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死局

耳边风声呼啸，眼前一片云天，大圣跟着杨戬穿梭在九天之上。

“大圣，”我挠了挠大圣的鬓角，“这老君就是你要找的道门之人吗？”

大圣在云彩里翻了个跟斗，传音回我：“我也是猜测。如果女娲所言是真，如果真有三个超越神佛之人一直在操控世界，那佛门和道门领袖一定与这三人有关。”

“可你不是说要让他们来找我们吗？”我糊涂了。

“如果在地府那场戏能骗过佛门，那作为重获新生的六耳猕猴，我最应该做的就是投靠道门，”大圣解释着，“更何况，如果老君和如来一样是异世之人，那如来掌下的分离魂魄之法，老君肯定也有！”

“对对对，”我连连摆动叶子，“我们不用盯着如来，找其他两人也行！那你知道还有一个人是谁吗？”

大圣摇头：“我却想不出。”

我更想不出，干脆不想了：“大圣你说，那地府的无界之门被你毁了，对这三人汲取能量有影响吗？”

大圣继续摇头：“恐怕没有。”

借着大圣的千里眼往前看，远处云上隐约出现一片城池。再两个呼吸之后，城池的大门清晰可见。门口两排重甲兵丁手握长矛，正朝我们这边张望着。最前方站着两人，一个手拿双斧，一个空手叉腰，都直勾勾盯着我们，安静等着。

“猴子，”杨戬从身后追上来，伸手压住大圣的肩膀，两人落在云上，缓缓向大门走去，“佛门动作可快。你跟着我，莫生事。”

大圣看了杨戬一眼，摆了摆手：“你也不看来的是谁，怕什么！”

说着，大圣快步走到巨斧大汉面前，仰着头喊：“哟，巨灵神，又见面了。”

巨灵神举起双斧，垂下眼睑看了看大圣，又斜眼看了看身边站着的那人，粗声粗气吼着：“嘿，持国天王，你等的就是他？”

旁边的天王笑呵呵点头，伸手将背上的琵琶取下抱在怀中，一边说话一边不停摩挲着：“这是有缘，呵呵，有缘。不知斗战胜佛来此拜访故旧，碰巧遇上了，呵呵，遇上了。”

大圣歪头看着持国天王，嘴角咧到耳根：“天王也在？你这是为佛祖办事来的吗？”

天王连连摇头，又连连点头：“不不不，对对对，例行公事，公事。”

大圣点点头：“那我不耽误天王的公事，回见！”说着就要往门里走，却耳听得利刃破空之声，眼前明晃晃劈下一柄板斧，挡在大圣身前。

我吓了一跳，藤蔓往大圣耳朵里猛钻。大圣挠了挠耳朵，斜眼看向拎着斧子的巨灵神，咬着牙问：“怎么？我太久没来，你皮痒了？”

巨灵神冷哼一声，朝大圣身后扬了扬头：“真君，令牌？”

杨戬答应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块银色牌子，举到巨灵神眼前：“这猴子跟我一起。”

巨灵神看着牌子点点头，收回斧子，冲杨戬一拱手：“请。”

杨戬收起牌子，推着大圣往门里走。

大圣边走边回头大喊：“嘿，持国天王，办完事记得来找俺老孙，我就在兜率宫等你！”

杨戬不解：“你告诉他作甚？”

大圣哈哈笑着：“瞒不住，不如大方点。”

杨戬瞪着大圣：“你这猴子有这么光明磊落？”

大圣笑着拍了拍杨戬的肩膀，也不解释，只往前走着。

这城池由一片片云海构成，云海之上漂浮着白玉青瓦的各式亭台楼阁，楼阁间还点缀着大大小小湛清碧绿的莲花池。不少高层云上的池水不断落下，远看高低错落好似瀑布一般，近赏水雾弥漫果然仙境不凡。

我光顾着看风景，都快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小阿紫。”大圣突然唤我。

“在在在。”我答应着。

“这眼中之物，是你的法术吧？”大圣问。

“啊？”我没反应过来。

“天蓬眼中河流，沙僧眼中烛光，杨戬眼中火焰，”大圣一一数着，“就连土地和巨灵神都有影像显现。是你的法术吧？作用是什么？”

“啊，”大圣也能看见？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是法术，我也不知道算什么。大概，是修行之人的本真吧？反正每个人都不一样，就连你和那猴子也不一样。”

“所以你能分清我们。”大圣捏着下巴，“那如来呢？他是什么？”

我更不好意思了：“大圣你忘啦，我没见着如来。”

“这倒可惜了，”大圣点点头，“正好，这回先看看老君。”

我刚想回话，身后远远传来一个声音：“师兄！师兄！留步！”

杨戬拉住大圣，两人一起回身站着，只见一个娇小身影从天边直冲到眼前。人已到了，来势却不减，眼看着要撞上杨戬胸口，被他一手抵住脑门，这才停了下来。

来人身缠红绫、脚踩火轮，头上发髻冲天作娃娃打扮，脸上神情稚嫩是孩子模样，但眼中一朵红莲灼灼发光、修为深浅难测。

“哪吒！”杨戬松开手，“又横冲直撞，被托塔天王看见又要训斥你了！”

