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你这馋猫挑的骨头好呀！
真如姚月和王希孟预料的那样，光越的项目只是在明面上看着着急，在姚月和于欣悦的设计全部完成后，这场比试仍然迟迟没有回音。
距离陈重明所说的截止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姚月终于被陈重明叫到了办公室。
“月月，我跟你就不藏着了，光越这事儿没有看上去那么急。”陈重明开门见山，“纪年你见过，他想建个专注国风服饰设计的精英设计团队，就落在万世，投资款已经打过来了，这么折腾一回也是想暗中选人，啊，不只在我们万世招人，范围很大。”
“我能进吗？”姚月问得干脆。
陈重明笑答：“当然能了，且不说纪年本就中意你的设计，我还在这呢，你想去的话，我一定会帮你。”
“我想去。”
姚月也没有矫情着说些“一定要自己来”、“凭实力”之类的话，光越没有大张旗鼓地招人，她就没有办法判断其中的比试有多公平。既然别人不一定凭实力，那她也只能努力“合群”了。
“好，我会帮你。”陈重明应道，“还有一件事，从公司内部的角度来说，于欣悦和你的比赛也要有个结果，虽然纪年人还没选完，但我借他的名头给你升个职还是没问题的，你不是一直想能自主设计吗？”
姚月想了想，问：“我和于欣悦的设计到底谁的好？你说实话。”
陈重明靠着椅背：“在我看来，你俩实力相差不大，我看了你们两个的样衣，这次的确是你胜她半分。”
“那就好，不算欺负人。”姚月俏皮吐舌。
“你呀，还是跟上学的时候一样。”陈重明走到姚月身边，伸手拨了拨她鬓角的碎发，“刚才你让我帮忙纪年团队的事，我还以为你总算摸到了职场上的路数呢！白开心一场。”
姚月有些不适应陈重明这样的亲近，不着痕迹地朝边上挪了半步：“一码归一码，我请你帮我主要是为了不让别人针对我，你可不能去坑别人啊！”
“知道了！我就说吧，你就适合来我这里，在外面谁能这么护着你啊！”陈重明似乎没有发现姚月的躲闪，接过姚月的包提在自己手上，“走，带你吃饭去。”
“吃饭我就不一起了，谢谢学长。”
“你不去可就剩我一个人了，你忍心？”陈重明摆出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我可太忍心了！”姚月打趣笑道，手机很合适宜地响了一声，姚月划开屏幕，想着要是这时有人打过来个电话就好了，正好让她借机脱逃。
陈重明佯怒斥责：“你可是才求我办完事呢，这是要卸磨杀驴啊！”
“我可没这么说。”姚月看了手机上的消息，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学长我有急事，你帮我请假！”姚月扯过陈重明手上的包就往外跑，跑出来后又暗自后悔，刚刚应该让陈重明帮忙订机票的，不能买打折票了，她卡里的钱不知道够不够……姚月边跑边想，跌跌撞撞地碰了人，一路连声道歉。
“冷静点！”王希孟一把抓住姚月，把她堵在墙角，“你想就这么不看路，一路撞一路跌，跌到台阶底下去吗！”
他的力气很大，姚月挣了几次都挣不开，急得连喘气都带了哭腔。
王希孟脸上闪过一丝无措，突然有种冲动，想俯身抱抱眼前的女孩，让她不要那么慌张，不要那么难过，但他还是克制了自己，只抬手摸摸她的头：“别坐飞机，现在天气很差，我听机场的人说今天很多人都在等飞机起飞。”
“嗯。”姚月平静下来，迷茫地朝王希孟身边靠了靠，“那我们坐动车。”
“好。”
上了车，姚月接到了陈重明打来的电话：“月月。”
王希孟只听了这一句，就下意识地站远了些。
“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是叔叔阿姨……”
“不是。”姚月当即打断。
陈重明口中的叔叔阿姨，是她朝思慕想过、但等了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的人，她人生中所有的重大事件，包括可能马上就要面临的，死亡，他们都不曾出现，她已经决定要把他们忘掉，不再提了。
“是我奶奶。”
姚月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
她没有让陈重明过来帮忙，没有什么是自己做不了的了，如果有，陈重明也未必能做到。
姚月重新打电话确认了医院的地址，然后订了车。
和刚从万世出来的时候截然不同，姚月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种琐事，联系医生，前沿专家，甚至翻了几篇国外的文献资料，直到紧张跳动的心一点点凉下去。
