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自噬 废墟城市
白棋伟也是一脸惊愕，冷汗如雨。
而王耀祖被这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愤怒、绝望的情绪，意识世界里，沸腾的黑河忽的平静下来，如同突然按下了暂停键，投入了镇静剂。
声音的内容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声音不来自于听觉，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是外来意识的入侵。
王耀祖能感觉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那个体形巨大的生物正在缓缓靠近他们这里，而距离已不足两公里。
这么远的距离下，众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抑感，三人皆是头皮发麻，浑身冒鸡皮疙瘩。
纵使‘妈妈’这个词语他们每一个人都明白什么意思，但这也恰恰是他们感觉最可怕的地方。
王耀祖分神的一瞬间，白棋伟的身体瞬间恢复了自主掌控，他闪电后退，来到刘义军身旁。
感知到白棋伟后退，王耀祖心中一动，身形如同幽灵一般扑向另一边的黑暗当中。
“白老大，先撤吧，人都走了，大BOSS也来了。”仪器上叠加的能量波很快就只剩下最强的那个，刘义军连忙劝道。
白棋伟脸色阴晴不定的看向王耀祖离开的方向，虽然同样黑夜里眼睛不能视物，但是他训练过无视力搏击训练，听力相对灵敏，自然察觉到了王耀祖已经离开了。
“走！”白棋伟冷哼一声，拎起仪器设备快速离开。
王耀祖体内隐藏的东西让他感觉到心悸，就算有心要抓他，也没有那个能力，甚至自己和刘义军也会搭上去。
审读当下形势，自然是撤退为上，反正设备已经记录了王耀祖身上散发的能量纹，等他将来做好万全的准备再......
刘义军如蒙大赦，背着背包，囫囵抱着设备连忙离开，连设备都没心情去收拾了。
两分钟后，暗红色的丝絮如同沙尘暴一样席卷而至......
百米宽的路径上，建筑、车辆、道路统统消弭，化为尘埃，留下一路荒芜的道路，露出路床与地基下的泥土。
暗红色的丝絮遮天蔽日，如若此刻不是夜间，只怕方圆三百米的范围内，都会染成一片暗红色的混沌空间。
飞舞的丝絮如同嗅到了什么，飘舞的动作猛然停下，如同一根根标枪一样垂向地面。
几乎是一瞬间，浑身是血的孙刚尸体就被丝絮包裹成一个暗红色的血茧，然后快速缩小，直至消失。
如同废墟一样的地面上、车辆上，只有有血的地方，全部铺满了丝絮，将之前的战场萦绕成一个暗红色花园。
妈妈的味道，好好吃，妈妈在哪里？
无声的意念远扬，暗红色的庞大身影迷茫了一会儿，就随便选了个方向无声的离开了。
*-*
车头严重变形的面包车在漆黑的草原上横冲直撞。
两米高的杂草组成的绿色海洋无风摇摆，形成一道道绿色的波浪，蔓延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砰’的一声，车子前轮压到一块巨石，狂飙的车辆瞬间腾空翻到，一道人影砸破车窗，被甩了出来。
呼......呼......
王耀祖用颤抖的双手支撑住身体，想要站起身，但痉挛的四肢却不怎么听使唤。
极度的饥饿感再次出现，在程度上甚至远超过与‘新人类’战斗那次。
显示被火箭弹击中，再被利爪撕裂身体，后来又遭白棋伟接连破坏身体。
放在普通人身上，这其中任何一种伤势都能轻而易举的致人死亡。
然而，他一次次的肢体再生已经是超越了极限，导致体内各种化学元素大量缺失，出现基因序列崩溃。
只见，王耀祖袒露的脊背上出现了一块一块的溃烂，整个背上的皮肤如同火堆旁的黄纸被火星燎出的一个个小洞。
更可怕的是，在他的背上，那些小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不仅仅是皮肤，里面的血肉筋膜都在急剧的萎缩，不消片刻，深处的白骨就暴露了出来。
“呃......唔......”身体的各处都充斥着撕裂般的痛苦，每一个饥饿的细胞都在为了活下去而疯狂吞噬对方，身体的每一寸皮肉，都变成了内斗的战场。
其中，要以骨骼最为顽强，一旦骨骼出现缺失，就会吞噬周围的血肉，随即出现一片真空的地带。
虽然痛苦，但王耀祖也无可奈何，因为他身边根本没有可吞食的肉食来补充身体缺失的元素。
会死吗？大概率会。
哪怕经历了数次生死关头，他也没有感觉离死亡这么近过。
王耀祖倒不是后悔，也不会在临死前回忆以前的人生，只是恨极了造成这一切的人，白棋伟。
在他眼里，自己或许只是个采样标本，为了达到他‘伟大而崇高’的目的，可以牺牲任何人。
这还真令人作呕啊。
白棋伟的做法直接将王耀祖心中对军人的好印象败坏完。
可恶......
