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月
古往今来，既是日升月恒，也是日新月异。而，日中则昃、月盈则食，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自然规律。天象，如此，人事，亦如此。
一般，阴历的朔日，在日月合壁之时，常常可以算得上是，最难能可贵的国邦之吉祥瑞兆，之一。
对于月晕知风、础润知雨的天象卜官来说，通常，会将每年每月最为重要的王室祭祀活动，安排在这一天进行。
虽然，这一天，对于祭祀之类的，倒是很瑞祥的日子，但是，历来，古人们不会选择在这一天结婚、办喜事。
后来，时间一长，一些乡间民俗沿袭了下来，也都基本会遵循着所谓的“初一不嫁娶，初九不上梁，十七不出灵，二十五不搬家”等黄历上相应的这几大禁忌。
三千两百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已经记不得，当时，武丁王迎娶到他后半生最重要的女人妇好的时候，具体到底是何年月何日了——至少，肯定不是朔日。
此外，妇好名字中的这个“好”字，读音是“子”，既是她出生的家乡母国、也是丈夫武丁的姓氏。
这种妇随夫姓的习俗，据说，一直沿用到了现代，比如，在港、台等地区，还有日、韩、欧美等很多国家以及去了海外后生活多年的某些华裔，还在一直沿用这种历史古老、由来已久的方式。
这位来自子方国的王妃，进入殷都王宫时应该是在十五、六的年纪，正是她花容月貌、美若天仙的大好青春时节。
“哪个男人，不喜欢年轻漂亮的青春美少女呢？”小兕感叹着。但，语气中似乎还有一些莫名的失落感。
“我觉得，外在的东西，一定是其次的，应该还有其他的翘楚之处……才能让她如此鹤立鸡群，从六十多位王妃之中脱颖而出啊！”
“别的吗？”小兕若有所思着，“……”
我能理解，让小兕感到失落的原因，其实是，武丁王刚刚特意命争子为妇好占卜。
武丁王只想要知道，如果，他命妇好率领兵将、征讨最近一直在塞外之北兴风作浪、肆意挑衅、不停惹起边境争端的北土方，妇好是否能够顺利获胜。
北土方是先前被杞家军打败多次、后来逃奔至更北寒之地的土方族后裔。那些看起来仍然还继续苟延残喘的北土方战士，各个都是靠不成功便成仁的“复仇之志”、而“卧薪尝胆”、“视死如归”地坚持到了这个时候。
再加上，地理位置越往北，生活条件、作战环境也就变得越来越恶劣了，而，相反地，躺在过去战绩独揽一方兵权的杞侯，或许是越来越居功自傲了，或许是已经年迈体弱，也或许是后辈将领的战斗经验和实力实在有些欠缺，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断代情况。
因此，最近一年里，在与北土方对垒过程中，杞候似乎显得有些畏首畏尾、守多攻少。
当然，最有可能的，还是，杞候已经开始介怀起坊间盛行起来的一些流言蜚语，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功高盖主胜过殷祖”、“北有杞候商都不愁”凡此种种的……他不敢再大刀阔斧地积累赫赫战功了。
就算是，杞候他自己的本心一向都是冰壶秋月的，也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一丝的反叛闪念作祟；
就算是，远在中原腹地之处的殷都武丁王对杞候，也一直信任、尊敬、仰仗有加，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一丝的怀疑和防备……
然而，尽管，时间虽然是最好的试金石，可岁月却也是一把无情的刀，路遥则会知马力不足，日久则会见人心不古啊！
更何况，还有亘古不变的一个道理在呢，即：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啊！
而，至于未来，到底会不会像坊间传闻中的那样，杞候蛰伏在塞北边境，一直等待着最佳的时间，然后突然意气用事、起兵造反、南下攻占殷都、夺了武丁的王权……这，尚且不论。
但是，武丁王即位之后，倘若，他是真心想要扭转颓弱的政局、复兴商朝的发展，自然势必还是需要尽快培养属于自己麾下的、对自己唯命是从、生死效忠的得力战将的。
我和小兕不是卜官，我们只是被用来镌刻各种卜辞、呈现出“天意”所示的“吉兆凶兆”裂纹的卜材，而已。因此，我们俩并不用非得严以律己、去遵守巫子立下的那些规矩，比方说，不能对卜主的那些经历妄自非议和随意评论。
不过，小兕有一个观点，我也是认同的：哪个女子不希望和自己的心爱之人日日花前月下、天天花好月圆夜呢？
然而，此前，我说过：商，国之大事，与戎在祀在占卜。
在我看来，妇好智慧通灵、胆识过人，而且，还有一身高强的武艺、擅长飞骑舞刀。
最最主要的是，她能够如此出类拔萃，还是赶上了当下这个最适合发挥自己才能和优势的“恰到好处”的政局时代。也就是，正值九世之乱、武丁王励精图治一心只想商殷复兴时期的用人之际。
因此，妇好她能够深受武丁王的荣宠和倚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没有让自己和其他后妃一样，身居殷都后宫之中、锦衣玉食、安定享乐。而是，以一副舍我其谁的巾帼英雄气质，通过实力和赫赫战功向所有人证明了，她既可以主掌国家祭祀大事，还可以带兵打仗、征战沙场。
妇好军马倥偬、南征北伐，成为武丁王的左膀右臂、事业伴侣；为商殷平定边界统一国土，立下了不朽功勋，已经于三千年前的甲骨上彪炳史册。
这也使得，武丁王成为了一代政绩颇丰、功高于过的“中兴”明君，因为，他既有贤后、良相辅佐，又有文治百官大振朝纲，还有整个巫族为其“保驾护航”……
只是，可惜，不管武丁王和妇好后做得如何再好，也仍然没有办法和历史的大趋势所抗衡，他们都无力改变后世商朝在纣王那一代的彻底覆灭。
如果，做不到居安思危、盛必虑衰，亏亡，不久已啊！
圆月之下，身体和精神状态已经大好的巫子，与争子隔桌面坐，彼此知己，对酌寡言，默默地洒了共计九十九杯酒，入地。
透过密窖的顶梁缝隙，几缕月光渗了进来，我和小兕，一同欣赏着，那个时候，谁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是怎样的……
【本章附：】
月：象形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说文解字》卷七·月部：月，阙也，大阴之精。
甲骨文的“月”，字形是个半月，因为月亮缺时多、圆时少，所以表示“月亮”之意，有时与“夕”混同。
金文的“月”，字形的月牙轮廓变样了，里面多了一点。后来，小篆字形才有讹变，直到隶书的“月”，形体、笔画上都没有了半点月牙的影迹。最后，楷体的“月”字形，一直沿用到现在21世纪。
古人根据月亮的盈亏规律创造了计时单位“月”，沿用至今。“月”的本义是地球的天然卫星月亮。也指形状像月亮的东西、按月出现或完成等义。以“月”为偏旁的字，一类与月亮有关，如朔、望、朝等。还有一类是由“肉”演变而来，与月亮无关，如肘、肚、肺、肥等。
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或月盈则食）：太阳到了正午就要偏西，月亮盈满就要亏缺。比喻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向相反的方向转化。
《易·丰》：日中则昃，月盈则食，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乎人乎！
元·无名氏《来生债》第二折：日中则昃，月满则亏，这都是无往不复。
《三国演义》第六十五回：日中则昃，月满则亏。此天下之常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