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野藤

有一年，一种花给我了很深的印象。

它并不是我特意栽种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粒种子撒到了楼下靠近楼梯的地方，它发了芽，便顺着楼梯栏杆攀援上来，一直爬到了二楼。我起先并不注意它。它长着针形的细细的叶子，柔弱的浅绿色的藤蔓，看去倒也清秀。开的花也极小极小，约摸只有绿豆大，但红得可爱，一朵朵映衬在浅绿色的叶子中间。

由于这不是我种的花，我几乎没有给它浇过水，何况它的根还在房东家的院子里。它顶多是吸些雨水吧，却从入夏到深秋，一直开着朵朵红色的花。我每次上下楼，都忍不住瞥它一眼。

秋天到了。它的藤蔓上结了一颗颗青涩的籽粒，也如绿豆大小。随着天气的变凉，许多一年生植物慢慢地枯萎了。它也不例外，根部的藤蔓开始干枯了，但那些果实尚未孕育成熟。这根藤蔓便把靠近根部的营养，运往上面去，供给上面的叶子和种籽，以便那些种籽尽快成熟。靠近根部的藤蔓干枯了，它就依序把上面一截藤蔓的营养运上去，上面一截的营养耗尽了，就再运往上的一截。就这样，上面的种籽获得了营养，由青变黄，由黄变黑，一天天饱满了。

阳光依然每天来光顾这株藤蔓，但光强越来越弱，日照时间越来越短了。无论秋风多么萧瑟多么强劲，它都紧紧地扒着楼梯的栏杆，枯叶掉了根部断了，藤蔓却一动不动地扒着，任谁也休想挪去。

当寒风终于呼啸而来的时候，大地上的万物，都一片萧然了。冰霜到来，花草树木便面目全非，遍地枯黄，遍地都是苍茫。那一根藤蔓也同样地，完全枯瘪了，藤蔓却还死死缠在栏杆上。那些缀在藤上的结晶，一颗一颗，褐色的果皮里包着乌黑的种子，如同钢铁般，坚硬而结实。

我幼小的心颤动了。望着这藤蔓，望着颗颗种子，我站住了，忘了去下楼。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籽粒采下，和我其它的花种一起，珍藏在抽屉里，等待着来年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