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卓别林”
在1955年的大年初一,刘家的笑星刘明曜诞生。
明曜诞生的日子十分奇特,他选在旧历过年的那一天。选在这个日子,没得哪个会搞忘,而且吃的非常丰盛,不庆生都胜似庆生。我妈生了我们四个,除了这一个,其他没有哪个的生日她记得。她自己过生,多早就开始给我们打“催生针”,提醒我们准备祝贺。但我们一说自己过生,她就会说,“你们的生就是妈的母难日”。你看蒋革非(明白的好友)他们好懂事,他们对妈好好,他们晓得妈生他们不容易!”于是,我们再也不提自己过生的事。明曜的生是明明白白摆在那里,不生也不得行。于是,我妈就会说:“刘明曜,你今天过生哈!来、妈妈祝你生日快乐!”话还没说完,刘明曜就怪腔怪调地就学将起来,而且还加上我妈另一句爱说的话:“你们晓不晓得妈妈是哪一天过生哟?恐怕你们都记不得哈?妈妈是12月24号生的,要记到哟!”明曜学妈的腔调活灵活现,他立马烹饪出了过年、过生、过“母难日”的三重喜剧大菜一盘。
明曜,我们喊他“四弟”,小时候是个“开山脑売”,那是睡觉睡得太多造成的。在他之前,爸妈已经生了三个。我是老大,不生也得生;明白是个儿,生了个“烟火”;明鉴是老三,生了个惊喜。轮到明曜、似乎他俩都搞疲倦了,而且,家境也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明曜的到来,除了大年初一这个优势外,其他几乎没有什么优势。我和三妹都有奶妈,明白更是吃的妈妈亲自喂的奶。明曜没有奶妈,爸妈又已经被前三个娃儿搞得“皮搭嘴歪”的,所以对明曜关注不多,成天把他放在小床上,让他自己去睡。因此,明曜就睡出了一边脑壳很扁、好像被刀子削过的效果,我们四川人称这种脑壳为“开山脑売”。
由于我比明曜大八岁,所以我这个姐姐一直对这个小弟弟有“母亲情怀”。我经常跑到他睡的小床边去看他、逗他、明曜小时候的样子是非常可爱的。
有一天,我在屋子里嗅到一股奇臭,是大便的气味。我赶紧跑到小床,结果一看明曜在床上坐着,手里抓着一把屎直往嘴里塞。我赶紧大叫“爸、妈,四弟在吃屎哟!”爸妈二人急匆匆地跑过来。“哎呀、哎呀,不得了!屎都吃起来了!”“赶快去拿棉签蘸酒精给他嘴巴消毒!”我爸大声武气朝到我妈喊。我妈一边收拾烂摊子一边对我爸扔过去一句话:“吃都吃下去了,还消啥子毒啊!”
四弟小的时候真的长得十分可爱,但他似乎并没有吸引爸妈多少眼球。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这句俗话在我家并不见效。当然,爸妈肯定是爱四弟的,但没有爱明白明鉴那么明显。我倒是对四弟很怜爱,我觉得我俩的家庭地位好像是同一个等级。那时,我喜欢养小鸡,我经常让这个小弟弟看我的小鸡娃。有时,我也把自己的童话书翻给他看里面五彩缤纷的插画。但我始终扔不掉我那“想精想怪”(“一天想精想怪的!”我妈经常这样说我)的脾气。我喜欢剪头发、擦皮鞋这些活路,于是、我就在四弟头上练本事。有一次,我把他那“半边开山”又剪成了一个癞痢头,把我妈气得要死。
在山益村还没被抄家的时候,我爸有一架英国老式留声机,还有许多古典音乐和京剧名旦的唱片。我们四个都对那架留声机和里面放出来的美妙的音乐所吸引。我们最开心的时候之一就是围着留声机听那些唱片,每一张唱片上都有一只小狗对着一个大喇叭。四弟听得最入神,他最喜欢这个留声机。有一次,他对着大家宣布:长大了,这个留声机是他的!我毫不怀疑这个留声机长大后应该拿给他,因为他是如此喜欢留声机、喜欢音乐。可惜这个留声机、连同那些厚重的装着唱片的集子,一齐被红卫兵抄家抄走了。但是他们抄不走已经深深地刻在我们心中的对音乐的爱好,这架留声机和这些唱片让我们几个对音乐产生深深的迷恋。尤其是四弟,他真的是一块学音乐的料。他在“文革”中借邻居钟叔叔的手风琴自学自练,他可以在山益村防空洞里拉得昏天黑地,忘记喝水吃饭。他后来练出一手漂亮的手风琴,会拉许多名曲甚至难度很大的乐曲。他的琴声是山益村的亮色,也是后来他这个锅炉工劳作之地的亮丽的风景线。有好几个女孩倾慕他,我弟媳这个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就是他这个小学生锅炉工,用手风琴拉过来的。成年后的四弟买了很高级的音响,买了许许多多的音乐碟子,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古典音乐。