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式微·九
“紫乔大人？”公孙茗霜小声地叫靠在青石栏杆边上的紫乔。
“嗯。”紫乔歪头盯着公孙茗霜将她打探了一会儿，问她：“茗霜姑娘从前在哪里学艺？”
“啊？”公孙茗霜不好意思起来，她轻轻低头，“在宋国的黄石山。”
“嗯嗯。”紫乔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问：“你从前学的雕刻技艺如今还会多少？”
公孙茗霜认真起来，“茗霜一刻都不曾懈怠！”
“那好！”紫乔笑容满面，“茗霜姑娘替我雕刻一个好物什呗！”
公孙茗霜一改往日的胆小，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心中觉得有些酸酸的，是她许久未曾感受过的被人信任的感觉。
她问紫乔：“紫乔姑娘喜欢什么物品、什么式样？”
紫乔想都没想就说：“我什么都喜欢，茗霜姑娘看着来吧！”
“好！”
“也给我刻一个！”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公孙茗霜笑着转身，她道：“好的，哥哥！”
公孙明练走过来，他走到紫乔身前颔首问好，然后向站在紫乔身旁的公孙茗霜说：“我想要一个笛子，玉竹笛子，有劳妹妹了。”
“好.....哥哥。”公孙茗霜认真点头。
紫乔看见稍晚一步到的权佑，飞快地朝他那边跑过去，拉着他的手臂问他：“权佑，你呢？你喜欢什么？也托茗霜姑娘给你刻一个！”
公孙茗霜向他们这边投过来期待的目光，权佑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紫乔在他身旁摇了摇头，道：“无趣。”转而又朝公孙茗霜那边说：“茗霜姑娘就烦请你刻两个，随便什么都行！我们都喜欢！”
“好，紫乔大人。”公孙茗霜微笑着。
见一旁的妹妹笑得如此开心，公孙明练很欣慰，他与妹妹都要往前看啊。
这时从章台下方传来两个声音，几人都往那边看过去。
紫乔眯眼看向那个穿着绛紫色衣衫的男子，开口问道：“千度！你怎么有空来梅江！”她说着便往那边跑过去。
千度见紫乔有所动作，先是看了一眼权佑，眼含询问，但并未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在紫乔过来的瞬间收复神情朝她一拜。
“门主......”
他的话还未开始说起，就见紫乔在他身前不足一尺的位置定住，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正当千度心中疑惑时，紫乔的手抬起便朝他身边站着的左和砍去。
紫乔的手停在左和的脸前，而他右下颌似乎有一条若影若现的细细的红丝。
左和吃痛，伸手去摸，发现并未出血，他低眼看紫乔，神情莫测，他问：“紫乔大人休憩好了？我们是否要接着打刚才没打完的那场架？”
紫乔没说话，她慢慢转头抬眼，左和便和她那一双冷漠如冰的眼神对上，然后他的神情也变了。
不知为何，左和知道他自己明明此刻心中是没底的，因为他看不出来紫乔究竟想干什么，但他就是觉得好笑。
不过，左和没笑。对于紫乔这般，他也并未生气，而是问她：“紫乔大人又是何故？”
这句话问出了在场几人的心里话，他们都没搞明白紫乔为何对左和出手。连权佑也不清楚，紫乔背对着他，他看不到紫乔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的背影，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害怕，她介怀得像是变了一个人。
而站在紫乔面前的千度与左和很明显地能感觉到紫乔身上的杀气。
公孙茗霜站得最远也感受到了，她靠近自己的哥哥，小声跟他说话。
“哥哥，紫乔大人她怎么了？”
公孙明练将公孙茗霜护在他自己的身后，对她说道：“没事，权佑大人在呢。”
“你不是难得回来一趟吗？什么时候和千度这样熟了？”
这边的紫乔终于开口，她的声音还是那样不讲道理，但左和听到后却是在一瞬间起了防备。
