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洛阳震惊 晋阳反应
却说王思同率领残兵败将一路奔行,路上又有不少人趁着上面的将领不注意或是天黑逃走了,到达潼关时,所剩的人马已不足三千。
潼关本有五千守军,但之前没有战事,又因为凤翔的叛乱,所以朝廷抽调了三千守军前往长安接受王思同的指挥,现在只有两千守军。潼关的粮草供应一直是长安府在负责,自从刘遂雍让王思同吃了闭门羹,自然不会再往潼关运送粮食。如果只有两千人马,潼关的存粮还勉强能吃上一个月,可现在突然多了三千张嘴,则有些供不应求了。
王思同连续派了几拔人马去临近的州县借粮,但是都未曾得到回音。无奈之下,王思同只好带领两千部旅去临近的州县筹集粮草,留下药彦稠继续在潼关整顿军务。
刘延朗、房暠率领人马离开长安后,便一路东去,一天后,离昭应县还有二十里地,前方哨探传来消息,称前面发现大队士卒在附近地界的村庄、农庄收集粮草。哨探抓捕了两名士卒,审问得知,是王思同亲自带领两千人从潼关前来昭应筹集军粮。
刘延朗闻讯,喜上眉梢,没想到一条大鱼近在眼前,于是率领一千骑兵扬鞭策马朝昭应赶去,房暠带着步卒撒开脚丫子,紧跟在后面。
在哨探的指引下,很快,刘延朗率领的骑兵就在县城附近遇见王思同带领的两千人。甫一交锋,王思同带领的两千人便溃不成军,四处逃散,实在是这些人己经没了胆气和斗志,又因为王思同带出来寻找粮草的人大多是步卒,在仓促之间,被动应战,被骑兵一冲击,队列就散了。
刘延朗望见一百多步外有十几人簇拥着一个身着黑色山文甲的将领翻身上马,然后朝县城方向跑去,于是刘延朗也不去理会其它,带着几百骑兵便直扑那名将领。
刘延朗尾随王思同冲进昭应县城,在一条巷道里将王思同堵住了。昭应是小县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城墙,城门破旧,守卒不到三百,把守城门的士卒看见大队骑兵冲过来,怕把祸事引到自己身上,早就向两侧避让开,哪里还敢阻拦,留下洞开的城门任由几百骑兵进入。
这年头,老百姓似乎见惯了这种场面,看到大队兵马闯进城来,有些人“咣当”一声就把房门关上。至于县城官员谁还愿意出面干预?也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大概一刻钟后,刘延朗在一条巷道里将王思同堵住了,他喘了几口气,瞪着十几步外长须凌乱、面色有些苍白的山文甲将领,大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王思同看着两侧民宅的围墙,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难以走脱了。他身边的护卫还想持刀上前,杀出一条血路来,却被王思同制止了,只听他对刘延朗说道:“未知来将何人?”
刘延朗挺了挺身躯,高声道:“本将乃是凤翔先锋官,你可是王思同啊?”