四弟对古典音乐的欣赏和了解是我们四个当中最出色的,我喜欢古典音乐,也十分欣赏并有所体悟,但我赶不上四弟。走进四弟的家,你立刻会感受到一种艺术的气氛。他家墙上挂着许多典雅的画,屋里放着优雅的音乐。客厅里放着一架钢琴,那是他们的女儿刘一鸥曾经学习钢琴时买的。但明曜坐下一弹,仍然十分有模有样。因为他拉手风琴,键盘乐器都有相通之处,所以他没学钢琴也有一手。四弟跟三妹一样,手脑都灵巧得很,没有他们学不会的东西。我妈都说明曜是最优秀的维修工:空调、洗衣机、冰箱、音响没有他不能修的。他后来虽然成了一个政府机关的“公家人”,但修理冰箱空调、补锅补碗修雨伞等一切杂事明曜在家照做不误,而且他还会做饭炒菜。跟明鉴一样,明曜也是一个“万能机器人”,他俩的动手能力都非常强。
刘明曜
我非常怀念明曜他们住在山益村新家的那些日子,那时妈也跟他们住在一起,我妈跟明曜住的时间是最长的。明曜的喜剧才能在那里得到最集中的表现。那时我们经常回山益村,来的亲戚朋友也在那里接待,表弟表妹们也不时来凑凑热闹。来得最多的要数五舅的女儿郑露茜,露茜最喜欢“四弟哥”,因为“四弟哥”经常搞些怪惹得大家满堂大笑。比如、“四弟哥”学㗑㗑(瘸子)走路。他一只脚伸起,另一只脚拖在后面,一踮一踮地走,一边走还要一边做怪相。他那副滑稽样子没得哪个看了不笑。他还学我爸、陈姑爷、隔房大哥刘伯宗和刘明元他们几个人的对话。陈姑爷口吃,明曜就把他拿来重点添油加醋。“承—惠、承—恵,你……最近好……不好?你还好……噻?”他又学二哥刘明元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压在一根手杖上转圈圈的样子,学明元说话:“承惠、你最近气色还可以,你还好哈?”“喂,伯宗、”我爸又开腔了,“这几天天气好,我们约起去钓鱼嘛!”然后又换成陈姑爷代替刘伯宗说“要……得、要……得嘛!”刘明曜就这样扯精扯怪的学这个、学哪个,演这出戏、演那出戏,活脱脱一个“卓别林”!不要说我们,就连我妈都经不起他逗。不管我妈好气他、恼他,他两逗三逗我妈就彻底没招,只好顺着他的来。其实明曜是谙知人性的,他非常有悟性,看人十分清楚,但从前他从来是以幽默的方式来表达他的见解。后来,由于身体受到健康等诸方面的打击,他的“猫儿毛”脾气就出来了。在这一点上,我俩姐弟十分相像。用三妹的话来说就是“猫儿毛脾气发起来不认人”。对于明曜的“猫儿毛”脾气,我弟媳杨雀体会最深。我的脾气平时很好,但一发起来也是有阵仗的,所以三妹说过,“大姨妈、你莫发脾气哈,发起脾气来我们怕!”但不管明曜如何,我都理解他。我和他是“心灵相通”。杨雀有一次对我说:“哪个都在说刘明曜要不得,只你说要得!你这个姐从来就是将就他!”我不清楚我是否特别将就明曜,但我俩就像穿得有一条连裆裤,彼此对事情的看法心领神会。我生病那几年,明鉴在广州教书,明白仍在上班,明曜对我关心更多一些。他和我儿子海治一起带我去看病,开车带我出去散心,给我买小音响让我走路时听音乐,给我买决明子让我降血脂……他见我病成那个样子心里难过极了。在我病好之后,弟媳对我说:“刘明曜那个时候为你哭了好多场啊!”我知道他心疼我,他那个时候完全不是我的弟弟,而是我的哥哥,是我心理上的依靠!
这个在表演上富有喜剧色彩的“卓别林”,写起东西来也是一把好手。当年,我妈被人诱骗,买了一背篼烂草根根当稀有药材,把辛辛苦苦积存的四千元钱送给那骗人的老农民。我们四个子女又好气来又好笑,我和明白各出一千元、三妹出四百元为老母弥补经济损失。当我妈叫“卓别林”出钱时,“卓别林”笑嘻嘻地对老母说:“我写了一篇“郑老师买药记”,把它拿去发表后,稿费给你当慰问费哈!”我不得不佩服我这个弟娃的高明。这篇文章当时把我们笑得要死,明曜以喜剧的方式和十分幽默的笔法展现出这场在社会上经常发生的、诈骗老年人的悲喜剧。
明曜的女儿一鸥像她妈一样学习能力极强。中学毕业后她考上香港科技大学,后来又到加拿大留学。大学毕业后,她与丈夫一起留在加拿大工作。明曜和杨雀退休后前去加拿大探望女儿女婿。明曜仍在拉手风琴,同时,他爱好摄影的特长还得到进一步的发挥。他娴熟的摄影技巧再加上北美独特的美丽风光,让他的摄影作品熠熠生辉。
我最衷心地祝愿明曜两口子平安、健康!
注:明曜的摄影见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