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别梦之九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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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东城·一

我还记得我的父亲大人——当时陈国最有威严、最得陛下信任的大将军,领旨去北漠边境击退宋军离开时的背影。

那背影肩负着国君的信任、百姓的期待,还有女儿的等待。

那时我十岁,一月前才吃过他亲手为我做的长寿面,我连汤都没剩下,吃得干干净净。

父亲到达北漠后,便给我写了一封信。信使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耽搁,不到十日便送到我的手中。

那封信短短一句话,便寄托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全部思念。

信上这样写着一句话,笔劲刚毅,犹有飞舞——吾女薛晴,为父已达北漠之境,不日便直至与宋交界之地,望此战大胜,尽快归还,吾女勿忧。

我看过信后,立即写了一封回信,让那名信使给我父亲带去。

父亲大人,此次战事来之过急,切不可求胜心切而误计中方寸,平安为上,女儿信你。

此后半年,我与父亲通信五封。

父亲的来信——吾女,今日小役,胜。

我的回信——女儿前日从陛下那里已经知晓,陛下高兴,赐予女儿一个通行令牌,以后我便能时常进宫去找琼儿玩耍,而不受约束了。女儿也为父亲高兴,愿平安归来。

这一封回信在第一封回信送出后的一月之内我让信使送出。

我收拾好包袱,离开嘉城,去往乐都。陛下说让我去宫里,与璇夕同吃同住,好有个照应。陛下也说,之后的信都送去皇城,那里的战报更为准确。

父亲离开后的第四个月,信使将他的信送到我手中,那时我正在璇夕住的宫殿外栏同她一起赏梅。

璇夕待我很好,我与她相处的很融洽。可当我拿到信后,才发现呼吸比往日急促。

父亲不会为了安慰我而报喜不报忧,他身处什么样的境况一定会如实跟我说的。

可是信上的内容是这样的——薛晴,吾女。此战大胜,不日便归。不要再为为父担心受怕。

字是父亲的笔迹,也分明是像他能说出的话。可为什么我就感觉不真切呢?哦——今早悄悄去过明德殿的内殿,和璇夕一同去的,没人敢拦她,所以当时我也很轻松的就进去了那里。

我明明听到陛下发了一通火,把桌上的奏书全给扫到了地上。战事告急,父亲败了,还差点被宋军抓去当了俘虏。但父亲给我的信上说,他胜了,要回来。

之后的两个月,我每日都装着不知晓那一切事情的发生,跟璇夕玩得越发快意。可能是我不擅长演戏,平日里呆呆的琼儿都看出来,我其实很伤心、很害怕。

她安慰我,说有她这个公主在,没有人敢伤害我一分一毫。确实,没有人敢违逆琼儿,连陛下都爱她爱得紧。但我真的很害怕,最终也只是我一个人在担惊受怕。琼儿想了很多种方法都没能安慰到我,便去找了最疼爱她的父皇。

其实陛下也一早就发现我已知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来璇夕所住宫殿的次数少了一些。

我的回信——父亲,父亲。战胜否,女儿不甚关心,唯愿父亲大人能在四月归来,我们每年都会去渊谷山祭奠母亲,今年也要一起。

一个月又十天,我等着父亲的回信,没有想到父亲的回信没有等来,他人先到达嘉城。

陛下看到捷报后,额头上皱成山壑的纹路终于有所平缓,忽的,他看着我,神色又凝重起来。他走上圣台写了什么,然后郑重的将圣旨和一封信笺一起放在我的手中。

陛下准许我回家了。我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个个看我的眼神都毫不掩饰,抱歉、怜惜、节哀......我顿时不想回去,不想回到嘉城,就一直留在皇宫与琼儿一同无忧无虑地玩耍多好。

可我知道,父亲回家了。

我回到嘉城的时候,父亲的遗体还未送回,替我送信给父亲的信使却早早地在薛家等着我。

他从台阶跳下,几步滚到了我的身前跪下,抱拳,对我说,“小姐,我没能将信送到,将军他......属下没找到将军。”

他说完居然哭了出来,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哭的比我这个小女孩儿还惨兮兮的。他极力想瞒着我,不断地将头埋得更深,喉咙里的悲痛的声音也被他压抑的越来越小。

我说,“晓得了,陛下跟我说了。我们就在家中等父亲回来吧。”

我可没有哭,一点没有哭出声来。我的声音极是冷静也是冷漠的,我也没有感觉到身体的那个部位不舒服。他听了我的话,抬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儿,眼泪止住,慢慢起身,走到了我的身后站着。

