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归燕

它守在巢穴附近，静默中似闻远方啼鸣，残夜冷栖，嘴角衔着的泥还未糊上窝，却兀自欢喜地展翅扑腾起来，随之腾飞而起，与那远方归来的良人在空中如胶似漆般斡旋而飞。

人间的繁华，它多已看尽，待守的四季，北渡南归，就这匆匆旅日，怎可得半点人间新鲜？多是无趣，又有什可贪恋。难觅我那心中久候的知音啊，又一只燕儿，我的伴侣，你在哪里？

我将要归去，去那久违的南方，去寻我那昔日的雇主。那里有我旧日的阁楼，展翅登顶，望，人间烟火，一览无余，就怕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那地儿也可能朝不保夕，面临拆迁，也可能被鸠占鹊巢，租给别人。它时而意气风发，朝忆往昔；时而忧心不已，重重叹息，渐而萧索无奈向着远方那暮色的天空吐露自己的心声，忽地展翅，腾空高飞，没入天际，不见踪影。

堪不破世间爱情的真谛，却偏要痴痴地寻觅。不忍与世间众生的别离，望着那漫天的情敌，只能选择掉队单飞。遗落是这漫长旅途中最孤寂的“死亡”，没有头燕领路，没有燕群照拂，逐渐下滑低飞，减轻气流带来的阻力，却要迎来那无边的危机。

念着它那高耸入云的空中阁楼，念着它那人美心善的雇主，最重要的是它那还素未谋面的妻子，它感觉它又多了多飞一里路的动力。谁也不能阻拦它迎亲的脚步，除非老天爷都不给它活路。

天渐昏沉，雷鸣大作，暴雨将至，它的羽毛已在风中凌乱，它的神情开始木讷，渐有些慌了神，不知脚落何地。它不敢置信天有不测风云，它不敢置信它要注孤生，它更不敢置信它要面临这雷鸣电闪般的死亡。它的喙突在冷雨中哆嗦，就近躲在破旧的茅屋里振翅甩去雨水，接着扭头清理那凌乱的羽毛，动作迅捷流利，神情一丝不苟。

望着那天空飘来的雨滴，它的眼神在片刻思索后逐渐坚定，既而望着那记忆中的故乡，朝着那原声故事中的方向疯狂地展翅飞去。

多年后，当它回想起曾经那个掉队的自己时，看着眼前相互依偎地佳人。其实它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空中阁楼，也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雇主，这人世间的美好，其实它也根本就没看够，可它就想在装逼的年纪里好好向同伴吹嘘一番，但那一路的狼狈艰辛，那一路的狂风暴雨、电闪雷鸣，那一路的颠沛流离、生死绝境，它一个字都没说。

它向从前般飞入了寻常百姓家，飞入了街头小巷，嘴里衔着湿润的泥土去构建自己幸福的小窝。这一次它迎面飞来，撞进了我的怀里，被我扣在手心里，它惶惶不安着又一次等待着命运的降临，而我却把手摊开，想让它努力飞的更高。其实到最后我也没告诉它，那所谓的顶上云烟就是我家的烟囱，那人间烟火不过是一片菜地，我也骗了它，想哄它归来。

其实我想对它说：“只有你的生活是你的，你的幸福是你的，你不仅是一只南归的春燕，你也是我的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