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祭坛上的诸位天神被眼前此番诡异之象生生震撼到惶恐丛生、大惊失色,皆控制不住的起了惧意,不由自主的凝神屏气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交流某种可行之法,如何解决眼前的燃眉问题,然而事以及来,他们已经被这座祭坛给彻底钳制,身后便是深渊及是烈狱。
可是他们几乎一瞬便错开了目光,只因委实没有法子逃走或者赶回天界搬来救兵,一面是冥界发动的战争还在旷日已久的持续,压根儿没有年头,另一边便是眼前女子不止是要毁灭天地,更加是要将他们一众天神全部诛杀在此生祭了这祭坛里的百万恶鬼,无论如何,对于他们来说此刻种种无非都是一场天大的劫难和灾祸。
曳岚空置的左臂衣袖被暴风卷的在空中胡乱翻飞,她本能的深吸了一口寒气,那气流仿佛刹那冻入心肠之中,使得她整个人浑身痉挛的一疼,她右手捂住发悸的胸腔,缓缓用力隔着皮囊想要将那颗心脏攥紧好让它不跳。
然后,一双晦暗不明的眸子这才平静的落向立在祭坛中央那束刺眼天光之下的蓝衣女子,可目光在触及到她那简单而普通的发髻上插入的一枚白色的玉簪时,心突然就像是掉出指缝狂跳不止。
她连着一下后退了好几步,捂着心脏的位置缓慢的蹲下,恰在此时,紊乱的心跳开始逆向全身经脉,躁动的血液在单薄而又脆弱的血管里暴乱,稍使一秒,她从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便落到了脚下那纹路纵横捭阖的地面上,她看到自己的血液融合进了那早已经干枯的暗色血槽里,然而空气里那从貊庠身上散发出来的邪祟味儿是更加浓郁。
曳岚不可置信的闭上眼睛,近乎怒到极致的吐出一口黑血,她怎么就能用自己去做祭祀这群被囚困了千年的恶鬼们,那是会真正的不得往生!
原来这才是她卦中所示的死局。
直到此刻,曳岚才切合实际的体会到那绝无仅有的绝望是何种滋味儿,她是连她自己都不要了啊!
那么南戎呢,她也不要了吗!
然而答案早已显而易见,她连自己都不要了,那么南戎又当如何重要。
归墟帝君下意识的欲要扶起突然跌倒的曳岚,然而伸出的手却兀自停在半空像是生硬了骨头始终落不下去,而他的目光早已被她那只半截飘起的衣袖使劲儿拉扯着喘不过气,脑中皆是她自断手臂偿债的那一幕画面,近乎痛的他喘息不得。
白及摔先越过父亲伸在半空的手,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也是归墟帝君不过伸在一侧而已,那模样看起来如是在设法防备不远处的两位大魔头一样。
他扶起曳岚,以为她是过于担心,即使自己心里也没有三分的底儿,可还是故作安慰道:“邪不压正,巫神不必介怀她借此祭坛邪力通天,若是放任她引起三界浩劫,那么这大虞首先就会满城枯骨,这些百万之众的恶鬼们饿了千年,这一次放出去当是要吃个饱了,所以,赶在此之前,一定须先解决了眼前的这位魔鬼才可,所以,巫神切勿念旧情!”
“旧情?”曳岚嗤笑一声儿,待站稳当后,欲言又止的便甩开了白及又要扶她的手,目光迟疑的移到归墟帝君收回的手上,眸色深邃了一下,不再作声儿。
下一秒,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曳岚看向白及,心里笑话他太天真,怎么就会不明白貊庠要的可是整个天地重新洗盘换颜,何止是三界遭难那般简单。
想必她是厌恶极了这个肮脏不堪的天地,便想着极致毁灭后的另一重世界,那么秩序也该再一次被重新定义才可!
她总是那么聪明又清醒,任何棘手的问题,都能处理得当!
哪怕是如今这被既定的死局,她亦是想要另一重截然相反的结局,便是将他们都拉下神坛,神魂寂灭于此间!
“你这恶鬼,当真是救赎不得的孽障!”
一旁的青女缓慢而又僵硬的将那放了她脸皮的手垂落衣袖之中,五指紧攥将其捏碎成风散在空气里,那血腥味儿开始浓郁的飘忽在雪下,不过很快就被雪幕暴风覆盖直至消散,她凝起秀眉任凭脸上的伤口滋出不间断的血液,斑斑点点的都落在了她的衣襟之上,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足以比肩万年前的混离地狱,只是致使她如此落魄的对象却是一介区区恶鬼,并不是那同样阴毒邪物的冥王。
可是他们却都有同一个目的,那便是搅动穹苍天翻地覆才可罢休,然而,似乎他们生来便是诸神的劫数!
曳岚猛地回眸看向青女,视线里揉杂着莫名的愤怒,可落在她那半张脸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她强忍着内心波涛汹涌的快意,冷漠的反击道:“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青女大人谈何救赎!”
青女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人与他们并没有统一战线,不过是下属多半为了主子尽忠罢了。
为了侄儿与侄媳,青女不好撕破脸,至少在此刻理应一致对外,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对那女鬼的愤怒,分寸得当的迁怒起来曳岚,她瞪大眼睛写满讽刺,阴阳怪气道:“巫神也算是通透之人,当初就不该怜悯留其性命至今!”