啊——
王耀祖怒吼一声，心中的额戾气和仇怨通通爆发。
怒啸声传向四面八方，将无数睡梦中的猛兽惊醒。
无形的能量波以王耀祖为中心快速扩散出去，无形的波短时间内形成了一个电磁力场，将两公里范围内摇曳的草叶冻结了一瞬，如同时间被定格一般。
然而，对于如此情形，作为始作俑者的王耀祖却完全不知情。
呼......呼......
当撕裂的疼痛逐渐减缓，最终停止之后，茂盛的草丛里坐着一个血腥的骷髅架子。
除了头部依旧保持烧毁的状态之外，脖子以下的部分变成了挂有零碎血肉、内脏的骨架，就像是医学院里的裸露内脏的模型人偶。
王耀祖不可思议的看着仅剩下少量血肉的小臂，感觉就像是看到了猪肉摊上没有剃干净的猪大骨，还残留着少量的血肉和筋膜。
而这些残留的血肉在被触碰时还有一定的应激反应，诡异的收缩和舒张着，如同活物。
这也能活？王耀祖心中惊愕。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张嘴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残缺的心肺依旧鼓动着，履行着彼此的职责。
他低头能看到破损的心室内流动的血管，跳动的心脏为血液施加压力，将血流泵送到大脑。
剖开的肺部内，饥渴的肺泡直接从空气中汲取氧气，甚至直接略过了用鼻子呼气，用气管输送的过程。
好吧，五脏六腑齐全，脑袋还在，王耀祖必须得承认，他还是个人类。
而此刻，他甚至感觉自己没有心脏，没有五脏六腑都能活下去。
因为在多次战斗的过程中，火箭弹的爆炸和熊熊燃烧的火焰都曾经多次摧毁了他的内脏，可他还是没死。
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只要有一根骨头就能再生？
当然，这只是一时间诞生出的奇葩念头而已，侥幸存活下来的心态下，他的心境乐观了不少。
没死，一切就有希望，因为只有濒临死亡，他才体会到生命的珍贵。
对于别人来说，他就是一个小人物，一条普普通通的人命而已，每年都有数百万人死亡，不过是事不关己的小事，没人在乎，也没人惦记。
但，生命是自己的，没有人比本人更在乎自己的生命了。
只是，不知道还不能恢复人类的模样了。
想到这儿，王耀祖心中有些丧气。
沉默，伴随着黑暗的死寂，藏匿在深深的草海深处。
即使他没有死亡，但是，完全裸露的骨头没有了皮肤的束缚，血腥味还是顺着气流散向远方。
忽然间，王耀祖眼神一动，他感知到有东西来了。
......