王思同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容易便能搞清楚,也不愿失了朝廷大将的气度,索性坦然道:“罢了,罢了,本人正是,刘将军勿要伤了吾手下儿郎的性命。”说罢,他就让身边的护卫丢掉兵刃,等候处置。
刘延朗见王思同承认,哈哈大笑着让手下骑兵拥上前去,将王思同和他的护卫分开,押着前往县衙。同时,为了保险起见,让人去通知房暠,说是已经抓到王思同了,让他快些带人来县城。
县衙门前,得到消息的县令、县丞已经站在这里迎接,望见大队人马过来,隔着几步远,就拱手弯腰行礼道:“下官恭贺将军擒获王思同。”
刘延朗摆了摆手,对这样的墙头草,他懒得理会,带着人马就进了县衙,然后让跟进来的县令将县衙里的人全部带出去,只留下自己的人马在县衙。接着就将王思同扔进了牢房,命人严加看管。
半个时辰后,房暠就带着三千人赶到县城,其余人在刚才交战的地方打扫战场,王思同千辛万苦筹集到的数千石粮草也成了他人的战利品。进了城,房暠与刘延朗在城里大肆收刮了一番,才作罢,可昭应是贫穷小县,哪有多少钱粮,结果可想而知,凤翔军兵将怒火发泄到百姓身上,好些人都糟了殃。
房暠在昭应没捞到什么好处,心里又惦记着潼关,于是他与刘延朗商议片刻,让手下将士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个时辰,就由他率领骑兵,还有八千步卒继续向潼关挺近,而刘延朗则率领一千步卒留在城里看管王思同,等候潞王。
李从珂在长安停留了两日,让中军和后军的将士领了赏钱,就留下三千人在长安,明为驻守,实为监视刘遂雍等人,让他们在自己走后,不至于心存观望、首鼠两端。接着,李从珂就在长安官员们的礼送之下,出了长安城,带着兵马扬长而去。
洛阳上空愁云惨淡,昨夜,西面步军都监王景从带着王思同的书信星夜兼程,跑回洛阳,向皇帝禀报了平叛大军惨败的情况。今天,洛阳又收到刘遂雍关闭长安城门,拒绝接纳王思同等人的消息,哪还不明白刘遂雍打的什么主意!朝廷内外震惊不已。
李从厚正召集朝廷重臣在宣政殿议事,只听他一个劲的骂道:“该死的叛逆,李从珂反了,刘遂雍见王思同打了败仗,就想着举城投靠李从珂,他眼里已经没有了朝廷,关中局势糜烂至此,王思同难辞其咎!”
康义诚赶紧匍匐在地,诚惶诚恐地说道:“臣有罪,臣识人不明,举荐王思同担任平叛主帅,导致大军失利,还请陛下责罚。”
李从厚略显烦燥地摆摆手,让康义诚起身,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还要指望朝廷重臣想办法平叛呢!
李从厚离开御案,走下台阶,看着几位大臣,声音低沉,“先帝辞世之时,朕本无意争夺帝位,都是被诸公所拥立。朕幼年继位,将朝政委托于诸公,对诸公所定的国家大计无有不准。这次兴兵讨伐凤翔,诸公无不自夸,称平叛不足为虑。如今事已至此,诸公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扭转祸局?如果没有,朕便西去迎接我那义兄,让他做这皇帝便是。”
冯道站在一旁,面色戚戚然。朱弘昭、冯赟无言相对,这李从珂起兵叛乱的口号可是“清君侧,诛奸邪”,这奸邪可不就是指的他俩吗!如果让李从珂成了事,哪里还容得下他俩,因此,朱冯二人有些惶惧不安。
朱洪实大声道:“陛下何必说这丧气话,诸位大人也不必如此伤怀,事情还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还应尽快商议出平叛对策来。”
孟汉琼跟着说道:“正是,陛下,要尽快调集兵马去关中平叛啊!”
朱弘昭、冯赟这时好像才反应过来,在旁边声称应调集重兵去关中剿灭叛贼,不能让李从珂等人做大做强,继续嚣张下去。
李从珂看着七嘴八舌的大臣们,没来由感到一阵烦闷,他打断众人的议论,说道:“朕的姐夫石敬瑭是知兵的人,朕意让他前来洛阳主持平叛军务。”
康义诚因为之前李从荣的事,心中对朱弘昭、冯赟等人极为不满,只是未曾表露过分毫,现在见潞王已经成了气候,他就想着带领兵马前去投靠李从珂,去得早,还能混个从龙之功,去得晚了,可能就什么都捞不到了,于是他便大声说道:“河东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恐怕李从珂不会给朝廷这么多时间,等石大人到了洛阳,不知道西边的形势发展成什么样了,臣愿先率十万宿卫禁军前往西边扼守住要害之处,然后招集流散的部队,在图谋平定关中,以赎臣荐人失当的罪过,还望陛下准允,否则臣百死难辞其咎啊!”说罢,康义诚便向李从厚下拜稽首,再次匍匐在地,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李从厚心想康义诚说得也有些道理,晋阳到洛阳有上千里路程,等石敬瑭收到传召他入京的诏书,再前来洛阳,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西边的情况本就不乐观,如果再有变故,就要追悔莫及了,须赶快派人率领兵马去西边主持大局,阻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而康义诚也曾追随庄宗以及先帝征战四方,熟悉兵事,于是便准了康义诚的请求。
