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鹤归华表
“臭小子,你这碗面一下加那么多油干嘛,你这让客人怎么吃!”
“还有这碗,这一大碗你就加这么点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素面呢。”
“端回去,重做!”
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有挑担游巷的,有出来采买的,有行色匆匆,像是被人追赶的。
而在走道两旁,则是些卖货的,杂耍的,算命的,也有些卖些小零碎的,不过更多的还是一些卖吃食的。
而此时,其中一处面摊中,一个老人正怒骂着一个长得极为壮硕的男子。
老人越骂越难听,那男子却也不敢还嘴,只是不住地点头,倒是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看见这男子敷衍的态度,老人越发恼怒,正要再骂,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店家,来一碗杂碎面。”
“诶,好。”听见客人的喊话,那老人立马收回正在口边的秽语,笑着回头,看向远处走来的一个道士打扮的客人。
“这次也是你来做,会做吗?”招呼完客人,老人又回头看向一旁的壮硕男子,恶狠狠地问道。
“嗯,我会。”点了点头,壮硕男子便拿了面团,开始和面。
盯着看了一会,那老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便走开,来到刚到的客人身旁。
“这位客官,可还要写什么?”
“店家这里还有烧腊吗?”
“没有啦,我这里几年前就不卖烧腊了,不过客人你怎么知道我这里卖过烧腊?”
“许多年前吃过,现在还记得。”穿灰白道袍的许远笑了笑,回应道。
“那我还真是荣幸。”老人也笑着点了点头,便去到了一旁收拾碗筷。
很快,许远要的杂碎面就端了上来,火红的热汤浸着细长的面条,面条上面放着铺盖了半碗面的杂碎,最上面则放了点蒜末,又贴心地浇了点热油。
细细嗅了一下,许远露出怀念的微笑,然后拿起筷子就夹了块杂碎,放在口中慢慢嚼碎。
入口微辣,不过没什么嚼劲,好像炖的有点久了,香倒是挺香。
再吃一口面,面很细,不过却异常有弹性,比那杂碎厉害许多。
一碗面很快吃完,许远将几枚铜钱放在上面,转身便走。
待许远身影完全消失在街道上,那老人便上来收拾碗筷和拿走案桌上的铜钱。
“少了一枚,这是六年前的价格了。”数了数铜钱的数量,老人却也没去追,而是转身看向还在和面那男子。
“臭小子,你认得刚才吃面那人吗?”
“父亲,那是许远呀。”
“许远?”老人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但人老了,很多事变想不起来了。
“小时候他经常和他母亲过来您这里吃面,他母亲离世后,他也还经常一个来,不过最近六年却是不知去了哪里。”
“哦,许家那小子呀!怪不得他还问我要烧腊!”老人终于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案桌,大声喊道。
“那这小子现在是要去哪?”
“或许是,回家吧。”
许家,旧址。
开脉修行之后,修行者的记忆一般都远超寻常,便是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对如今的许远也是犹在眼前。
所以,第一时间看这凋敝的许府,看着庭院间杂生的野草,许远竟是有些恍惚。
他记得他现在站的位置上方应该有一对灯笼,每个夜晚,都会发出红光,他父亲总说这样看着喜庆。
他记得他的两边应该是有一对石狮子,那是他七岁那母亲叫人打造的,她母亲说这样看起来威武。
他也还记得他面前应该是一扇朱漆大门,里面应该有座假山,他小时候总喜欢躲在那里,因为他觉得里面安静。
“呼~”吐出一口气,许远看了眼残存的门框,抬步走了进去。
入目,是破瓦,荒草,抬头,是断壁,残垣。
就只是这么看了一眼,许远的眼睛就再也没有这“风景”上停留,而是转身离开。
游子归乡那些熟套故事,终归只是话本。
落马山,久华城外的一座公墓,不,不能说是公墓,因为只有那些富贵的家才能葬在这里。
而那些穷苦人家,则在落马山下边那块平地里埋了。
再惨点,本身无儿无女,自身也没有能力为自己置办后事的,死后就被人拿个铺盖卷卷起,再往平地里那边的密林里一丢就算完事。
许家是大家族,而且许远母亲刚死之时,他父亲许纠也还没有移情别恋,自然也给她安排了最好的地方。
落马山顶。
将一枝花放在坟头,许远盘腿坐下,看着面前的石碑。
石碑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六个大字,母亲何秀之墓。
这六个大字,是许远自己刻下的,他记得小时候的他跪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刻这六个大字,刻了几个时辰。
想起他当年的顽劣,许远摇头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怀念还是如何,但最后只是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土,然后拜了三拜。
母亲,您就在此安息吧,孩儿替你去看看这璀璨人间。
“您是?少爷!”
就在许远转身那一刻,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再一扭头,便看到一拄杖的老妪惊喜地看着自己。
心里只是思考片刻,一个身影就跃上心头:“姥姥?”
半个时辰后,久华城,一间木屋之内,许远看着面前放着的一碗素面,然后又看着旁边一脸笑意的老人。
许府当时富裕,甚至家中还常备了几个接生婆,面前的老人就是其中之一,而恰巧,她当时负责接生的就是许远。
起身,将那姥姥按到座位上,许远又溶了半颗丹药在里面,然后把面放到那老妪面前。
“我在外面吃过了。”
“诶,好。”裂纹上出现一张笑脸,老妪也不推辞,就这么吃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碗面就被她吃完,由于许远之前溶的半颗丹药,吃完面的老人也精神了不少,于是便拉住许远说道:“那年云霄宗来此招收杂役弟子,你那继母把你送走之后,她就开始劝说老爷……”
“不用说了。”带着微笑,许远打断了老妪的话:“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