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千里江山图
略显昏暗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个人隔着矮桌,面对面僵持着。
“你要住在这儿?难道你想让我搬出去?”姚月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王希孟,试探着开口。
“也好。”王希孟的神色像语气一样平静,姚月听着心中十分不爽。
姚月大着胆子向前靠近,讨好道:“你刚来,不知道,我这儿是整片城区最老的楼了,房子可破了!你看这雨要再下大点儿,搞不好窗缝都会渗雨呢!”
男子清淡一笑,感激道:“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并非穷奢极欲之人,便是陋室也无碍的。”
姚月腹诽,我担心个屁!看着挺斯文个鬼,脸皮厚得刀都砍不动!
姚月觉得这天聊得有些心累,手往后一撑,坐在了窗台上。
其实王希孟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无理,主要原因在于他实在没办法把这间屋子和从前女子的闺房联系到一起——床摆在大厅正中,衣服堆得到处都是,还有胡乱画的图纸,屋里甚至没有一处合适的落脚之处。
姚月犹豫着如何回答王希孟的问题,王希孟心领神会道:“在下可以付钱。”
“成交!”姚月眼神一亮,果断应下,心想,不就是换个住处么?她去找言欢挤一挤也是一样的。
“姑娘!”王希孟惊讶起身,似乎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轻易。
“你怎么突然起来了?你你你……你别过来啊!”姚月吓了一跳,眼前这个奇怪的男子步步逼近,姚月下意识朝后躲,“干什么?你先站那儿!”
姚月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沿,手往后撑却什么也没摸到,人径直朝后仰去。
姚月顺着倒下的方向看去,霎时就白了脸。她闭着眼睛想,自己没有被鬼吓死,难道要摔死了吗?
“姑娘,姑娘!”姚月睁开眼,发现王希孟正抓着自己的手腕,而自己还好好的坐在窗台上。姚月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心中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
“别怕,我抓住你了。”王希孟轻声道。
“嗯,”姚月渐渐回了神儿,语气缓和下来,“谢谢你啊。”
“刚刚很危险,我起身就是想提醒姑娘的。”王希孟拉着她从窗台上下来,松开手,“姑娘很缺钱?”
“是很缺。”姚月眼中的惊慌还没有完全褪去,茫然点头,“你别叫我什么姑娘了,我叫姚月。”
“姚月姑娘。”
也行吧……姚月心道。看着乱成一团的房间,连姚月自己都找不出让人喜欢的地方,她十分不解地问王希孟:“你为什么非得住在这儿?”
王希孟答得礼貌而又清冷:“找一样东西。”
王希孟思忖,他能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一定是有原因的,而这其中的关窍可能就在眼前的女子身上,看着姚月,他语气郑重:“能请你帮我吗?”
姚月自己都一脑门子官司,但人家刚刚救了她,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正犹豫着,又有人敲门了。
看见来人,姚月赶紧赔上笑脸:“大娘,您怎么又亲自来了?”
房东大娘手里没拿擀面杖,说话的气势却不减:“你要是能‘亲自’把房租交了,还用得着我见天儿地来么?说了多少次了,没有钱就别租!”
姚月哀求:“大娘,您也知道我刚辞职,下个月我肯定准……”
“在下有钱。”王希孟适时插话。他缓步走到姚月跟前,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子铜钱递了过去。
大娘正打算当场下一道逐客令,把姚月赶出去,一晃神,就见姚月手里多出串东西来,愣了一下,叹着气朝姚月摆了摆手。
“算了,可别又说我天天来难为你,最后三天期限,不交租就搬出去!”房东大娘不愿再废话,嘴里咕哝着离开了,“现在这些年轻人呦!没钱就没钱,还找堆废铁片子串起来唬弄人,看着怪像那么回事儿的,把谁当傻子呢?”
姚月盯着自己指尖挂着的铜钱,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希孟,心道这人是不是脑子有什么大病?也不知道是哪年冤死的鬼了。
姚月把自己埋进衣服堆里,翻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粉红纸片放在王希孟手里:“喏,看清楚了,这才是钱!你那串儿玩意儿买不了东西的。”
大钞在王希孟的手里还没焐热,就被姚月抽走了,姚月宝贝似的摸了摸,放进了挎包的夹层里。
“你要找什么东西?”姚月继续之前两人被迫中断的话题。
“一种顶级画绢,布纹极致细密,千金难求,据传是由宫廷织纺司的失传之术编织而成。”
王希孟说了几句,姚月的兴致就失了大半。她期待半天,本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呢。
姚月打着呵欠接话:“不会是青丝同心针法吧?”
话音刚落,王希孟神色一顿,一步冲上前去捉住姚月的手:“你知道青丝同心针法?你是如何知道的?”