但是,大军地调集与动员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其中涉及到兵员抽调,各部协调,还有粮草征集与运输等诸多问题。李从厚与众大臣商议了两个时辰,方才下了决心,咬牙决定七天后,侍卫亲军、左右龙武军、左右神武军、左右羽林军陆续出城,与驻守在洛阳附近的天兴、龙骧、拱宸等杂号军在城外集结,再在洛阳境内征集两万随军民夫和工匠,共计十万余人,由康义诚统帅出征,誓要平灭关中变乱,只留下控鹤,以及战力最强严卫、捧圣两军守卫洛阳。
另外,让冯道、朱弘昭清理洛阳库藏里的钱粮,准备犒劳出征的军队,并通知洛阳境内州县这几日筹集粮草军饷,用作军需。
李从厚又让人草拟诏书,派快马前往晋阳,宣召石敬瑭进京商议军国大事。同时,派出几名内侍与两百侍卫马军去往洛阳至长安沿途州县,传达圣旨和枢密院的军令,让沿途州县防备凤翔叛贼,洛阳大军不日就会西行剿灭叛贼。
冯赟心想自己已是凤翔檄文里的奸邪,与李从珂已经势不两立,既然他不让自己好过,自己也勿需客气了,于是进言:“陛下,叛贼李从珂的长子李重吉还幽禁在宋州。”
朱弘昭帮着道:“叛贼之子留着也是祸害,要早早除去啊!”
李从厚正在气头上,而且他与李从珂已撕破了脸,绝无缓和的余地。于是,他唤来殿直楚匡祚,叫他去宋州赐死李重吉。随即,又想起李从呵的女儿李惠明在宫中,索性让内侍去将白绫和鸠酒赐给李惠明。
吩咐完,李从厚见天色不早了,就让冯赟派枢密院的人去通知诸军做好出征的准备,并让副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明天卯时前来宣政殿议事。随后,李从厚也没心情留大臣们在宫中用晚膳,就挥手让冯道、朱弘昭等人退下,去准备出征事宜了。
大臣们走后,李从厚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想着自己继位才几个月,便发生了许多事。藩王作乱,山河动荡,他开始怀恋起父皇在世时的日子,不禁对着大殿发起呆来,直到半个时辰后,内侍来提醒,他才返回后宫用膳。
这天,晋阳河东节度府大厅内,密切关注凤翔战事的石敬瑭也得知王思同战败的消息。他坐在椅子上,心想重厚那小子现在必定是焦头烂额了吧!皇位都还没坐热乎呢!就想削减藩镇的势力,操之过急,反而不妙,引来不少藩镇的警惕与不满,甚至逼反了李从珂,活该!
旁边有几名河东属官在讨论着朝廷作战失利的事。前段时间,到河东境内州县查验簿籍案卷、观看春耕播种情况的节度判官赵莹、观察判官薛融以及在大同训练兵马的牙将景延广已经回到晋阳,也被石敬瑭召进府内。
一个身形高瘦、面白无须的五旬男子说道:“朝廷战败,王思同未能退入长安,凭高城深池同李从珂相周旋,恐那李从珂会挟大胜之威,席卷整个关中。朝廷这次麻烦大了。大人不如出兵助朝廷平叛,也好让陛下看到大人的忠心,不再提移镇之事。”
此人是节度判官赵莹,他原是后梁的进士,被梁将康延孝聘为从事,后随康延孝投奔后唐。同光四年(926年)石敬瑭还在陕州担任保义军节度使时,赵莹就在他的帐下效力,一直到现在。
对赵莹的话,石敬瑭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倒是他的养子石重贵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朝廷让父亲离开咱们苦心经营的河东,去镇州当那劳什子成德节度使时,可曾考虑过父亲的感受,现在洛阳那些人有麻烦了,咱们何必上赶着去帮他们。”
赵莹劝道:“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圣上是不会让大人去镇州,以免再激怒大人,如果咱们河东兵将能助朝廷平定关中,那么圣上就更不会怠慢大人了,否则朝野上下将如何看待?岂不让众人寒心。”
一个肩宽体壮、面目硬朗的中年汉子嗤笑一声,说道:“不必急于出兵帮助朝廷,让李从珂把朝廷打疼了,叫洛阳多吃些苦头,那时咱们河东才显得至关重要,到时大人再出兵,他们才会感念大人的好。”
景延广的话音落下,一个须发斑白、头裹软巾、穿着蓝色长袍的文士蹙着眉头,悠悠道:“这样一来,百姓们又要遭殃了,北边还有契丹对我朝虎视眈眈,只盼朝廷和凤翔的战事早些结束为好,不要白白损耗了国力。为了维系朝廷正统,还要大人您立擎天之功,尽早救黎民于水火之中。”
景延广觉得薛融有些书生意气,又因他年长,就懒得同他计较,自个拿起旁边案几上的杯子,喝起茶来。
大厅里一时间安静下来,没有一会儿,石敬瑭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他望向一人,问道:“国桥,你怎么看啊?”