黑豹是自然界天生的刺客，纯黑的毛皮能让它完全融入黑暗，与夜色融为一体。
在浓雾来临后，生活在草海中的黑豹更成了黑暗中的杀手，在夜间猎食的它们总能轻而易举的从黑暗中扑出，瞬间咬住猎物的喉咙，让其窒息而死之后，再美美的享用。
成人高的草丛微微摆动，一只体形灵活的黑豹循着血腥味靠近目标。
冒着黄光的眼睛悄然从浓密的草丛中伸出，在远处谨慎的窥视着猎物。
当它发现所谓的猎物只是一具裸露的骨架以及它最喜欢吃的内脏时，顿时放松了警惕。
内脏对于它爱说，是最可口的美味。
劲道的心脏、口感绵密弹牙的肝脏，以及鲜嫩多汁的肠胃，都是难得美味，以前往往需要与那些成群的鬃狗抢夺，很少能吃到饱。
现如今，摆在它面前的就是饕餮盛宴，它完全可以在那群鬃狗到来之前吃到饱。
在黑豹的常识里，不可能认为没有血肉的生物还能活着，因为往往那些内脏脱出的猎物，已经离死亡不远了。
诱人的食物让黑豹将以往的谨慎抛之脑后，迫不及待的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浓郁的血腥味越是诱人，面对即将入肚的美味，黑袍激动的颤抖。
当黑豹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犬牙，准备咬向那颗美味的心脏时，只有骨节的大手，闪电戳进了它的颈部，拧断了它的颈椎。
黑豹连哀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无力的跌倒在地上。
王耀祖坐起身，刚准备抽出自己的手骨，忽然顿住了。
只见一丝丝血红色的黏着细流如同滚动的熔岩，顺着他的骨头爬上小臂、肩膀、胸腔......
那血肉洪流带着黑豹还没有冷却的体温，转化为他的血肉，充斥了他的胸腔。
王耀祖震惊的看着黑豹的血肉逐渐转换成自己的内脏、肌肉纤维、血管脉络，大脑一时间停止了思索。
前一刻，他还在想，如今都没有食道和胃了，那他该如何消化这些肉食填补自己的身体？
如今，他明白了，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胃肠来吸收食物中的养分，来填补自愈后的后遗症的。
他的骨骼、血肉能够再生，能够互相吞噬，都说明了他的身体各处都拥有汲取养分的能力，而不仅仅限于正常人类的肠胃消化吸收。
只不过，上一次在马浑山的时候，他潜意识的认为身体的饥饿需要他像常人一样用嘴进食。
实际上他吃那么多肉，胃也压根来不及消化，甚至没有吃进胃里就完全被身体分解吸收掉了，所以才没有饱腹感。
他默默看着两米长、长着獠牙的黑豹如同冰雪一样缓缓溶解，反倒心中舒了一口气。
如果让他用嘴去吃，还不知道要吃多久呢，再说他也没有生啖血肉的习惯。
为了加快速度，他将左手的手骨也插入黑豹的身体。
两只手如同吸管一样汲取着黑豹的血肉，为他重塑肉体，他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先是胸腔，然后是下腹，再然后是四肢。
血脉经络贯通，肌肉也充实起来，最后，新生的肌肤如婴儿般细嫩覆盖了周身各处。
哪怕他只剩下骨头和一部分内脏，他的基因依旧记忆着以前的形态，恢复后，也没有半分的差异，如同自然界某些生物的再生能力一样。
当王耀祖完全恢复后，黑豹仅剩下不足五分之一的残骸。
黑豹残骸上的血肉几乎消失了九成，骨架只少了一小部分。
王耀祖猜测这应该和自己受伤程度有关。
除了被白棋伟炸碎一次右肩之外，期间他几乎没有伤到骨头，所以修复身体的时候，吸收的骨头也比较少。
具体原理王耀祖不知道，不过，等价交换这个词倒是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貌似听杨博士提到过。
将剩余的黑豹肉撕下，用柔韧性较强的野草包裹了一下作为将来备用的补充食粮，随即起身离开。
站在车顶，看着一望无尽黑暗，他没有半分的惧意，或许弱肉强食的野外才更适合如今的自己。
而......
