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虽然已是深秋,但秋老虎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闷得让人难受。夏洋的犹豫不决在那个小小的事务所里引起了不少的轰动,自从小玲通报消息受阻后,没人敢在她面前提及活动之事。她的那张脸比秋老虎有过之而无不及,一脸的阴沉加上喷口而出的重磅炸弹,让周围的人避而远之。
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单位,夏洋感到痛彻心窝的孤独。明天就是星期六了,单位搞集体活动,她却一点也提不起兴趣。她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地陪严东出去玩一玩,放松放松心情。或许严东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也会被带动起来,不再那么愁眉不展。
以前,夏洋对集体活动从不缺席,而且总是声音叫得最响玩得最疯的一个。她的那些同事们也担心,如果缺少了夏洋这样一个活宝,活动也许会寡然无味。
沉闷的气氛一圈一圈地扩散。这股阴霾就好像是从夏洋的发梢、周身、举手投足之间冒出来的一样,层层向外荡漾开去。夏洋在重重迷雾里挣扎,既无法自救又找不到逃脱的出路。她哑然无声的呐喊只是在自己的心底翻滚,她叫不出来。幸好,她似乎找到了一种同严东相依相似的感觉。她狠命地想抓住这种感觉,然后沿着这种感觉找到那条直达彼岸的通道。周围的人站在这团迷雾之外,既感到迷惑不解又感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推击,无法触及那团迷雾的中心,把夏洋从里面拯救出来。出于本能的抗拒,夏洋独自拳打脚踢。这是个不愿服输的女孩,在接踵的生活磨难面前她从没有屈服过。她知道一座新的大山已横亘在她的面前,虽然她还不清楚这座大山的高度、广度、深度和力量,但直觉告诉她,此山比她想象的要来得沉重、神秘和复杂得多,她还没有开始出手就已感到力不从心、疲惫不堪。在这座肉身和武力都不可撼动的大山面前,夏洋想到了感情的杀伤力。感情这东西,出于年龄的缘故或许出于性格的原因,虽然自己还不能恰如其分地运用自如,但她曾经深刻体验过这种来自情感的力量。在这一筹莫展之时,她试着利用这一武器,去撞击这座黑压压的大山。
她提起笔又放下,不知该如何下手。夏洋搬了条凳子,取出了藏在衣柜顶层的那盒情书。这些尘封了七年的记忆,一旦触碰到它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夏洋一封接一封地看,就像看一部自己主演的电视剧,每看一遍都有心跳、感动和眼泪。看着看着,她心里慢慢地明朗起来,她觉得面前这座大山并没有那么可怕。毕竟,那里面曾经涌动的是炽热、细腻、温馨、真诚、宽容、无坚不摧的情感。只要能够熔化了那层裹在外面的盔甲,或许只是一层伪装的泥灰,那股沉睡了的气息终究会被激活,把她拥入温暖的怀中。
看完这些信,夏洋如鱼得水,满腹思绪在饱醮了墨水的笔尖象泉水一样流淌出来。信是这样写的:
冬瓜:
我不知道你这段时间是怎么啦,没有理由地独自走向黑暗,把我孤零零地撇在这儿,让我茫然不知所措。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一句话也不说,就像一个沉默的妖魔让我觉得忐忑不安和惶惑惊恐,这已足够让我发疯。我宁可你在我面前咆哮,或者冲我大骂大闹一场,也不愿受此折磨。
看起来我是那么的自私。这是真的,我自私得无以复加。说起话来,我的声音比你高八度;骂起人来,我的口气比拳头更有力量;发起火来,我的借口比刀剑更加伤人;做起主来,我的态度比命令更加坚决;怪起罪来,我的推脱比闪电更加迅疾。我嫉妒你的孝心,疏远你的朋友,霸占你的私空,让你在父母面前内疚,在朋友面前惭愧,把你逼到墙角自惭形秽。
说起来我还爱慕虚荣,甚至到了变态的地步。我常用别人的辉煌来讥讽你的安于现状,用夸大朋友的成功来刺激你的斗志,用不屑一顾的鄙夷来诋毁你的荣耀,用贬低你的成绩来催促你奋进,用打击你的梦想获取娱乐。
不,还不止这些,我还无比贪婪。几首情诗动不了我的心,几朵玫瑰乱不了我的眼,几顿美味满足不了我的胃,几张钞票又算得了什么。你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一心一意,十全十美,取之不竭。
所以,你害怕了,你受不了了,你象逃避瘟疫一样躲着我。所以,你一言不发,一层一层把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所以,你忍声吞气,你孤立我报复我让我无处发飙。你是那样聪明,一下就找到了我致命的弱点。你这样对我,就好像夺走了我垂涎的食物,让我饥饿难耐、疼痛难忍、丑陋不堪。
我应该受到这样的惩罚,我这是自作自受。我不希望得到你的宽恕,但我却不忍心看着你在那一小片黑暗的墙角顾影自怜、意志消沉、踟蹰不前。如果这样的惩罚能够让你重新自信、果敢、充实、快乐起来的话,我心甘情愿受此罚难。我担心的是,这样的惩罚是两败俱伤的,你已经比我陷得更深更惨难以自拔。
亲爱的,一切的罪过来源于我,让我承受这双重的惩罚吧。如果你还能抽身而逃,你赶紧逃吧,不要在乎我。如果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就把我拉进去,让我们紧拥在一起共同抵御这邪魔的入侵,而不是把我抛得远远的,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无际的深渊而欲喊无声、欲哭无泪、欲死不能。
小绵羊
夏洋把写好的信又细细读了一遍,而后把它折成鸽子状,拿起床柜上摆着的那本《走出抑郁》,把信夹进了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