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兵出长安 武德密探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盛世长安,令人陶醉。
可是,这个时代的长安城因为连年战乱,早已不复盛唐时那行人络绎不绝,商旅往来穿梭,文骚登楼吟唱,武者携弓戏马的繁华气象,但是仔细品味,还是能从皇城内那高耸的殿阁与朱雀大街旁汇集的店面,嗅到那贞观、开元年间百花齐放的灿烂。
然而,此时的长安城,却没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欢愉畅快。金光门外充满了肃杀之气,人头攒动,浩浩荡荡,一眼望去不见尽头。
城楼上,长安留守、凤翔行营都部署王思同看着城外已经集结的两万出征将士和征调的三万役夫,侧身对身旁的副都部署药彦稠说道:“派往其余五镇的信使已返回长安,他们已将军令交到五镇节度使手中,其余节度也早已接到朝廷诏命和枢密院地调令,咱们于三日后在凤翔府城岐州东北面的岐山下与他们汇合。
武德司在凤翔的人也传来消息,说寒冬刚过,岐州城墙还未来得及修缮,外城墙低矮破损。凤翔百姓听说朝廷将派大军征剿,现在城内是人心惶惶,不思正业。李从珂每日安排了大批士卒巡逻,才算减轻了凤翔城内不安的气氛。”
王思同意气风发地指向西边,继续道:“三日后,咱们汇聚大军于岐州城下,城内守军必定如惊弓之鸟、瓮中之鳖,拿下岐州,不过旦夕之间。这次还要多谢彦稠你前来相助。”
药彦稠摆了摆手,“王公,你严重了,朝廷已下诏书,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何以谈谢。”
王思同亦不做它说,转过身来,对后面一个长脸凹腮的中年汉子说道:“遂雍,我走后,你要约束好城防营和巡城营的五千将士,维系好长安的秩序,不要出什么乱子。”
长安副留守刘遂雍向王思同打起了保票,“大人您只管放心领兵出征,长安要是在我手里出了什么差错,下官甘愿受罚。”
随后,王思同就带着药彦稠与刘遂雍下了城楼,来到金光门前。
王思同望着前方士卒周围的百姓,耳畔传来嘈杂声,有家中妻子不舍郎君地抽泣,有爹娘对儿子地叮嘱,也有顽童幼女地叫闹......,林林总总,让他没来由地感到烦闷。
王思同怕影响军心,挥手唤来在长安戍守并且此次亦带兵出征的严卫都指挥使尹晖,让他领着五百骑兵驱散周围的百姓,让百姓们回到城中,免得耽搁了大军的行程。
同时,王思同招来各营指挥使,让他们将手下人马排成行军队列,让骑兵营抽出三百骑兵充作探马,探听大军外两百里范围内的军情,让三个营约两千多士卒督送民夫押运粮草和攻城器械先行一步,其余各营跟随在后面,骑兵营剩余的八百骑分作两队巡视在大军两翼,履行护卫和监督之责,并由军法营指挥使带着抽调的一百军法营士卒走在大军队列后面,防止出现逃兵和逃役民夫。
这一番交代下去,不一会儿,周围就响起了骑兵的吆喝声,百姓的谩骂声、哭闹声。
刚开始,一些在与亲眷告别的军校和士卒还发出低吼埋怨声,但是慢慢的,就被各营指挥的叫骂声与马上骑兵的皮鞭声所取代。
半个时辰后,王思同骑在战马上,望着缓缓向西面开进的大军。只见人头密密麻麻,旌旗迎风招展,刀枪箭簇(cù)反射着春晖,显得夺目而耀眼。虽然阵型有些散乱,但是王思同未去深究,想着应是将士们还没有从与亲人分离的愁绪中走出来,等大军到了凤翔,就有地方可以宣泄了。
王思同未作过多停留,等到大军队列全部驶离,就在金光门前刘遂雍带领的长安官吏们的祝捷声中,与药彦稠领着二十多名护卫拍马向着远处官道上的大军赶去。
凤翔治所岐州,自从节度使李从珂明发檄文,公然起兵与朝廷对立以来,许多人已经预想到洛阳朝廷将会派遣大军前来征讨。为了躲避即将到来的兵祸,有的身无牵绊的人早已离开岐州,有些拖家带口的,也准备前往临近的凤州、陇州或是更远的地方躲避。
因此,岐州街面上,气氛显得沉重压抑,有时候还能瞧见身着布背甲的巡城士卒穿行在街头巷尾,维持着城内的秩序,见到可疑人士,还会过去盘问几句,这让岐州城增添了几分紧张。
一支巡城小队走在岐州的石板大街上,士卒们向领头的伍长抱怨着,“武德司在咱们凤翔的人,不是已经被节度府拿下了吗?怎么还让弟兄们隔三差五地在街头巡视。”
为首的伍长转过身来训斥了几句,让他们不要多言。随后,他见旁边没其他人,就向后面的弟兄解释道:“我从队正那里得知,那几个被节度府收押的人,只是明面上武德司在凤翔的人,他们属于武德司的明部,只是到凤翔来应个景。
节度府平日里早就对他们有所防范,咱们知道什么,他们也就知道些什么,嘴里没啥有用的消息。队正也是接到上面的命令,说是城里可能还有武德司暗部的人,明部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因为明部和暗部不相隶属,没有交接,武德司听令于皇帝,明部向武德司汇报情况,但暗部只对洛阳的武德使负责,平时节度府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查找这些探子。
