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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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存在感,不管是分开的,还是混合的,毫无疑问,是我们两位还气喘吁吁的美国朋友最关心的话题;不过,她们说的最多的是,除了自己之外,她们不能指望任何人。米莉不止一次说,如果她早知道这么容易的话!当然,她都没有完整表达过自己的观点。不过,对于斯特林厄姆太太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她不大在乎她是不是想说她本应该早点来。她已经来得够早了,她的意思也许是相反的,是说她本就不应该来,因为这才像是她说的。至于为什么这么容易,她的同伴很快就想到了一些解释。不过,苏西并没有都说出来,因为如果口无遮拦地交流,很可能会引起烦恼,而我们刚才提到两位女士都很关心所谓的存在感,在很多情况下,都是指东西的存在,她们不熟悉的东西。她们总结出来的一个结论是,她们被一股力量极大的波浪给卷进去了,事实上,她们正在浪头上,这股波浪可能把她们重重地摔在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得马上补充一句,她们充分认识到了自己随波逐流的状况,如果说米莉孤立无援,那么,苏珊·谢泼德也差不多,这也许能给她一些宽慰。三天来,女孩都没来得及提到马克勋爵说她“成功”的事,对这件事,她们已经形成了不同的视角,苏西最近兴高采烈,女孩深受感动。苏西浑身闪耀着自信的光芒,她此前认为最不可能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她本来不大指望莫德·曼宁厄姆会体现优雅的姿态,她体现这种姿态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可是,她得到的回报,在一定意义上,可以算是对人性的尊重。兰开斯特大门的女主人已经证明了感情的存在,在起初这几天,对于我们两位朋友而言,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在撒金粉,让她们眼前的景象很模糊,但很和谐。隔着金粉所看到的轮廓和颜色,都是很强大、很深沉的,我们已经提到米莉看到了什么,但是,莫德对情感的忠诚是最动人的。这让苏西感到无比自豪,甚至胜过她的高贵地位,她觉得,人有多高贵的地位,都不能完全体现一个人的本质。这甚至比她作为英国人这个事实更清晰,更真实。英国人几乎没有内在的共鸣,但外在的反响极为美妙。

苏珊·谢泼德常说她“大器”,但她不是指她的灵魂的共鸣箱;她更像是一只体积宽大的容器,一开始很宽松,可是,随着里面的内容不断堆积,现在已经拥挤得很,在她的美国崇拜者眼里,这些内容就是大量经过压缩的、可能令人很好奇的细节。那位尊贵的女士在家里可能说她的朋友们也不“小器”,但她也可能认为,她们之所以宽大,是因为她们的里面是空的。劳德夫人本人跟她们不一样,她之所以显得“大器”,是因为她内涵充实,因为她很像一座装着炮弹随时可以发射的巨大发射器。在苏西浪漫的头脑里,这占了她们再续前缘的一半魅力,此时,她就像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坐在因为长期和平而处于睡眠状态的伟大古堡旁边绿草如茵、长满雏菊的山坡上。当然,出于自己的心理本能,斯特林厄姆太太已经注意到,她的老同学对感情的忠诚,完全体现在动作上,比方说,那是刺绣的过程,而不是最终的绣品。她进一步思考这个民族的特征,觉得在精神方面,她们的机制是不一样的。对她而言,乐趣就在于了解她为何采取各种行动,了解原因本身就是事情的一半。而对于劳德夫人而言,她可能没什么原因,“为什么”只是无关紧要的调味品,像香子兰或肉豆蔻,即使不添加,也不会影响营养丰富的布丁的风味。劳德夫人有一个非常强烈的愿望,希望她们年轻的同伴也跟她们一样建立伟大的友谊。刚开始几天,斯特林厄姆太太就跟米莉说,在兰开斯特大门,如果她不是专注于向对方介绍她,就是专注于听女主人介绍她的外甥女。