“奶奶！”姚月推门进来。
病床上的老人一愣，接着大笑道：“做什么去了弄成这个样子？灰头土脸的！快过来，咦呦！”
“这是我的小皮猴子！”老太太还是像以前一样大着嗓门，她将姚月喊到床边，向没有缘分多认识几天的病友介绍她。
“他们怎么把你也给招来了？”老人笑问。
奶奶搬家前处了几十年的几位老邻居都守在病房，直到姚月赶回来，他们才退到病房外。
“我可不是被人叫过来的。”姚月趴在床沿，“上次我带回去的骨头都吃完了，我来讨新的！”
老太太更乐了，也低下头看她：“给你做！走呀，回家去！奶奶炖一大锅，都给你一个人吃！”
“好。”
昨晚风骤雨急，院里老槐树的叶子落了一地。
老太太任姚月挽着她，温声道：“答应奶奶，不要因为你父母的离开轻易放弃画绢，好吗？”
姚月用力咬着唇，不肯应声，老太太摆手：“罢了罢了，去，拾些柴火来，把水烧上！”
“哈哈哈，都说馋人会挑吃的，你这馋猫挑的骨头好呀！”老人笑骂，伸手去点姚月的额头。
“看着没有，猪骨要先焯水，去腥……把沫子撇掉，放八角、香叶……”
“噢，炖到这个时候该放冰糖了，可千万别忘了，不然炖完了不好看、不好吃，你又要哭鼻子……”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混着温暖的肉香和冰糖丝丝的甜味。
“月丫头。”奶奶隔着升腾的热气开口，“这酱骨头啊，就是要用这样的老铁锅炖才最香，可是别的锅也能炖，这不是对错的问题，只是适合，你要记住，自己去选择。”
“无论用什么锅，都要肯花时间慢慢地熬……”老人长舒一口气，“你在这看着锅吧，我乏了，要去睡一觉。”
姚月也跟着老人起身。
“用不着人扶我，我腿脚利索着呢！”老人喊得中气十足，姚月没有法子，又坐回了凳子上。
老人从灶台拿起簸箕，对着姚月虚虚一晃：“小混蛋可不敢偷懒！小心煳了锅！”
“知道啦！”姚月大声答。
青丝同心针法的资料被留在了一个小箱子里，放在姚月屋里的桌子上，箱子上边有一封信，薄薄一封，上面明晃晃写着“青丝同心针法精髓要义”。
姚月红着眼笑道：“看着就特不靠谱。”
信封里有一张纸和一枚钥匙，姚月打开信纸，看着上面的三个大字和感叹号，仿佛老太太正揪着她的耳朵，扬声喊着：“要用心！”
“王希孟。”姚月喊他的名字。
“嗯。”
“你叫我什么？”
“姚月？”
“还有呢？刚认识我的时候。”
“姚姑娘？”
“对。”姚月笑着抬头，“每个人喊我名字都有不同的叫法，姚月，姚姑娘，姚月姐，领导叫我小姚，学长喊我月月，只有我奶奶，她很少叫我名字，但是，我的名字是她起的。”
“她想要我像月亮一样，简单干净，远离纷扰。”姚月语气骄傲，“可我不争气，小时候总是生病，奶奶怕我活不长，听邻居说叫小动物好养活，她就真的不再叫我名字了。”
“小馋猫，兔崽子，皮猴子……”
姚月捂着眼睛笑，都是奶奶喊的。
王希孟平静地听她讲着，想起和老人的第一次见面：“她是个好奶奶。”
“她很好很好。”姚月说。
“你知道么？”姚月放下信，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奶奶织了一辈子的画绢，也学了一辈子青丝同心针法。”
“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这种针法并没有顺利地传承下来，奶奶也只学了一半，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她都在不断的研究、精进，直到画绢的纹路和手里的古图一模一样，但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满足。后来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抽起了烟，说烟味会染到绢布上，那以后便再也不织布了。”
“她的大半生都给了画绢。”姚月双眼泛红，“可是，王希孟，没有人知道她。”
“你会记得。”王希孟答。
“可我替她委屈。”
王希孟伸手抱住姚月，轻轻把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那里的衣服很快就被洇湿了。
不知道谁家又有了值得庆贺的事，外面响起了爆竹声，火焰热烈又短暂地在夜幕绽开，像一场盛大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