桑维翰刚才一直在思考赵莹、石重贵等人的话,见石敬瑭问起,就回答道:“大人,李从珂打败征讨大军后,收纳了众多降兵,实力大涨,而且朝廷又未征调河东的兵马,咱们还要防备契丹,大人何必现在就出兵帮朝廷与李从珂拼个你死我活,白白折损了咱们河东的实力,这样说不定朝廷非但不领情,还会扣咱们一顶‘未受宣调便擅自出兵’的帽子。何不等洛阳朝廷与李从珂斗得两败俱伤之时,大人再率兵收拾残局,平定战事,重塑乾坤,到时圣上只能更加仰仗大人。”
石敬瑭缓缓点了点头,似乎对这策略颇为满意。石重贵见了养父的神情,更是笑起来大声道:“桑先生此话,不正是卞庄刺虎吗?父亲大人是卞庄子,李从珂和朝廷就是正在相互撕咬的两只老虎。”
经石重贵这么一说,大厅里的气氛变得欢快了些,桑维翰、景延广脸带笑意,赵莹、薛融也不再说什么。石敬瑭看向坐在一旁面色严肃的刘知远,说道:“知远,你是否有其它顾虑啊?”
刘知远摆着手道:“不是,大人,我只是觉得虽说咱们现在不出兵,但也不能大意了,要着手准备,以应对不时之需。”
石敬瑭觉得刘知远朴实无华、不苟言笑的性子有些像自己,又思及他曾在战场上舍命救过自己,因此心里喜爱,于是指着刘知远,向众人微笑道:“知远为人敦厚稳重,甚好!”
接下来,石敬瑭便吩咐刘知远、景延广加紧操练兵马,让桑维翰、赵莹等人清点河东的钱粮,做好战备,观察形势,以策万全。
翌日一大早,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洛阳西征诸军的将领就已经通过开启的掖门,进入皇城,在内侍地引领下向宣政殿走去。
这些将领一边迈着步子一边小声聊着天,有的人大大咧咧称自己昨天晚上接到通知,便急忙赶回洛阳家中,有的人称自己昨夜吃了顿酒,今早才从城外的军营骑着快马返回洛阳,有的人就在洛阳城内,倒是省去了赶路的麻烦,他们的话语里透着一股喜意,偶尔还有几声压抑的笑声传出,丝毫不见即将远行西征、迎战大敌的忧虑与紧张,有些人甚至在心里盘算这次能够捞到多少好处。
大约一刻钟后,将领们便看见一座大殿静静矗立在一丈多高的石台之上,飞檐斗拱甚是醒目,周围还有几座小型殿阁,衬托得大殿更加雄伟肃穆。这时,将领们收敛面容、停止交谈,跟着内侍登上台阶,进入殿门后,就看见几名身着紫袍的大臣已经站在大殿里,正是朱弘昭、康义诚等人。
几名紫袍大臣刚才还在谈论西征事宜,听见殿外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知道是各军将领来了,便不再说话,等将领们进入殿中,就招呼他们站到自己身后,分作四列,左右各两列,中间空出一条过道。
没过多久,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叫道:“陛下驾到。”李从厚从偏殿走出,登上小平台,来到御案后的龙椅上坐下。下面的人就在几名紫袍大臣的带领下,跪伏于地,大礼参拜道:“臣等叩见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顿时,台下呼啦啦地响成一片。
李从厚看着地上的四十多人,提高嗓音,“众卿平身。”待臣子们重新站定,他继续说道:“想必你们都已知晓,凤翔的叛逆行为猖獗,王思同吃了败仗,关中已是无人能够平息叛乱,朕意让尔等前往西边平叛,还望众卿尽心竭力,勿失朕望。”
下面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些表忠诚的话,诸如“臣定当奋勇杀敌,以报皇恩。”、“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臣不惜肝脑涂地,也要为陛下剿灭叛贼”之类的言语。
闹哄哄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这时,李从厚又说道:“愿与众卿共勉。”
一个穿着紫袍,前胸绣着鹰隼图案的方脸浓眉中年汉子出班奏道:“陛下,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洛阳各军的钱粮平日里都是按春夏秋冬四季予以供应,然后再逐月发放到军士手中,现在春季将过,夏季的军饷粮草还未运送到军中,恐现在军中的存粮不足以远征啊!”