在这个方面,她们两位年长的女士有很多的东西可以交流,那位从波士顿来朝圣的客人没料到,她在伦敦竟然更多地感受到属于自己的兴奋。她感觉良心上不大好受,甚至有种不道德的感觉,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她是被吸引住了。她笑着跟米莉说,她也不知道尽头在哪里;但是,她之所以不安,是因为劳德夫人的生活中有些成分是她第一次面对的。她认为,这些成分就代表着一个世界,而因为先辈朝圣者对这个世界很冷漠,这个世界未曾跨越重洋抵达波士顿,在这样的旅途中,即使最坚固的远洋轮船也可能沉没。她不能妄称,她之所以看到这样的景观是因为米莉的心血来潮。事实上,她的行动也出于自己的心血来潮,正是她自己的心血来潮驱使她们来到这里。她有些恐慌,她觉得自己从前都没有这样突发奇想过,或者说从来没有屈服于这样的心血来潮,当然,两者的效果是一样的。以前,她会把这种念头当作文学创作激情,但现在这种念头都不存在了。无论如何,对于未来,她必须等着瞧:此时她眼前一片朦胧,很苍白。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不断地思索着,觉得她很可能会爱上这种冲动,米莉可能是她喜欢这种冲动的原因之一。奇怪的是,她可以想象米莉也会喜欢,她不会产生任何恐惧,即使有恐惧,那至少不是良心受到谴责,只会让她的心情有些不平静。幸运的是,此时此刻,她们两人的灵魂居然碰到了一起,那体现了上帝的仁慈。

宴会后的一星期内,她在兰开斯特大门吸取了大量的营养,同时,她的同伴也不显得比她差,整体而言,她得到的待遇真是浪漫而丰厚。住在那幢英国豪宅里的那位漂亮英国女孩,似乎就是画中的人像变魔术一样从画框中走出来的。实际上,斯特林厄姆太太看一眼也就认为这个形象是完美的。不过,她并未抛弃自己原来自负的观点:米莉就是一位移徙中的公主,那么,这位公主此时跟千里挑一、最美丽的女孩一起站在城市的大门口,这岂不是很和谐的一幕?显然,这样的见面给公主带来的乐趣是实实在在的。在大多数情况下,公主的生活环境是非常高贵而又清冷的,这是她们在城市的大门口一眼就喜欢上那个撒鲜花的美少女的原因,因此,除了华丽的排场和严肃的程序之外,她们很渴望得到温馨的陪伴。对于米莉来说,凯特·克罗依就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伦敦女孩,她们在家里想象,伦敦的女孩就应该是这样的,她们听过旅游者讲的故事,看过《笨拙》杂志的文章,也读过流行小说,里面完美伦敦女孩的形象就是这样的。唯一不同的是,她比想象的更好,对于我们年轻的女士而言,这是让她敬畏的形象。她认为,说相貌,自己肯定比不上凯特,而且,她的举手投足、说话声调,也就是她的风度,乃至能够“加上”或者“减去”的标志,都表明她出自一个有内涵的社会,是一个有强大说服力的故事的女主角。从一开始,她便把这位杰出的年轻人放在一个故事里来看,想象就是故事的女主角,只有让她扮演这个角色,才不至于暴殄天物。尽管这个女主人公可能让人觉得有些莽撞,有时也明显克制着感情的充分流露,甚至偶尔会情不自禁说出粗话,这些都不会改变她的观念。

后来,米莉确认,她的客气是她畏缩的原因,于是,她很快就找到足以解开全部问题的钥匙,此时,她们已经完全漂浮到了一起。这完全可能就是她们感到最幸福的时刻,她们俩友善而又相对独立地对伟大的伦敦发起“攻击”,包括米莉很奇怪地感兴趣的商店、街道乃至郊区,以及凯特非常奇怪地觉得很陌生的景点,例如伦敦的博物馆和纪念碑等。与此同时,她们长辈们则选择了一条属于她们俩的道路,她们俩同样非常亲密,都表示对方的年轻女士是自己不可多得的收获。米莉不止一次向苏珊·谢泼德说,除她们知道的家世背景之外,凯特还有一些秘密,深藏在心里的麻烦,如果说她心甘情愿帮助劳德夫人这么友好地接待她们,那绝对是为了创造忘却烦恼的机会。不过,对于这个谜团,我们年轻的美国人还没有得到足够的光线来穿透它,她只是感觉到,如果光线有一天果真照射下来,那将大大加深这里边的色彩;而她也乐于想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以迎接任何意外的景象。她迄今为止的所见所闻,充斥着英国式或者萨克雷式的古怪人物,因为凯特·克罗依的过去和现在,她所有的困境,她想同时迎合父亲、姐姐、姨妈以及她自己的需求,但迄今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这些情况都渐渐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米莉有一个微妙的猜想,她也把这个猜想告诉了苏西,她觉得那个女孩的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的名字她们还不知道,但显然这样好的女孩肯定会有这么个人;也许不能说她这样的人会激发激情,因为这样说会显得很傻,而在崇拜者和朋友的眼里,她必然是要笼罩在男人的阴影下的。这一星期以来,不管来自什么方向,这个阴影始终笼罩在米莉的同伴的头上,而凯特·克罗依漂亮的脸庞从阴影下朝阳光灿烂的外面微笑着,她同时面对着早已享有盛誉的老面孔和新面孔。