姚月这次总算知道奇怪在哪儿了——这个人的手上是带着温度的!姚月看着王希孟的手,鬼使神差地摸了摸,书上说鬼没有体温,原来是骗人的呀!
姚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王希孟也不在意,他正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巨大喜悦中,眼角都染上了淡淡的红:“知道就好,还有人知道就好,终于有它的消息了!”
“你早说啊,不就是个针法么?我帮你!”姚月看他一副乐傻了的样子,慷慨允诺。
王希孟惊喜:“姚姑娘此言当真?若姑娘助我得偿所愿,来日在下结草衔环,定当报偿!”
“谁知道有没有来日,别等了!眼下你就可以还了这恩情!”姚月乐,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说好要付我房租的,你可不能反悔。”
“自然。”王希孟爽快答。
这么好说话?姚月心一横:“我们这儿都是一年起租的,租金要年付!”
王希孟一眼就看穿了姚月的虚张声势:“姚姑娘想让我帮你赚钱?”
姚月被他眼里的笑意瞧得有些心虚,毕竟自己受了救命之恩,如今碰巧拿捏住王希孟的软肋就明目张胆地要挟,实在不该。
“好。”王希孟应。
“真的?”这回轮到姚月惊讶了,“要不,半年也行?”
“就一年。”王希孟肯定道,“我帮你赚钱。”
姚月有些感动,想起才在房东那儿丢的脸,又语带戏谑:“赚钱很难的,你刚来,不知道打工人的辛苦,到时可不要用什么铜铁串子来糊弄我。”
王希孟笑着摇头:“不会,我可以卖画赚钱。”
“现在好多画画的都险些饿死呢!”姚月好心提醒。
王希孟不置可否,对上姚月怀疑的眼神,带着几分傲气开口:“你知道《千里江山图》么?”
姚月摇头。
“总之,我不会饿死。”王希孟语气笃定。
姚月指着他赚钱,不敢明着揶揄他。
也许是吃够了被催债的苦,姚月第二天一早便把画具备了齐,而王希孟的画功也的确配得上答“我不会”时那三分的傲气,下笔行云流水,看似草草,却形意皆在。王希孟画的是山水,姚月在山水画上并没有什么造诣,只觉得画得真好,比楼下开出租的那个陈师傅画的好多了,草木屋舍都像是有了灵气。
“如何?”王希孟问。
姚月想了想,给出了自己精准的评价:“是幅好画!”
王希孟对其词汇的匮乏感到惊讶,正想说些什么,姚月已经转身收拾,准备出门了。姚月把电脑打开,放在王希孟面前:“我已经把几幅画发上去了,你先看着,等我面试回来再说!”
说完便甩上了门。
王希孟看着屏幕上的对话框,觉得新奇。姚月说,他可以通过这台机器把画卖掉。
屏幕一闪,有人发来了语音消息。
“你也喜欢《千里江山图》啊?有眼光!”
因为先前王希孟提到过,所以在设置账号头像时,姚月就给他选了这个。
有人认可自己的画了,王希孟有点紧张,学着姚月的语气回:“喜欢,是好画!”
对面不说话了。
王希孟并非健谈之人,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起自己是要卖画的,便开口介绍:“我就是王希孟,上面这幅就是我近日所作。”
发送成功。
窗口很快亮起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真让人紧张。
眼前的对话框连着闪动了几下,王希孟一条条点开语音。
“你挂了江山图当头像就是王希孟啊?那我还是宋徽宗呢!你等着!”
这位网友的嗓门儿很高,王希孟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门是关着的,应该没人闯得进来。
几分钟后,屏幕又闪了,对话框提示对方刚刚更换了新头像,是宋徽宗的芙蓉锦鸡图。
“怎么样,现在我是宋徽宗了!你也不用拘束,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吧!”网友在语音里哈哈大笑。
王希孟听得一愣一愣的,点开下一条语音消息,轻蔑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来:“兄弟,听我句劝,招摇撞骗也要有个谱!”
可能是嫌怼得不够尽兴,那人又加了句:“神经病!”
王希孟有些生气,很想关了这个页面,但姚月没教过他。
又有人说话了,他想了一会,还是点开了。
“大大!您这画怎么卖?”
语气听起来还算和善,王希孟试探着问:“您觉得画得怎么样?”
对面答:“画得绝了!我超喜欢!”
“一幅五百您看如何?”王希孟要价,姚月说过,面值最大的是一百。
对话框亮起来:“便宜点呗大大,康康卑微的打工人吧!”
王希孟听了两遍,心中不解,被围打?谁被打了?王希孟犹豫再三,还是坚决地回了话:“您来买画,我当您是个读书人,这画我可以不卖,但您随意伤人是有违律法的!”
对面的语音很快发过来:“神经病!”
结束了网络聊天,王希孟更加摸不准如今人们说话的节奏了,好像无论怎么聊,大家对他的评价都很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