谁知潞王与朝廷闹翻了,大人们不得不做打算。可短时间内,也找不出这些暗探,还要提防其它地方的细作。因此,只好让大家受些苦,劳累些。”
一个士卒等伍长说完,就嘟囔着:“可不是么,都来来回回十几趟了,以前咱们早就到酒肆内吃酒快活去了。”说着,他还用手指着道旁不远处的岐凤酒肆。
伍长顺着士卒的手望去,见往日里挺热闹的酒肆,现在也显得冷冷清清的,以前外地慕名而来,品尝那凤酒的人可是不少。停留了一会儿,伍长就又带着人向着城门处巡去。
夜幕降临,岐凤酒肆见没什么生意,等最后一桌客人用完酒菜,就关闭了店门。
酒肆的里间,燃着一盏青瓷灯,就着闪烁的灯火,可以见到里间的案桌旁围坐着几个人,分别是酒肆的掌柜,两个厨子和跑堂的两个伙计,掌柜似乎在向其余人安排着店内的事务。
忽然,掌柜听到外间传来三短两长的敲门声,其中一个伙计不待吩咐,就起身来到外间,隔着店门说道:“本店已经打烊,客官明日赶早。”
门上响起一声轻微的拍打声,只听外面传来一个粗重的嗓音,“天凉,前来打几杯酒水吃,暖暖身子。”
没有一会儿,店门被打开,伙计将一个面容黝黑的三旬男子迎进店内,接着重新关闭店门。
男子与伙计来到里间,见到掌柜,拱手施了一礼,随后就从怀里取出几张纸来,递给掌柜。
掌柜接过纸张,展开细看了一会儿,接着露出笑容对男子道:“薛五,辛苦你了,有了这几张岐州城架构图与大概的兵力防御情况说明,相信朝廷的大军会少遭受些损失,我定当奏明武德使大人,为你表功。”
原来这几人是武德司在凤翔的暗探,掌拒是武德司暗部凤翔指挥使魏庆。
薛五听了魏庆的话,口称不敢,说这是他份内之事,只盼朝廷平叛大军能早日进入岐州,接着担心自己离开久了,城防营内有人会生疑,就向魏庆告辞而去。
魏庆提着酒水将薛五送至店门,并让对方在城防营小心谨慎行事后,就又返回里间,取来笔墨纸张,将岐州现在的情况描述了一番,然后盖上暗部凤翔指挥使的印章。
接着,魏庆将写好的信件以及薛五交来的城墙架构摹写图与兵防说明密封到信封里,交到一个厨子手中,并让他在明日五更时分开启城门之时,带上武德司暗部牌符,与另一个伙计乘着出城采购食材时,走通往长安的官道,将信笺交到凤翔行营都部署王大人手中。
随后,魏庆勉励了周围的武德卒一番,说等战事结束后,大家会依据功劳得到升迁,有的会被调到洛阳武德司任职,有的则会被派往其余地,战事结束后,洛阳会派其它地方的暗部弟兄来与咱们交接,不必等到暗部每三年一次的甄选轮换驻地了,让大家在这段时间,务必谨慎行事,不要出现差错。
周围的人点头应下。魏庆见时候不早了,就让大家散去。两个任务在身的武德卒就去准备明日的行程,其余人等进入梦乡。
岐州内城东面的一处里坊,一所一进一出的小宅院坐落于此,和附近的一些大宅子比起来,显得普通而平凡。周围的居民知道这小宅院里住着一个经营茶货生意的许姓商人,他在东大街还有一间茶货铺子。
此时,这座宅子的主房内摇曳着灯火,显然,主人还未睡下。正厅里,穿着圆领襕袍,体型微胖的许姓商人正同他的娘子与另外两个仆人打扮的男子说着悄悄话。
“咱们几人,到凤翔已有两年。因为这里临近蜀国,过了秦岭就能到达汉中,属于关中要地,阁主见咱们几人机灵,才从阁里的一众弟兄中挑选了咱们到这儿,密行探察之责。
现在唐庭内乱,凤翔要不了多久就会有战事。成都媚江阁内传来消息,说是马步军李指挥使已于月初之时率领数千兵马前往汉中,汇合当地的守军,伺机进入关中,让咱们配合大军,将此间情况报与李指挥使。信件我已写好,还要劳二位兄弟跑一趟汉中。”许姓商人向下首坐着的两名媚江阁探事郎说完,就起身上前递过去一个信封。
一名探事郎接过密件,贴身放好后,就和另一名探事郎起身向许姓商人,还有一旁的少妇行礼道:“许探察使,安司尉,你们放心,咱们兄弟定将信件交到李指挥使手中。”接着,两人便转身打开房门,去准备行程了。
许探察使待二人离开,就对身旁的女子说道:“还好阁主体恤我,让你与我一道来凤翔,不然我可有得忙了,还是你们女子细心,这宅子里与茶货铺一堆往来的账目,想想就令人头疼,也就娘子你能理清。”
安司尉端起旁边案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揉了揉鬓角,轻启朱唇,“郎君哪里话?这本是咱们司尉的份内之职,阁里给咱们银钱在这里落脚,你这阁里的老人,莫不是以为只是掩护咱们的身份?媚江阁每月这么多开销,没有司尉院经营这黄白之物,如何使得?说来,过上两月,我也要将近期的账目报与成都院里了。”
许探察使在旁边点着头称是,“司尉院在媚江阁内是显要之所,你们院长早年就跟着陛下和阁主,阁主对司尉院长信赖有加,无人可比。”
安司尉听着心里舒坦,与许探察使聊了一会儿,感觉乏了,两人就端着烛台走向卧室,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