“安大人说得是啊!不能让下面的儿郎们饿着肚子去同凤翔叛军拼命啊!臣久在军中,明白儿郎们的心思,只要加以体恤,他们就能奋力拼杀、勇往直前。”另一个须发卷曲的中年汉子赞同道。随即,又有几人陆续出来附和着右龙武军都指挥使安审琦与左神武军都指挥使皇甫遇的话,叫苦述穷起来。
李从厚一听,不禁感觉一阵头疼,他继位不过数月,对一些政务、军务还不甚熟悉,而且有些将领又常在洛阳城外的驻地当职,李从厚连他们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因此,李从厚看向站在第一行的冯道等人,说道:“此事,朕昨日就与冯爱卿他们商议过了,就由冯爱卿代劳,为卿等述说一番。”
冯道得到皇帝地授意,便出列转过身子,面向安审琦、皇甫遇等人,讲起昨日议定的事项来,告诉众将昨天就以派人传令洛阳境内各州县,让他们这几日筹集粮草运抵洛阳。另外,这两日便能清点出洛阳仓廪中的粮草和府库中的存钱,估摸着能有十五万缗存钱,五万石粮草,算上各地筹集的粮草,粮草接近十万石。
李从厚毕竟年轻,又是才当家,不知钱粮的贵重,他心想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要靠诸军将士平定叛乱,于是也不见与人商量,便大方地挥挥手,“仓廪中的粮草和府库中的存钱全部取出来,以资军用,出征将领每人赏钱五十缗,校尉每人赏钱二十缗,士卒每人赏钱三缗。”把他老子积攒了几年的家底都快搬空了。
诸军将领赶紧拜伏于地,谢过皇帝陛下。冯道、孟汉琼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傻眼了,心里直犯嘀咕,可谁也不愿得罪一帮将领,最终还是冯道出来说道:“陛下,赏赐出征将士自是应该,可洛阳府库里的钱怕是不够啊!”
“府库里的钱不够,朕便将宫中库藏里的金银存钱、布帛珍玩拿出来赏赐给将士们,务必使大家同心协力,讨灭叛贼。”李从厚摆了摆手,望着众臣,继续说道:“待平定叛贼,每人再赏两百缗钱,朕还要论功行赏,绝不吝惜为尔等加官晋爵。”
众臣再次谢过皇帝陛下。随后,李从厚看向诸将,说道:“朕已命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康爱卿为西征主将,负责统率各部行军作战事务,还望尔等多与他商议,尽心辅佐于他,为朕早日平定叛贼。”
康义诚向前两步,拱手弯腰,深施一礼,大声道:“臣必定与诸位将军同心协力,讨灭叛逆,不负圣望。”其余将领亦纷纷称是。
接下来,趁着各军的将领们都在,几名大臣就谈到了西征大军的集结行军与军饷粮草、军需辎重的运送发放等相关事宜,因为涉及自己所部能够获得多少利益的问题,诸军将领也不顾忌皇帝是否在上面看着,便与大臣们或是相互之间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有的人甚至心想皇帝在场更好,让他听听自己的言论,兴许还能给自己所部多拨付些钱粮。他们哪里知道,李从厚此时头都听大了,已经不再关注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而是望着周围的摆设,似乎在研究大殿的布局。
争论了大半个时辰,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大殿里的声音才慢慢变小,渐渐消失。冯道的声音让李从厚回过神来,“陛下,臣等与诸位将军商议过了,粮草按各军实际人数,每人十斗粮的量来进行分配。因为军队众多,互不统属,有的部旅的驻地是在洛阳附近,不在城内,所以等过几日州县的粮草运抵洛阳,出征诸军再派兵车前来领取和押运各自的粮草。到时,府库里的存钱也按诸军实际人数交付给他们,由他们运回各自驻地再行发放。”
李从厚:“好,就依卿之言行事。”
冯道提醒道:“敢问陛下,不足的赏钱呢?”