左和笑着，温和开口：“想必紫乔大人误会了，我回黑门述职，与千度碰巧遇上，不过说了几句话，怎么算是熟呢？”
“哦？”紫乔冷笑一声，“不熟就不要一起说话！免得又让我怀疑你的某些用心。”
“紫乔大人会不会有一点点的专制？”听了紫乔的话，左和反而变得无奈，他总是没办法跟她生气，他轻叹：“紫乔大人若是不想看见卑职，那卑职以后就等你不在黑门的时候在回来述职，不然您见了我会觉着心烦。这样好不好呢？”左和特意又将自己的头低了一些，他十分有耐心的样子问着紫乔。
紫乔终于弯唇笑了，像是被左和哄到了一般，不过她话语中可没有温柔一点。
她故意挑刺：“我还是头一回听到你说这么长的一段话，看来也不是不善言辞嘛！所以说你以前就是不待见我呗！”
“紫乔！”权佑在他们后面喊，他越来越看不明白紫乔，明明看起来就是她的性格会说出来的话，但他却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为何。
“唰——”
左和移动单脚立在了离他身旁几步的青石栏杆柱头上。
他低头凝视着紫乔，“紫乔大人哪里还不满意？”
刚刚看起来好心情的紫乔此刻心情又不好了，她的表情看起来气急了，她道：“对你，我什么都不满意。”
说完，只听到千度喊了一声“门主”，便看到紫乔跳起借着千度手臂的力朝站在青石柱头上的左和扑过去。
千度随即转身目光随着又打起来的两人移动，公孙兄妹两人也叹为观止，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位紫乔大人的“蛮横”，跟九生门门中传的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时唯一可能制止紫乔的人竟在一旁傻傻地站着，是的，权佑此刻嘴巴微张，一手叉腰一手垂在身侧，他也表示震惊，并且久久不能平复。
在看到紫乔踩着千度的手臂与左和打之前未打完的那场架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一瞬间又能看出来她想干什么，他的手暗自握紧，看着那边打得正火热的两人，他可不去劝架，他才不想又惹到那么一个小心眼的女子呀！
所幸，这种事也不止一回，习惯了便就觉得还好。左和也不会真的动气，所以他还真的不担心。
但是紫乔似乎不这么想，她今天非得要赢了这个不把她放在眼里的左和。
两人沿着青石栏杆移动着，又像先前那样，紫乔一直在进攻，而左和一味地躲。
紫乔心中越来越急，她咬牙，“还手！若这场比试一直未分出胜负，我便一直追着你找你的麻烦！”
她才说完，左和就出手了，紫乔心中一喜，想他终于忍不住了，可下一瞬她的嘴又向下撇，左和动手只是为了让她前进的动作停下来。
他说：“何必。”
紫乔来劲儿了，她道：“我说话算话！”
“紫乔......”左和无奈的声音响起。
紫乔笑起来，这么久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左和不带尊称叫着她的名字。
她收了收自己笑容，很认真地问道：“你是觉得我打不过你吗？”
“没有。”左和摇头，他确实从来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实力如何，可他也确确实实地觉得他们之间没有必要比这一场，她的武功有好多都是那个人教她的，他不想再亲身感受一回。
“那就来吧！”紫乔说着往后退了几步，她比划着招式，认真起来。
左和恍惚了片刻，他看着紫乔的眼睛，然后也认真起来。
这时另一边的权佑朝两个人喊道：“不行！”
这边的紫乔回头的同时，左和摇头示意权佑不要管，这次若是不如了紫乔的愿，他们之间就永远都有隔阂。
“权佑，你别过来，看我怎么赢他！”紫乔扬眉，说完便转身看着左和，也不去理会权佑的焦急，她对左和说：“我的功夫可不差，请你认真点！”
“我会的。”
左和朝紫乔跑过去，紫乔向后一仰动作极快，她不断往后退，很快便回到先前的那个位置，千度看到了身体一闪让两人过去。