曳岚脱口而出:“青女大人,你在教老婆子道理……”
“你们还是不要吵,现在该研究这局怎么破解!”
白及打断曳岚,做起和事佬,然而谨慎的目光早已经隔着暴风骤雪投去站在那直插云天的强大光束下的蓝衣女子,如是一朵妖异世间的蓝色彼岸,传闻中只有亦正亦邪的玲珑坊主的地界里才会生有,据说那是世间最纯粹的邪祟物件儿,是不同于长在忘川岸边的红色彼岸花的。
顿时,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尖愈演愈烈,最后竟然徒生了惧怕,想来他白及生在归墟古国又师承玄武,怎可会怕一只大恶鬼,可是在这一刻他就是怕了她,是毫无根据的那种从精神和心理的双重恐慌。
恰在此时,厚重如是城墙一般的云层被暴风席卷,只见漫天银白及拦,而那灰色的上空疯狂涌动着勾起阵阵雷霆闪电,在暗色的深夜可谓惊心动魄。
横老三的墨色衣袍被骤雪扑打成一层白灰色如是凝结成了霜,他凝眉望向那雷霆万钧齐下的天空,厚重的云层逐渐变作燃烧的火色,他恍然大悟道:“阿貊,你在引混离地狱的红莲业火!”
貊庠抬头仰望天空的那抹火色逐渐形成红莲一般之盛,紧蹙起的眉心瞬间舒展开来,一张绝色堪比天人的脸,如是要晃花了众生的眼,她勾唇幽幽一笑,“是啊,又是一场红莲业火呢?”
横老三迅速上前,紧握她的手腕,扼制住浑身的抖动,眸光发颤,“阿貊……”
貊庠徐徐低眸,目光清浅的扫过他那一张满是愁容的脸,眼里是无尽的悲与泪,她挣开他紧握手,缓慢的擦过他忧郁的眉眼,苍白染血的脸颊,尖稍而搁手的下颚,最后停至他那跳动的胸前。
横老三迅速握紧她停在他心口上的手,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她一样,他心跳加速,目光深邃的望着她,似乎要把她刻进眼里,揉进心里。
“这一次,我会陪着你一起,不论生死!”
横老三似是发誓一般,一字一顿的承诺出口,亦是明白此刻,唯有如此才不会贸然唐突了她。
貊庠安静的听完他的诉说,眸光只是颤动了下,表情依旧是冷漠的瘆人,仿佛任何东西都已经影响不来她此刻赴死的心境儿,只稍加用力缓缓一推,便将他推离了祭坛之上深渊之外。
横老三完全不在防备之中,待被推出去之后,耳边的暴风嗡鸣,他才悻然回神儿,向来冷静持重的他第一次生了恐慌,他从来都没有像在此刻怕过和慌过,她怎么又能撇下他第二次。
“生死之事儿,历来都不是当事人说了算的赵重九!”貊庠僵硬的收回手,目光坚毅的看着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的横老三,不是他的拒绝就能拗过她所推他离开的力量的,那根本毫无波动的如是蜉蝣憾树。
她垂下眼睑,长睫翕动,她回眸深幽地望向那一众紊乱的诸神们,却还是有些被横老三那失望且悲哀的眼神伤到,可她还是没有情绪显露。
如是千年前,这一次你也独善其身的好。
下一秒,她徒手引起那可毁灭一切的业火,似乎只是轻而易举的一瞬之间所为,并没有任何困难。
“阿貊,不要……”
曳岚试图阻拦的说话,可是她已经做不到阻止,她的身体已经半数被拖入深渊之中,冰寒持心,然而头顶是万数业火红莲,灼可燃身,实乃真正的冰火两重,哪怕世间再金贵的神仙也不得往生。
貊庠的双眼被红莲业火灼到发红,看着曳岚一点一点跌入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却还在拼命想要救檀溪,唇角扯起一抹幽森地笑,“不要,是不要牵累你的女儿吗?可那万是不可能的,任何一位南戎的亡魂都不会答应的!”
其余诸神,被两种力量拉扯纠缠,全部被拖入深渊之中,可笑他们还在如同蝼蚁一般无助的挣扎,貊庠唇角的笑意逐渐肆意,暗嘲,他们可真是徒劳无功呐,某一瞬间也像极了千年前的他们,如今也是叫他们终偿了一回。
红莲业火从穹苍覆下整座祭坛,貊庠立在千阶祭坛中央被那火灼烧后分解成无数个燃着血色的魂体,哪一个都不是她,可哪一个又都是她,只见它们在那深渊地狱逐渐藏于千阶祭坛之下的最后一秒游离而进,而狂风暴雪也在此刻归于平静。
如此大规模的天象异动,惊饶起来大虞帝宫里的众人压根儿不在话下,他们全副武装赶往那处被封禁了多年的禁区时,却被眼前就连那雪色都遮不住的黑气弥漫的森森祭坛愕然止住前进的步伐,即使帝令如山,可也不能再踏进一步,他们鼻息之间全是血腥的气味儿,如是这里死了无数的人。
蒲阳乃是大虞的帝城,因为除夕之夜,那异常的雷声憾天,大雪纷飞,导致于大年初一清早,各地流言蜚语皆唱其乃不祥之兆,不胫而走整个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