“到时候,让各部派人到皇宫库藏领取,就由你、朱弘昭、冯赟汇同三司使王玫带着人手在仓廪府库、宫内库藏主持钱粮地取用发放事宜。”李从厚已经听乏了,摆摆手,指着一人,继续道:“另外,孟汉琼你领着内诸司的人与冯道他们一道在库藏负责财物地领用。”
朱弘昭、孟汉琼等人出来领命后,又退回班列中。
紧接着,康义诚奏道:“圣上,臣方才与诸位将军商量过了,因龙武军、神武军的驻地在洛阳城外,且兵强马壮,安将军、皇甫将军也是久经战事之人,先帝在世时,就曾随河东节度石大人入蜀讨伐过两川叛军,所以就由安将军率领本部右龙武军汇同皇甫将军所部左神武军充当大军先锋,提前一天,向西进军。
随后,臣将率领侍卫亲军、左右羽林军、龙骧军出城与左龙武军、右神武军在城外汇合集结,以作中军,再向西行进。
而天兴、拱宸等军则作为后军,运输军需辎重,在大军后方掩护和警戒。”
李从厚说道:“好,不要误了出发的时日。”
“臣省得。”康义诚回道。
李从厚见事务都商议得差不多了,诸臣也没什么话要说了,就让众人回去准备了。
下午,洛阳城外瀍河桥东的小镇,赵弘殷今日休沐,这段时间营地里也没有要事,就是些寻常的战马检查与养护之事,交待手下将校仔细料理军马后,就带着年轻随从返回小镇。在镇子街上逛了一会儿,在一家果食点心铺子买了一袋桂花糕和一盒蜜饯柿子,就向家里走去。
刚进后院,赵弘殷便看见一个梳着丱发的小姑娘朝他跑来。隔着老远,小姑娘就欣喜地叫道:“阿爹。”她跑到赵弘殷身前喘了几口气,小脸微微发白,还弯腰咳嗽了几声,好像有些费力。
赵弘殷扶着赵蔓薇的身子,轻拍她的后背,帮她舒缓气息,柔声道:“姑娘家,也不晓得慢点,累着了吧!”
赵蔓薇仰起头,微眯双眼,唇角上扬,笑嘻嘻地说道:“不累,急着见到爹爹嘛......”
赵弘殷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扬了扬另一只手提着的袋子和圆盒,“蔓薇,你猜爹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蔓薇看着阿爹手里的东西,眼睛都亮了,欢快地跳了起来,取过袋子和圆盒,直接打开来看,懒得去猜。
“哇,是桂花糕和蜜饯。”蔓薇叫了一声,便拿起桂花糕吃起来,入口香甜绵软,吃得蔓薇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赵弘殷看着女儿几口便吃完一块桂花糕,怕她噎着,于是说道:“慢点吃,对了,匡胤呢?”
蔓薇拿着袋子和圆盒在院子里叫道:“匡胤,爹买了好吃的,还不快出来。”说完,又将一块蜜饯塞进嘴里,嗯!比桂花糕更甜。
随即,赵弘殷就看见赵匡胤从书房里冲出来,他心想这小子学习还挺用功啊!