哪吒擦了擦脑门，探头往杨戬身后看，一看见大圣就跳了起来：“猴子！果然是你！师父果然没说错！”

说着，他冲到大圣面前，拉着大圣就往外走：“快，跟我走。”

大圣还没动，杨戬先按住哪吒的手：“哎，等等，你先说清楚，怎么就要跟你走？走去哪儿？”

哪吒见拖不动对面两人，干脆一甩手一跺脚，双手叉腰叫唤起来：“师兄你怎么这么碍事！是师父，我师父要见这猴子，说让我一定把他带去，越快越好！”

“你师父？太乙真人？”杨戬皱眉。

“对！”哪吒点头。

“真人找我何事？”大圣问。

“不知道！”哪吒摇头。

大圣犹豫着，哪吒急了：“走走走，那是我师父，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杨戬想了想，对大圣说：“不然就先跟他走一趟，老君这里我替你看着，也不急在这一时。”

哪吒又伸手来拉大圣：“走走走，早去早回。”

大圣只得回头冲杨戬道个别，然后跟着哪吒往城池外飞去。

“大圣，他师父是什么人？”我看着前面那风风火火的背影，还有点愣神。

“太乙真人，元始天尊的徒弟。”大圣回答。

“元始天尊又是谁？”我继续问。

“道门显圣之一，与老君齐名，但派系不同。”大圣接着回答。

“他徒弟找你能有什么事？”我有些担心。

“不知道，”大圣摇头，“但必有缘由。”

“大圣，他会不会是……”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猴子，前面就是乾元山，”哪吒回头大喊，“我师父在洞口等着呢，你快点！”

越过哪吒的身影往前看，只见群山簇拥中，有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高耸入云，云间到处是悬崖峭壁。就在最高的悬崖边上，一个须发花白的长袍老人正站在那儿等着我们。

“师父！”哪吒一头栽下，砸在老人脚边，“人我带来了！”

大圣跟着落在哪吒身后，冲老人行礼：“太乙真人，难得一见。”

太乙真人眯着眼捻着胡子，笑呵呵回礼：“斗战胜佛，小徒莽撞，得罪了。”

“师父，”哪吒凑到老人面前，“你找他有什么事？还这么急？”

太乙真人对哪吒摇了摇头：“你知晓无益，退下。”

哪吒双手抱胸，回头看了看大圣，磨磨蹭蹭地往后退了几步。

“斗战胜佛，”太乙真人冲身后洞府一挥手，“请跟我来。”

大圣挠了挠耳朵，跟了上去。

哪吒也跟着走了两步，被太乙真人回头训斥一句，才不敢动了，老老实实站在洞外。

“大圣，”即使知道领路人听不见，我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这神仙怎么住在洞里，和妖怪一样？”

“他们这一派都是隐士，”大圣一边观察四周一边解释，“要的就是苦修。”

这洞府越往里走越宽敞，两面还有很多天然岩洞。山外阳光从岩洞中透进洞府，将岩壁映照得清幽明亮，看着确是个仙人住所。

“真人找我究竟有什么事？”走了片刻，身后的洞口已模糊不清，大圣放慢脚步，高声发问。

太乙真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终于停在一面岩壁前方。他回过身来冲大圣点头：“请。”

大圣站立不动。

太乙真人点点头：“无妨。”说着，他将手按在岩壁上，对岩壁说了句：“师尊请。”

我心头一紧，正要劝大圣离开，大圣已经高高跃起，手里举着金箍棒就要破洞而出。但他那一棒还未落下，前方岩壁上凭空出现一个缺口，缺口中狂风呼啸，眨眼间就涌到大圣面前。这风来得古怪，好似无数铁索从四面八方缠上来，大圣一时挣扎不开，被它裹挟着卷进了缺口中。

“就是你？”缺口在身后消失，那怪风也跟着消失了，大圣被摔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耳边就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谁？元始天尊？”大圣看向声音出处。

岩壁后面这方天地，是一个更大更高的洞穴。洞穴中央地面上有一圈白色符咒，正闪着幽光。而在那片幽光上方，漂浮着一团黑色浓雾。

“就是你。”黑雾又说了一句，然后像那怪风一样猛扑过来，将大圣团团围住。

大圣呼吸之间都是那团黑雾，头顶像被人用铁锤狠狠敲着，一下比一下更重。终于在第三下的时候，大圣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怎么有三个？”耳边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我努力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清幽洞府，而是一片白色天地。两个大圣倒在不远处，那团黑雾凝聚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正低头看着大圣们。

“你醒了？”黑雾抬头看着我，“或许你能给我解释下，你是什么？怎么会到他脑子里来？”

我一边打量他，一边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你到底是谁？”

黑雾的语气不耐烦起来：“我是谁你根本理解不了，又何必要问。这世界的生物都跟她一样，明明愚蠢，却爱自作聪明。”

