深渊。绝望的殇在越州的最高处号啕大哭,再也无处可去了呀,这世界,我将死在这里,永远无法回归。
可是有人在喊他:“喂,你是谁,你在哭什么?”殇停止了哭泣,转头四顾,可是四周并没有人。这时声音从他的头顶上传来:“喂,我在这里呀!”于是殇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洁白的羽人漂浮在云端。殇说:“我是殇,来自殇州!”羽人说:“殇,你好,这里是云州,欢迎你的到来!”
羽人背着殇,向上飞,向上飞。云州全是云呀,羽人们在云上飞翔,他们以鸟为食,以云为衣,他们身轻如燕,洁白如雪。他们邀请殇留下来,但是殇说:“可我还要到雷州去!”“那真是可怕的地方。”羽人们沉默不语,但是有一个羽人站了出来,他健壮、勇敢,他说:“殇,你好,我叫羽,我愿意带你去雷州!”
于是羽把殇驮在背上,向着更高的、更高的天空飞去。那里由雷与电构成,从来没有人到那里去过,那里就是雷州。
殇州上的人并没有忘记殇,那里一直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有一个伟大的人,他离开了殇州,经过了瀚州、宁州、中州、澜州、宛州、越州和云州,终于到达了雷州,他终有一天会回来。
他回来那一天,殇州上将响起隆隆的雷声,亮起巨树一般的闪电,那时,殇州上将会降下有史以来的第一场雨,第一场巨大的、能够滋润一切的、温暖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