同时,两位年轻女士的交流中有很漂亮的一段,她们都说对方比自己更出色,都认为或向对方保证自己认为,相对而言,自己是暗淡的,而对方则是自然的宠儿、命运的骄子,总能迎着旭日朝霞。对于这个朋友对她的坚定看法,凯特感到很有趣,也感到很惊讶,而米莉在怀疑凯特是不是真心地认为她是她自己所遇见的最出众的人,但不是说她最具魅力。在车上,她们聊了很多,包括很多历史话题,从表面看来,劳德夫人的外甥女似乎更胜一筹。她这位客人的美国背景,包括令人无所适从的广袤,富得令人目瞪口呆的纽约,高压下的兴奋,享受狂热自由的机会,消失的亲属,包括父母和聪明、热情、俊美、苗条的兄弟们,以及以后相继承担监护权的人们,他们都沉溺在奢侈的幻想之中,最后却遭受幻灭,让这位美丽可爱的女孩穿上了黑衣裳,白色的脸庞和一头秀发,仅仅是破碎的锁链上的最后一环:这样的画面,无论其中含有多么丰富细腻的细节,似乎都只能代表贝斯沃特的某个中产阶级无名之辈。不过,尽管这可能只是贝斯沃特本地特有的说法,而且米莉也拥有贝斯沃特特有的吸引力,但是,这位批评家也有与斯特林厄姆太太大致相同的观点,她认为她的同伴就是贝斯沃特的公主,如果那里有公主的话。事实上,过了三天,米莉就已经开始接受那位漂亮女孩关于她的描述;那位漂亮女孩的印象显然是诚恳而真实的,这种印象蕴涵着某种敬意,对力量的敬意,而力量的源头在于凯特最不觉得神秘的东西。在灿烂的阳光下,豪华商店一间挨着一间的繁华大街之上,后者随意而大方的表现充分证明,有很深、很深的口袋!

而且,她对她的朋友的指控,绝不是说她缺乏花钱的想象力,而是说她缺少诚惶诚恐的情怀和节俭过日子的想象力,缺少对依赖别人的意识或者习惯。打个比方说,在熙熙攘攘的温格莫尔大街,那位脸色苍白的女孩面对着形色各异但又说不清区别的不列颠人,他们都处于某个社交圈,本质上也都很杰出,就在那个时候,她的表现决定了凯特对这个同伴的判断:这个人真是毫无拘束,甚至好放纵。米莉的自由是无限的,不管什么事情,她不用向任何人征求什么意见,她的自由、财富和想象就是她的行为准则,在这个所有人乐于阿谀奉承的世界,她每走一步都可以释放出特有的气息。这几天来,凯特都没有责怪她拥有这么多福气;她相信,如果她们继续这样相处下去,她终将拥有那样的气度,所谓近朱者赤。此时此刻,她丝毫不猜疑笛子上会有裂痕,不仅仅是说她们之间不会出现任何不和谐的声音,也是说悠扬清脆的声音不会出现任何瑕疵。如果说米莉在劳德夫人的宴会上跟马克勋爵说,她被另一边的那位年轻女士善意利用,这样说可能出于客套,不过也没关系,那位年轻的女士私底下真的有类似的感觉,这种感觉未经过分析,但有些区分,整体而言,那是内心深处的一个印象,她感觉米尔德里德·蒂尔不是可以交换位置或者交换机会的人。真的,凯特也许不太明白“区分”的含义,她后来才有点明白,虽然米莉非常富有,但人们很可能不会因此恨她,这是比较少见的。那漂亮的女孩也有爱恨情感,她并非不清楚,面对百万家财的主人,况且这个百万家财的主人是个女人,对个人素质形成严峻的考验,需有强大的内在力量,才会不感到难过,才会泰然处之。她觉得,她照说应该喜欢劳德夫人,但她并没有;相比之下,莫德姨妈的财力显然不如米莉。因此,很明显,后者肯定会对她产生一些影响,这些影响日后将逐渐显现;可以确定的是,她认为,她因为古怪而令人倾倒,也因为令人倾倒而显得古怪,这个认识是足够的,也可以产生难得的趣味。况且,她已经把一些很有价值的东西强行塞到了凯特的手里。在米莉的眼里,过去的这个星期是凯特给予她这个盲目无知的朝圣者无限帮助和安慰的一个星期,因此,这个星期注定也是馈赠礼物、交换纪念品乃至单方面表示感激与崇拜之情的一周。凯特提前很客套地跟米莉说,她是讨厌逛商店的,除非她能得到某些保证,她作为谦卑的同伴,商店里的任何商品都不能归她所有,否则她就不会进去。可是,不管自己怎么反对,她还是得到了一些珍贵的装饰品,还有一些较平常的日常用品。