我和他,还有薛家一众管家奴仆,我们站在薛府大门外一起等着我的父亲。

看着我们这样,路上的百姓也跟着站在我们周围,许多人站在一起,中间留出一条很宽的路,大家都在等陈国的大将军回家。

十日后,父亲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陛下身边的总管太监章公公。

他来薛家宣读圣旨。陛下追封父亲为——镇国大将军。

章公公还一同宣读了陛下已经交给了我的那一份圣旨——封薛氏孤女薛晴为嘉城郡主,薛家其附族共享福荫。

即是“孤女”,那又何来“共享”?陛下这圣旨颁得草率。我笑笑,恭恭敬敬接下了这两道圣旨。

即是陛下给的好福气,薛晴定不敢抗旨。

父亲的葬礼操办的很仓促,三日后,我就将他与我的母亲合葬在一起,我在渊谷山山脚,他们的墓碑前,狠狠地、极重极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昏倒在众人面前。

我修养身子三月有余,期间琼儿带着他的父皇,也就是陛下来看过我。

我看琼儿哭得伤心、陛下眼中的那些悲怆。我慢慢释然了。

某一天夜中,我尚还病着,让婢女们退下。我裹上一身白衫独自一人去见了我的父亲。

我跪坐在他的灵牌下方,头也未磕,从怀中拿出了我带来的笔墨和信纸。就那样,我伏在地上写起信来。

信写好后,我将它折好放入信封中,烧给了我的父亲。

信上内容是我苦想三个月,不断地说服自己,直至陛下到来,我才想通。

父亲,父亲。女儿薛晴承蒙父恩,尚未及笄,也未做造福于社稷之大事,便已为嘉城郡主。诚惶诚恐!望今后,唯遵父愿,女儿能一生无所忧,无所虑,喜乐平安。

陈时十九年,春。

嘉城郡主薛晴聪慧,性好动,亦狡黠。为薛氏孤女,陈皇有愧于她,便纵容其性,至于纵观三国,薛晴骄纵无二。

“郡主!前面就是周县,我们马上就能到达东城了。”

薛晴坐在八人抬着的轿撵中央,随意翻了个身,懒懒睁眼,睨着她身旁拿着扇子给她扇风的侍女。

这个小侍女手中的圆扇扇两下停三下的,好像比她还兴奋。

薛晴垂下眼,活动了一下因躺久后有些酸痛的肩部,说道:“真是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跟着本郡主出来探险了,还这个模样,琼儿见了,会笑话的!”

“郡主,郡主!那是‘东城’啊!陛下好不容易才准我们去的地方。听说那里是一个已经没落的国家的都城。陛下不是还将他们从里面得到的一个宝物赠与郡主了吗?您不就是因为那个宝物才吵着闹着要来东城吗?”

“咳......”薛晴转过身,用手枕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拴在腰间的那个东城的宝物。

她将这个宝物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望着身旁的侍女说,“这个玉佩是古物。古物知道吗?”

侍女点点头。

“陛下啊,之前一直都不让我来这东城。在他让人来东城之前我就跟琼儿说过想来这里了。不知道是不是琼儿告诉了他父皇,反正陛下知道后一直不愿意让我来。”

“为什么啊?”侍女问。

“谁知道!”薛晴又看着那枚玉佩,“但是陛下派来东城的人回宫复命后,他就将这东西给了我,又同意我来东城了!”

“陛下这是关心郡主你呀!”

薛晴愣了一瞬,转而笑道:“哈哈......是呢!陛下从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就连来东城也事先命人为我探好路!还许我带这么多侍卫随从,如此大的阵仗原也只有璇夕才有这般殊荣。我是沾了薛氏孤女的光......”

忽然,薛晴起身掀开纱帘,只见一抹倩影闪过半空,留侍女在轿撵上扶着一根圆木,木然地看着外面。

薛晴与一男子打起来,这名男子穿着黑色长衫,上面还用金丝线秀着水纹,打起架来很是不方便。

他的双手被薛晴用手固住,向后退的脚也被薛晴用脚抵住,他的行动被她限制住了。

韦沂用劲想将自己的手收回,不料,在用力的时候反被对方借力给推了个踉跄。

薛晴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从离县开始你就跟着我的队伍,现在到了周县,你还跟着!两天一夜,你到底想干嘛?对本郡主有什么企图!”

能有什么企图,您这阵仗深怕别人不知道你是贵人,深怕别人不晓得你就是陈国的嘉城郡主。

“小人......小人......”

“你哆嗦什么!”薛晴一把将韦沂放开,面有怒色,“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敢来跟踪本郡主。”

不就跟踪你一下吗?还需要理由,若不是你一路上大摇大摆,行事跋扈,连累我把地图都丢了,我怎么会跟你一路。

韦沂整理衣衫、拍了拍上面沾了的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究竟有多郁闷。

“嘁!”薛晴轻瞥一眼这人,插着手看着他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倒是要让你见识一下惹了我薛晴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什么下场?”韦沂下意识问道,当他抬起头看到薛晴后方来的人之后,便发觉不对,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口齿越发不清,“姑娘!姑娘!不不......”他摆手摇头,神色有些紧张,“郡主,是郡主才对!我错了,小人不该不尊敬郡主,望郡主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呵!”薛晴抬眉笑得灿烂,随后又有些惋惜,唉声叹气地笑着,“啊......你认错倒快,一点意思都没有!本郡主偏偏就不放过你!”她回头叫道:“来人呐!把他给本郡主抓起来。”

“是!”