只见赵匡胤屁颠屁颠地跑到他旁边叫了声“爹”,然后就伸手去拿阿姐手里的盒子,与蔓薇一道吃起来。
赵匡胤吃了几块蜜饯,嘴里的东西还没完全吞下去,便朝赵弘殷含糊道:“爹,我的拳法已经练熟了,你啥时候交我其它功夫?”
“等有空,再教你几套棍法吧!”赵弘殷接着问道:“在学塾有没有认真读书啊?”
赵匡胤抬着脑袋,睁大眼睛,说道:“爹,我刚才还在书房温习夫子上午教的字。”
“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皮的很,他刚才听说你回来,才跑去书房坐了会儿,还美其名曰‘要好好读书练字,温故而知新’。”杜堇月不知何时来到院子里,她指着赵匡胤继续道:“等会你就给我去书房,不到吃饭时间,不许出来。”
赵匡胤回头望了一眼,见母亲就站在自己身后,吓得缩了缩脖子,一张脸瞬间变成苦瓜,而蔓薇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嘻嘻笑起来。
随后,赵弘殷夫妻俩就朝主房走去。临走时,杜堇月还不忘板着脸对儿子训斥道:“吃完东西,便给老娘滚去书房,听见没有!”
赵匡胤低着头,“哦”了一声,等母亲走远,就从阿姐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块桂花糕,继续吃起来。
来到内厅,赵弘殷夫妇就在两把挨着的柳木椅上坐下,两人说了会儿体己话,就听赵弘殷皱着眉头说道:“蔓薇的身子怎么回事,走快些,就咳嗽,一副虚弱乏力的样子。”
“自从上次染了病,好了之后,便一直如此,大夫也未瞧出什么端倪来,只是说不打紧,女孩小时候身子娇弱,长大些就不会这样了,叫咱们毋须太过担心。”杜堇月说道。
赵弘殷说道:“还要多抓几副药,让蔓薇好生调养身子。”
杜堇月有些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蔓薇活蹦乱跳的性子,闲不下来,难得消停,无人督促,她连药都不愿吃,还说“药苦,喝了,身子反而更难受了”。”
赵弘殷不禁莞尔,随即轻拍夫人的手臂,说道:“让夫人劳心了!”
杜堇月白了赵弘殷一眼,娇哼一声,“你我夫妻不必如此。”一副老娘我早已经习惯了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触动了赵弘殷的情思,只听他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昨天,长安王大人率领的平叛大军在凤翔被打败的消息传来,圣上在宫内大发雷霆,听说把茶盏都摔碎了,与朝堂诸公商议后,决定由侍卫亲军康大人挂帅西征,然后连夜派人去通知洛阳附近的龙武、神武等军将领今早到宫内议事,也不知情形如何?”
“那捧圣军呢?”杜堇月有些担心地问道。
赵弘殷闷闷不乐道:“没有传召捧圣军将领,想必捧圣未在西征诸军之列,我向朱大人请缨率马军一部西征,朱大人却告诉我,圣上与朝廷诸公定好的事,岂会因你我二人而改变。”
杜堇月听了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安慰道:“朝廷自有考虑,弘郎无须失望,马军总会有用武之地的。”说完,又摇摇头,唏嘘道:“战事才消停了几年,现在又开始了,洛阳还好,西边的百姓怕是又要遭难了。”
赵弘殷吐出一口气,不再说话,坐在那默默想着心事,而杜堇月想让夫君静一静,也就没有出言打扰,她起身离开内厅,自个儿去张罗晚饭了。
洛阳城皇宫,李从厚正式传令翰林院草拟制书,任命康义城担任凤翔行营都招讨使,统筹征伐平叛军务。此时,朝廷还未收到王思同被俘的消息,考虑到王思同熟悉关中的情况,便任命他为招讨副使,让其收拢败兵,择城抵御叛军,等洛阳大军到达西边后,给康义诚作副手,希望王思同能痛定思痛,振作精神,也就暂时不去计较他战败的罪责了。
制书拟定完,朝廷便派人携带制书连夜赶往潼关,找王思同去了。另一份制书,明日早朝宣读完,便在朝堂上交与康义诚。那份制书,则明日早朝再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