在这一星期即将结束时,有一天,米莉居然要求回报,即所谓的“礼尚往来”,她让凯特跟她介绍马克勋爵的一些情况,也希望对方答应带她去拜访康德利普太太。这算不算很荒唐?她得到了很多乐趣,可是,她最关心的还是人,似乎去切尔西认识那位忧心忡忡的女士,比去歌剧院观赏最好的演出更有吸引力。米莉居然不害怕被她这个近亲烦死,凯特很崇拜,她也表达了出来。米莉回答说这是因为她很好奇,她的朋友对她居然有这样的好奇心感到很奇怪,感到茫然不解。当然,她好奇的对象有些是挺好理解的,例如,凯特听说她对马克勋爵几乎一无所知,就不觉得奇怪。这位年轻女士对他的描述显然是有缺陷的,这是必然的,因为他在兰开斯特大门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很难解释的。一般情况下,人们要认识一个人,总是靠他拿出来给大家看的东西,不管这些东西对他有利还是不利,不管是不是可以触摸、命名或者证实;而她目前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比马克勋爵在人们的眼中有更大的价值却没有受过任何验证。他的价值就在于他的将来,而他的将来得到了莫德姨妈的认可,跟他那个手艺不错的厨子和他那艘汽艇一样。凯特并不想说她觉得他是个骗子,他也可能做出伟大的事情来,不过迄今为止,一切都是可能。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讲,能得到莫德姨妈如此看重,确实算得上一个大成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整体而言,他最大的长处,毫无疑问,就是莫德姨妈信任他。她眼界很高,也知道有一个人是骗子,不,这个人不是马克勋爵。他在议会的下院待过,代表托利党,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第一次选举就丢了自己的席位。这是他唯一可以炫耀的。然而,他从来都没有炫耀;这很可能是他的聪明的一个体现,是真正聪明的人和傻瓜共有的特征之一。甚至莫德姨妈也经常承认,对于他的认识,有很多需要慢慢琢磨。与此同时,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对自己无动于衷),因为他在挖空心思想利用兰开斯特大门的价值,当然,毫无疑问,兰开斯特大门也想利用的价值。也许有人会解释,在伦敦,每一种关系中都存在利用者与被利用者。