姓白的，最好别让我再遇到你。
*-*
当恐怖的浓雾笼罩人间时，酷暑的骄阳也无法驱散心底的阴霾。
明明是八九月的暑伏天，本应一片干热的中原地区，正午时分却不过十四五度的气温，穿单衣觉得寒冷，穿棉袄又显得闷热。
位于中南部的黄陕城，便是这种气候。
往年这个季节里，市民恨不得天天呆在屋里吹着空调，喝着冷饮，也不愿顶着烈日，去户外被火热的大地炙烤。
而如今，凉爽无风的气温下，并没有让生活在黄陕市的居民感觉到有半分的愉悦。
纵横的藤蔓从楼房中穿过，破坏了受力结构，挤垮了大厦。
硬化的碎石沥青混凝土路面坑坑洼洼，如同被炮锤肆虐过一般，完全无法通车，甚至连普通人想要行走，也只能爬高上低，上窜下跳。
城市里到处是怪物肆虐过的残骸，有破碎的骨头、有褪去的鳞片，更有堆满坑洞、散发恶臭的排泄物。
和北方城市的不同之处在于，这里的环境更适合野兽、昆虫生存，当自然界生物率先完成返祖变异之后，人类赖以生存的城市，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沦陷了。
可即便如此，相比极北寒冷恶劣的天气以及无声无息吞噬人类意识的幽灵，和生物搏斗、有一线生机的黄陕市民已经算是极其幸福了。
因为他们大多数有机会生存下来，而不像那些面对幽灵袭击的人类，甚至没有为生命拼搏的机会，就悄无声息的死去。
当然，在一些被无数昆虫、野兽分尸的可怜人看来，或许那种没有痛苦的死去，才是最美的奢求。
啊——
凄厉的尖叫划破城市的上空，惊动了不少在暗处藏匿的生物，它们循着声音，‘悉悉索索’的阴影中爬行，开启了新一天的觅食之旅。
“闭嘴！”穿着防弹衣却满身狼狈的男子低喝一声，捂住尖叫女人的嘴巴。
女人同样穿着没有编号的制式防弹衣，空荡荡的左臂揭示了她尖叫的原因。
女人疼得浑身发抖，背着步枪的男人废了很大劲才将她制住，捂住她的嘴巴，避免发出更多的叫喊声引来其他怪物。
“梁医生，麻烦给她紧急处理一下。”安逸扭头道。
身后，面色仓皇未定的中年人连忙点头，伸手从背包里拿出针剂。
“要用麻药吗？就剩下一支了。”
此言一出，在场七人全部心中一沉，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全部都没有发话。
他们虽然没有断肢，但看周乐蓉浑身颤抖，生不如死的模样，也知道这种痛苦绝对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
可麻药昂贵，虽然是局麻，那也至少要20积分起才能买到，而且经常性的短缺，在如今世界的价值堪比黄金。
“先打止血针。”安逸沉默了一下，下了决定。
“呜呜......”周乐蓉虽然痛苦无比，但也听到了这些人对话，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哀求，渴望那支能缓解疼痛的针剂。
虽然，她也知道这只是奢求。
“抱歉，你的伤势还不致命，我们只剩下最后一支麻药了，只能用于致命伤。”安逸缓缓解释道。
周乐蓉眼中绝望。
明明一年前，她还是个坐办公室上班的会计，谁能想到一年后不但要在怪物纵横的夹缝中生存，更被野兽咬砍掉了左臂。
如果这是个噩梦，她真的希望赶快醒过来。
嘶——嗤嗤嗤嗤——
忽然，一声独特而连续的嘶鸣声传来，如同锯木的声响让躲在废墟下方的七人面色一变，浑身僵住了。
七人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如果可以的，甚至希望自己的心跳也暂时暂停一下，以免惊动上面的那个大家伙。
周乐蓉也不喊疼了，脸色苍白的她仿佛忘记了疼痛，脑海里只有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
咚——
重物落在废墟的上方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如同死亡的哀鼓，吓得每个人心中都是一‘咯噔’。
沙尘和砖石粉末‘簌簌’落下，落在每个人的头发上、衣领内，痒痒的，却没有一个人敢动。
汗水顺着鬓角的滑落至下巴，颤抖的手指忍不住摸向步枪的扳机，只是，这枪里的子弹到底留给自己还是留给怪物，心中犹豫未决。
时间一分一秒度过，但在每个人心中都感觉时间无比漫长。
咚——咚——
沉重的步伐缓缓远去的声音此刻在众人听来简直堪比仙音，代表着危险的远去，所有人长长的舒了口气。
“吓死我了，差点就成了刀虫的口粮了。”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珠，明明不热，却已是打湿了衣袖。
“咦，你们怎么不说话......”他一抬头，就看到众人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透过他看向他的身后。
年轻男子控制着僵硬的脖子转头，刚擦拭过的额头再次冒出了细小的汗珠。
只见墙缝处，一只脸盆大小的漆黑、混沌、带有褐色呈辐射状线条的眼珠正透过二十公分宽的墙缝，盯着这片狭小的藏身所。
年轻男子只感觉亡魂升天，大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