权佑在原地观察，左和还是选择速战速决，他的身法一如既往的快。倒是紫乔令他有些吃惊，这些年他们有半数的时间没在一起，这其中错过的，之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弥补上。他没想到紫乔能跟上左和的动作，甚至还能预判一些左和的招式，左和应该也发现了，这下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谁会赢。
左和从上而下一掌即落，紫乔两腿朝外张开，下扎马步，抬头的瞬间便一手接住了那快要落在她头顶上的一掌。一时微尘即起，由紫乔的脚边像风一般旋至左和的脚底，他们的衣衫也随着气流慢慢飘起来。
“门主！”
“左和！”
千度和权佑同声而起，他们都没想到紫乔竟然能将左和的这一掌接下来，可仔细看她的腿，明明都在发抖，她是硬生生将这一掌接下的。
“哇啊——”公孙茗霜惊呼，她会的那些功夫都是不需要内力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内力外现的模样，着实令人惊叹。
“比内力，好功夫！”公孙明练也赞叹，紫乔他不能评论，可左和的这身好功夫在九生门里隐藏了这么多年，也实属让他吃惊。若就以武功强弱定门主，他当为一门之主。
这边正在较劲的两人全然不理会其他几人，看着紫乔额头上的隐隐汗意，左和心中不忍，他慢慢将气力收回一点。他不能先收手，不然紫乔不会甘愿。
“紫乔，这样下去你就输了。”
“是吗？”紫乔的另一只手暗自蓄力，她提醒着上方的人，“我说了，不要小瞧我！”
就当紫乔说完话，左和想要开口的时候，紫乔那只已经蓄完力的手在衣袖中搅动起来，她等了一会儿，将那只手慢慢地举起，她给足了左和时间。
见紫乔的手臂不断的涌现内力，左和不得不也用了另一只手，两双手掌分别相合，一起转了几圈，然后便是左和一个翻身离开了紫乔。
左和稳稳落在地上，他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发现内力使不出来了，他偏头盯住紫乔，大声地说：“你干了什么！”
倒是权佑有些好奇了，这么多年，他看到过的左和生气，只有两次。不过他又看了看紫乔脸上的幸灾乐祸，便懂了，为了赢还真是什么方法都用上了......唉！
紫乔甩了甩手，跳起来动了动有些痛的身体，这个左和内力强劲，她全身贯通着她自己和他的两股气流，简直烧得慌。
她瞪左和，故意忽略了他在生气，说道：“内力不是特别厉害吗！那就让你用也用不上。现在我两谁也用不了内力了，比招式吧！别愣着。”说完便朝左和冲过去。
这次左和不再躲了，他接下紫乔一招又一招，两人之间谁也不相让，谁都不愿意输给对方。
又持续了许久，紫乔的速度渐渐跟不上左和，她快要败下阵来，左和瞧准时机一个转身，一拳出击，最后停在离紫乔心口半寸距离的位置。
大家都以为是左和赢了，左和开始也这样认为，可紫乔那把放在他脖颈边的匕首告诉他，他们到底还是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哈哈哈！”
紫乔看着左和脖子上那把半开了的匕首，她再也克制不住，她兴奋不已，她大笑出来。
“是我输了。”
左和脸上的表情在紫乔爽朗的笑声中从自信到不敢相信，又由惊讶到从容。
两人收回了手，拉开了一些距离。
紫乔也没有不好意思，她很坦诚，“若不这把匕首，应该是我输的。”
“不。你的匕首只打开了一半，我的那一拳的确慢一些。”
左和说完有些惭愧，紫乔的最后一招制敌，他竟是后知后觉，他的那一拳是在感觉到颈边凉意才停下来的，他输了，输给自己也输给她。
他不应该小瞧紫乔的，从前她小只会撒娇耍赖，可如今的她会的可不比他少。
紫乔点点头，“好吧，赢了一点也算赢嘛！”
虽然有些胜之不武，可左和说的对，即便是赢一点也是算赢了的，不论何时，只要是比试，都不能掉以轻心。
紫乔转身向权佑招手，“看，我赢了！”
权佑微笑，他点头回应着紫乔。
她赢了。很久了，她再一次毫无掩饰的展现她自己的内心。这让权佑感觉他离她并不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