凯特跟那个侧耳倾听的朋友解释,那些有东西可以给人家的人,应该说这种人是极少的,都会利用这些东西做最精明的交易,至少都能得到同等价值的回报。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在很多情况下,这也许属于皆大欢喜的共识。在一个关系中的利用者,在另一个关系中就是被利用者,这种事情既有现时宽度又有历史深度,已经形成了一种体制,而且,这种体制的车轮上显然涂过足够的润滑油,运转极其自如。在这样的体制下,双方彼此可能都很喜欢,比如莫德姨妈,根据她的表情来判断,她相当喜欢马克勋爵,而马克勋爵,如人们的期望,也很喜欢莫德姨妈,因为如果他不喜欢莫德姨妈,他就是一个大草包。说实话。她凯特还没有看明白他在给她贡献什么,而且,那位可亲的女士对他的需求,即使他能为她做出极大的贡献,比她想象的还少得多,不管怎么说,双方都有许多她还看不明白的东西。整体而言,她信任莫德姨妈看上的任何人,而她又给了米莉一个很值得回味的说法:无论她在这个世界上可能遇到什么厉害的人,绝不会遇见像她这样厉害的女人。世上的名人或者了不起的人物可能数以百万计,但是,按凯特的看法,要找到一个更加伟大的,必须要走得很远,想走一段路就找到好几个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的。米莉饶有兴趣地问凯特,她信任莫德姨妈是否意味着她也信任她所看上的人,凯特非常潇洒地给予肯定的回答,因为以此类推,她也可以同样信任她自己。她是莫德姨妈的外甥女,肯定是莫德姨妈看得上的人,因此,她必然已经被卷入了利用和被利用的洪流之中。“你也许会问,”凯特说,“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事实上,我也一直想知道这个答案。她肯定认为能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她一定会得到的,到时候,我就可以看见那到底是什么。请你相信,我是不可能自己去找到答案的。”接着,关于米莉的回报能力,她拒绝讨论,因为米莉肯定可以提供百分之百甚至超额的回报,这就是她们俩友谊的基础。

这些很随和、很轻松、很幽默的话题,都是关于伦敦和对生活的八卦,也是富有哲理的解析,很快,这些都成了两人的常规谈话形式,在谈话中,米莉表示她很高兴知道她将成为某些动作的对象。如果这些动作来自英格兰最杰出的妇人,那就再好不过了,而如果英格兰最杰出的妇人把她们俩一起攥在手里,那么,还有什么能让她们感到更开心的呢?她不理解她为什么同时要她们俩,凯特很自然地回答说,这恰好表现了她的真诚。她一直很看重情感,而就在少女时代的朋友出现的那一刻,感情又开始兴风作浪。面对让她感动的东西,猫跳起来的样子也很有趣,显然,这只猫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跳了。事实上,我们知道,米莉一见到劳德夫人,她就发现了苏西社交链条中丢失的五十个环节,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她很清楚她对苏西的看法,因此,她没想到兰开斯特大门的夫人会有这样的感觉,目前的状况让她产生了无尽的神秘感。不过,正因为她的神秘感,她形成了另外一个美妙的印象,她跟凯特说,苏珊·谢泼德从与现在毫无关联的过去突然冒出来,本应会让莫德姨妈厌烦,但她的密友完全同意她的看法,也是感到极其惊讶。苏珊·谢泼德至少让那位外甥女感到厌烦,这是显而易见的。这位年轻的女士在她身上没有发现什么动人的东西,甚至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解释米莉的放纵。这本是微不足道的事实,但在后者的心中,却荡起了很大的波澜。这可以表明,在那位漂亮女孩的心目中,可怜的苏西几乎是不存在的。在一定意义上,这是对苏珊·谢泼德的同伴的警告,让她有更好的认识,做好恰当的心理准备。这让她的心很难过,这位让米莉觉得那么好、专为米莉而存在的人,居然让另外一个女孩觉得一文不值;虽然要说劳德夫人感到厌烦,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对此,劳德夫人没有感受到,而凯特感受到了,但她不以为然;不过,到了最后,应该补充一句,她终于掌握了其中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也进一步丰富了她的思想。除了二十个鲜明的优点之外,那个漂亮女孩有一丝丝冷酷,这个原因不够吗?她是不是向她的朋友暗示,这里面可能有野性的美感,甚至有一种奇怪的魅力吗?凯特的冷酷不算野蛮,米莉一直做着这么善良的猜测,也没有攻击性,而是比较漠然,是防御性的,也许还可以说是她的习惯。她会事先将问题简单化,看什么东西都用挑剔的眼光,根据纽约的说法,就是很快就能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相比之下,英格兰人显然比纽约人快得多;片刻之后,米莉就看得很明白,这种本能司空见惯,这个世界真是充满危险,而且很明显,兰开斯特大门周围的危险,比纽约人猜测的和比波士顿人梦想的都还要多。无论如何,有了更多的感觉,就会有更多的提防,而且,一个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要对苏西采取提防措施的世界必定是一个不同凡响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