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楚墨往事

灯烛之下，楚骁一目十行，贪婪地翻阅着竹简。

之前脑海里的很多疑惑迎刃而解。

原来，楚墨脱胎于墨家。

墨家，诞生于春秋末年，是一个纪律严密的团体，其首领称“钜子”。墨徒们对钜子的命令必须言听计从、奋不顾身，所谓“赴火蹈刃、死不还踵”。秦国在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墨者带着守城器械为其他国家打防守战。在一场场对抗秦国入侵和兼并的过程中，墨家耗竭了元气，人员死伤大半，几乎销声匿迹。

秦朝之时，墨家钜子为黄靖庭，学有所成的弟子约三百多人，称为“灵子”，都以“房”字为号，比较知名的有张良（子房）、徐福（君房）等。

与黄靖庭同一时期，有一墨者，名熊修，号楚房，为楚国皇族。他不仅是墨家翘楚，还对儒、道、法、阴阳、纵横等诸子百家也颇有研究。有感于秦军压境，八百年楚国危如累卵，他心系祖国，回到楚国参战。

公元前224年，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兵临楚国，展开了秦灭六国的最后一战。熊修在楚国都城寿春，积极组织守城。经过一年多的拉锯，秦军破城，楚王负刍被俘，楚国灭亡。

熊修在混乱中逃出寿春，联系楚国昭、屈、景、项等大家子弟，建立了新的墨家组织，自称“楚墨”——楚人中的墨者，墨者中的楚人。楚墨要求成员都改为“楚”姓，内部法令森严程度，比墨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后，楚墨以“弘墨兴楚”为主旨，喊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口号，积极开展反秦活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元前209年，楚人陈胜在大泽乡起义，发出“大楚兴”的洪音。公元前208年，楚人项梁、项羽立战国时楚怀王熊槐之孙熊心为楚怀王，举起反秦大旗。公元前207年，楚人刘邦攻克咸阳，秦灭亡。

就在兴楚大业渐入佳境之际，项羽杀怀王，分封诸侯，安排其妻袁氏次子项迪为主将，将掠夺的秦宫宝藏运回彭城。

楚汉争雄，项羽在垓下被围，十面埋伏。项迪散财筹粮筹军，但已于事无补。项羽突围之前，找人带话，让儿子各自谋后路，勿被斩草除根。

见其兄已南下，项迪飞鸽传书楚墨。原来项迪亦是楚墨一员。楚墨全员出动，一面舍命阻击汉军，一面化整为零，将剩余的宝物中易于携带的金银玉器等，秘密运送至日月谷。日月谷是熊修云游天下时偶然发现并命名的。

完成运宝，楚墨又在日月谷外围建立褚家堡，作为楚墨的大本营。熊修决定利用这批珍宝在荆州招兵买马，再续兴楚大业。刘邦初定天下后，天下并不安定，六国地方原王族及贵族复辟势力、异姓王都蠢蠢欲动。熊修敏锐地看到这一点，把楚墨成员安插在各路诸侯身边，多方联络，穿针引线，要把这潭水搅浑，浑水摸鱼。

汉朝建立之后，虽相继发生了临江王叛乱、燕王叛乱、臧荼叛乱、韩王信叛乱、赵国相贯高谋反、赵国相陈烯叛乱、九江王英布叛乱等，但都被刘邦一一化解。

熊修感到，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天命归汉，不可逆转。他带着壮志未酬的遗憾，于公元前194年寿终正寝。

熊修死后，项迪成为继任钜子。他发誓为父报仇，推翻汉朝，于是喊出“反汉兴楚”的口号，将楚墨推向历史的逆流。在他的策动下，公元前154年西汉发生“七国之乱”。吴王刘濞联合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卬、胶东王刘雄渠等刘姓宗室诸侯王，以“清君侧”为名发动叛乱。但叛乱仅仅坚持三个月就无果而终。

“七国之乱”之后，楚墨暗中发展势力，伺机而动。西汉末年，王莽篡夺政权，建立新朝，不得人心，民怨沸腾。荆州一带发生饥荒，楚墨出人出钱，支持荆州人王匡、王凤两兄弟在江夏郡云杜县起义。因其驻扎在绿林山，称“绿林军”。绿林军攻入长安灭亡新朝后，受赤眉军和刘秀大军的两路夹击，最终覆灭。这次贸然出手，不仅让楚墨暴露，也无端折掉不少骨干。绿林山的瘟疫、征伐的战斗，都夺去了无数墨者的生命。

东汉初年，刘秀命人赴荆州荡平楚墨，摧毁褚家堡。楚墨被迫秘密转移到楚国最后的国都寿春（后来东晋因避晋简文帝生母郑阿春的名讳改名寿阳）。虽然褚家堡已毁，但仍有宝藏存于山中。楚墨留墨者护卫宝藏、刺探情报。

东汉末年，楚墨再次出手，资助巨鹿人张角起义。黄巾军不到一年就被镇压，但对摇摇欲坠的东汉政权产生了不小冲击。一番折腾下来，由刘氏开启、四百多年的两汉政权，已经名存实亡。“反汉”名义上获得成功，算是为项羽复仇。但之后，天下分崩离析，楚墨已经无力复楚。楚墨珍宝散尽，元气大伤，开始惨淡经营。待到三国乱世，再也没能掀起大的风浪。

三国时，在目睹横尸遍野、饿殍满地后，楚墨开始了长时间的反思。时任钜子楚长风修正了之前的路线，开始追根溯源、正本清源，重提“兼爱非攻”。待到晋朝建立，楚墨已有中兴的气象。在原来褚家堡的附近，新建一座小而坚固的坞堡，取“墨”的谐音，取名“莫家庄”。留不足百人在此经营，作为楚墨的后备基地。

永嘉之乱后，战乱纷杂，生灵涂炭，人间成为炼狱。此时，墨楚坚持“兼爱非攻”，有了更多心系苍生、抑强扶弱、行侠仗义之士。他们以寿春为大本营，开展两大任务：守城、护行。

守城。所谓“墨守”，守城是墨家的看家本领。此时守的不是城，而是坞堡。军阀混战，倘若顺利，还做做样子，与民无犯。战事不利或溃败之际，常拿坞堡开刀，烧杀抢掠。楚墨派人四处守城，战绩颇好。

护行。天下大乱后，流民随着中原的士家大族四处逃亡。逃亡的四个主要方向是南方、河西、东北、川蜀，其中最多的还是向南逃亡。流民一路上遇到官兵悍匪就被随意掠夺杀戮，有的甚至成为军粮被吃掉。楚墨常派人护卫流民、救人性命。公元312年，奴隶出身的羯族大将石勒，带兵从葛陂出发，攻寿春失利。南下无望后，听从谋士张宾的建议北撤。撤退途中，所经过的各地都坚壁清野，劫掠无所得。军中缺粮，士兵相互杀戮流民而食。楚墨出手救人，与石勒大战一场。在这次争斗中，楚墨损失主力几千人，元气大伤，不得不再次蛰伏下来，直至今日。

……

楚骁看得聚精会神，不觉已经天亮。他感觉心灵受到触动、精神受到洗礼。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

虽然一夜未睡，楚骁依然精神抖擞。饭后，在向楚平告别的时候，和他谈了自己的感受和心得。楚平十分欣慰，时不时点头。

辞别楚平，楚骁召集众人，准备向荆州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