“她是谁？这片天地，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嘴上发问，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你不说，无妨，”黑雾伸手掐住两个大圣的脖子，将他们从地上拎了起来，“不过是一点小插曲罢了，不影响我的计划。”

“等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朝黑雾冲过去。黑雾停在半空中，离我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我却无论跑多快，都不能更接近他半分。

果然，他也是异世之人，和女娲一样精通精神法术。所以在这片天地中，我被困在原地，他却能自由行动。

“大圣！”我不停地大喊，想把大圣叫醒，那两双眼睛却没有一个睁开。

“行了！你太吵了！”黑雾又凝聚出一只手，对着我轻轻一挥，我就像被铁棍砸中，整个人狠狠摔了出去，然后重重砸在地面上，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黑雾看了看手里的两个大圣，将其中一个高高举起，“该除掉。”

话音刚落，黑雾往上奔涌，将上方的大圣团团围住，然后像收网一样迅速收紧。

“不要！”我眼睁睁看着，连喊都喊不出声。

黑雾散去，被选中的大圣已经消失了，另一个大圣跟我一样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被吞噬的是谁？如果这人真是三使者之一，他要除掉的是谁？

“结束了？”我盯着黑雾消散的地方，突然很想放声大笑。

结束了？我们苦心筹谋，还想着拯救世界、获得自由。结果一切的一切，在这三个该死的使者面前，竟然真的毫无意义。这真是，太可笑了。

“哈哈哈哈，”我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将涌到嘴边的血又咽了回去，“蝼蚁偷生？的确可笑！齐天大圣？更加可笑！尊神敬佛？无比可笑！如此可笑的世界，我宁可亲手毁了，也绝不让给你们！”

女娲的咒语，可以打开无界。而那猴子就躺在正前方，我可以把他拽进无界，让他以身化石补天，毁了那三个寄生虫的求生希望。

我念动咒语，地面颤抖起来，一条裂缝从我脚边向前延伸。这片天地开始崩塌，无数碎片掉进越来越宽的裂缝中。那猴子的半边身体已经悬空，马上就要跌进无界中。

“住手！”一声厉喝响在耳边，一只铁掌掐住我的咽喉，将我提了起来。

那团黑雾，他没走。

“这倒挺有意思，”黑雾凑到我面前，打量着我，“没想到她还真给自己找了个奸细。说，她想干什么？”

我紧紧掰着他的手，一字一字往外吐：“补，天。”

“补天？”黑雾把手稍微松开了点，“怎么补？”

我看向地上的猴子。

“想法倒是对了，”黑雾点点头，“但你要怎么让他心甘情愿化石补天？”

我不知道。

黑雾见我不回答，冷笑一声：“不知道是吧？不知道就敢把人往无界里扔？真不愧是她找的人，愚蠢！差点坏了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我问。

黑雾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告诉你也无妨。我的计划和你一样，也是补天。”

我瞪大双眼，完全不信。

“哼，你以为我和那两个牵线木偶一样？”黑雾十分不屑，“呸，两个蠢货！就知道拿自己的能量续养天外那两个死鬼。女娲没跟你说吗？他们早就死定了，却还要来拖着我的世界一起死，凭什么？！”

“你的，世界？”我没明白。

黑雾点点头：“女娲自己虽然蠢，她找到的这个世界却不错，创造的生灵也都甚好。如果把这些生灵的能量都给我，我就能摆脱天外那群死鬼，成为真正的元始天尊！”

“你，拿了能量，这世界，会死。”我提醒。

“但我会永生！”黑雾大笑着，状似疯魔。

这下好了，补天或不补天，这世界都难逃魔掌。

“小阿紫？”我被掐得几近昏迷，差点没听见这一声。

大圣还活着？！这黑疯子说要补天，是真的要留着大圣补天？！

我用力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前方裂缝边站起一人。那个我想扔进无界的猴子，眼里正燃着熊熊火焰。

“放开她！”大圣向上跃起，单手握拳，气势如虹。但这一拳砸下，既没有打中黑雾，也没有靠近黑雾半分。

紧接着，大圣往前猛冲、左右疾行、四面飞驰，一刻不停，却始终原地做功。

“怎么回事？”大圣终于停下，死死盯住黑雾，“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黑雾静静看着大圣折腾，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我？我跟你是老相识了，从你被女娲炼出来的时候我们就见过。你可以叫我，噎鸣。”

“你先把她放下。”大圣说。

有了名字的黑雾看了看我，又转头看着大圣，手中劲道丝毫不减：“有意思。你果真要护着她？她想拿你补天，你知道吗？”

大圣无动于衷：“她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干什么？你说，我做，但先放了她。”

“哈哈哈哈！”黑雾笑得四处冒烟，“从来没人能命令我，你也不行！”

“但你还留着我，”大圣双手一摊，“你们一个个的，明明反手就能拍死我，却都留着我。”

黑雾哼哼两声：“倒不算很蠢。我的确用得上你。”

“那就说吧，让我干什么？”大圣厉声问。

黑雾将我往上举得更高，笑着说：“这倒省事。正好我和她一样，都想让你去补天，你去么？”

大圣看向空中，也笑着回：“当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