韦沂想跑,可他根本就不是那一群侍卫的对手,几下就被他们钳制住,半蹲在薛晴面前。

薛晴伸出手展开五指,停在韦沂脸前一拳的位置,随即收紧。

“想跑?抓住你!”薛晴说完轻咳了两声,模样正经,又说:“本郡主这次去的地方是东城,那里可是个好地方!你也跟了本郡主一路了,那本郡主就善心大发,准你跟着一起去。”

“啊?”韦沂抬着头望着薛晴,表情疑惑,“为什么啊?”

他来陈国是为见朋友,而不是在这个嘉城郡主这里浪费时间。还有,东城是什么地方,为何要带这么多人?

他之前略微数过,这阵仗应该有一百来号人,就算薛晴是嘉城郡主,那去东城未免也太多人了吧!

薛晴答:“因为你惹到本郡主了,所以就替我们先去探探路吧!”

第二日下午,他们来到了东城外边。那城墙真的很高,恐有二三十丈,城门也比一般的城门高大,有八九丈高五丈多宽。

尽管如此宏伟,却显得那样萧索,不像是陛下派来的人回宫禀告时说的那般样子。

他们跟她说,尽管是许久许久以前的古都,但保存完好,城内奇景尽显这个曾今国度的神秘之势。

可现在看来,他们应该是夸大其说。薛晴看到城墙后脑中的幻想即刻破灭,脸上的神情变了一种又一种。

“今天先这样吧。养足精神,我们明日再进城中。”薛晴吩咐下去,让侍从们安营扎寨,在城外先过一晚上。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方,怎么能退缩,她薛晴可不想放弃,万一城中之景真如他们所说——如天庭盛景,那她是一定要进去的,不然就枉费她苦苦等了三年时间。

第二天,太阳已在头顶正上方晒着。薛晴却还没有醒来,她睡得很沉,脸上还漾着幸福快乐的笑容,侍女叫了她很久才将她叫醒。

薛晴怔松着眼,笑容还很深,她刚刚梦见自己在东城城内,她一个人游遍了整个内城,城内十分漂亮,她虽然没去过天庭,但她曾到大赤国的一个小沙洲游历,与那里地下城壁画上所表现出来的云雾缭绕,神女飞天美轮美奂不同的是,她梦中的东城,虽不似仙气飘绕,但当真如他们说的一样,神秘莫幻,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薛晴让侍女伺候着,梳完妆穿好衣。她走出营帐,懒懒伸腰,对着城门那方说,“来人啊!快去把门打开,把他......”她指着韦沂,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给我送进去!”

“是!”两名侍卫押着韦沂向城门那边走近,另有七八名侍卫飞快跑去想方设法将城门打开。

众人以为这古都的城门应该会多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打开,却没想到就在其中一名侍卫刚刚触碰到门时候。

这门——开了!

那名侍卫根本就还没有使上劲,只是轻轻一点,那门便就开了,而且还在慢慢的继续朝里打开,一股股阴冷的风从里面漫出来,惊得人毛发几乎都竖起来了。

韦沂朝后退着,却听到薛晴的声音传出来,像是比那风还叫人意想不到。

“干什么?怕了?跟踪本郡主的时候胆子不是挺大的吗!”薛晴笑得灿烂好看,似乎并不觉得出现的诡异景象有何不妥,在场有四分之一的侍卫随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他们跟着薛晴四处游历探险,已经习惯了这些异象。

可这里剩下的其他人不这么认为,还未进入城中便出现了这样的怪事,那城里会遇到什么更大的怪事,谁都说不清楚。

于是有人提出了疑问,是过去“开门”侍卫中的一个,他刚才就站在那个将门“打开”的侍卫身旁,他所感觉到的阴森之冷更直观,至于那名侍卫此刻早就退到离门很远的地方去了,身体还有些发抖,眼睛一直看着地,也不开口说任何话。

“郡主,都这样了……我们还要进去吗?”

“进!”薛晴眼眸清澈,微弯着唇,举起手指着韦沂,“把他给我送进去!”

“郡主!”有些没有亲眼目睹过薛晴大发雷霆的侍卫随从还在为韦沂求情。

“怕什么!”薜晴看着那些人不听她的命令,面上出现的恕色,“一个个的胆小怕事,这算什么!再诡秘的事本郡主都遇到过了。还怕这?”薛晴朝自己旁边的人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城门那里,而她自己也随后跟着走了过去。

薛晴身后的小侍女见了,便在她身后跟着跑,嘴里念着,“郡主,您走慢点!等等奴婢。”

“过来!进去!”薛晴一把将韦沂抓过,推进了城里,而她走在第二位,就在韦沂身后一人的距离。

紧随其后的是薛晴的侍女和这些年一直跟随着她到处游历的侍从。

剩下的那些人见她这个郡主都已经进去了,便也不好在说什么反对的话,他们是皇帝派来保护薛晴周身安全的,若是她出了什么事,那么他们也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