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越王也难过美人关
一道红亮的霞光透过重帏,洒进碧罗纱帐,照在勾践酣睡的脸上。他正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伸手摸了摸身边的被褥,只觉空荡荡的,丽人哪里去了呢?
前天傍晚,一接到夫差自裁的消息,勾践就再也憋不住了,带了几个贴身内监,躲开范蠡和文种等人,悄悄地登上了灵岩山。
在宫门口,他命令早已经接管馆娃宫的计倪,说:“没有寡人的许可,谁也不准入内!违者格杀无论!”
计倪瞪着惊疑的眼睛,正准备说些什么,勾践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连忙退到了一边,垂手而立。勾践扬长地进了馆娃宫。当时勾践的心情是多么的惬意啊!昔日,他作为战败的罪囚入吴养马;如今,他以征服者的姿态君临这块土地,而且他将要拥有这世间最杰出的尤物——美人西施。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眼前的一切都令他感慨万千,洋洋自得!他的脚步雄健有力,“嗵!通!通!”,声音直达内宫。此刻,他要用有力的脚步声来告诉西施,主宰她命运的已经不是吴王夫差,而是他勾践了了。果然,西施由几个宫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西施不知大王驾到,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
勾践哈哈大笑:“美人不必多礼!寡人顺路经过山下,念及美人为越国立下不朽大功,特来慰问美人。西施美人,十五年来,委屈你了!”
勾践边说边往西施身上乱瞅,眼珠子贼亮贼亮。
“小女能为大王和越国效劳,已是受恩非浅了,哪算上委屈!”
不知勾践怀有不轨心理的西施礼貌地说着,她那像黄鹂莺啭的声音又宛若珠落玉盘,听得勾践如饮佳酿,昏昏然欲醉了。他色迷迷地直望着西施,看着那娇美的芳容,他好像感到一轮明月钻出云层,眼前一片皎洁。此时,西施虽然也已经年过三十了,但是依旧冰肌玉骨,风韵不减半分,像一颗熟透了的葡萄,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散发出诱人的香甜。
勾践一挥手,摒退左右,馆娃宫里,只剩下他和西施两个人。
一切的语言都是多余的,一切繁文缛节都再说就会憋死人。勾践的心中升腾起疯狂的占有欲望,他一把扑过去,搂住大惊失色、目瞪口呆的西施……勾践的心跳加快了,他不顾一切地扑倒在西施的身上,西施心如死灰,她的眼中的泪水已经僵在了她美丽的没有表情的脸上,她的心似乎有万刀在捅,让她感觉不到疼,她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知觉,她觉得整座馆娃宫也在风暴中颤栗着。
越王勾践占尽了帐中的春色,才猛然发现自己白活了数十载,枉做了半辈子男人。这时他再次想起了吴王,难怪吴王夫差为了美人丢了江山,换上他勾践,只怕江山也会易主,甚至比夫差丢失得更快。此时他又用手摸了摸身侧,发现美人却已不在,他这才使劲睁开粘腻的眼眵,霞光刺得他眯起了眼睛。
西施穿着一身洁白的绸衣,面窗而立。霞光扑面洒来,勾勒出她丰盈美妙的曲线。勾践欣赏着她的背影,觉得那背影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像一条足令一切世间的男子销魂的美人鱼,静静地躺在金汁般的海水里。
“美人,春宵无价,再伴寡人甜睡片刻,如何?”
没有回应。
“美人!”他声音大了许多。
仍然没有回应。
他感到君王的权威受到了蔑视,有些愠意:“美人!寡人在叫你!”
西施缓缓地转过身,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
“你……你怎么啦?”他惊问。
“你真卑鄙!”
“你、你胡说什么?”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西施竟然敢这样骂他!
西施眼中射出冰冷的幽光,像锥子扎在他身上。这目光使他发怵,让他本能地将身子往被子中缩了缩。
“我真没想到,你,一个堂堂的国君,竟然是一个这样卑劣的人,伪装巧饰,欺世盗名!你身上流的不是人血,而是一团浊臭的污水!”
“你——”勾践顺手取下壁上的宝剑,冲到西施跟前,吼道:“你敢对我说这样的话!寡人用宝剑刺穿你的胸膛!”
西施冷笑一声,迎着他的剑走上去:“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一死,请吧!”
勾践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西施如此刚烈,一时茫然无措脸面涨得通红。许久许久,他才恢复原状,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说:“寡人知道你心里还恋着范蠡,可他算什么!一个楚国的寒士,一个形同乞丐的人!不过寄食越国,求寡人赐他一瓢残羹而已!”
“你没有资格谈论范蠡,他出身虽微,可是心却比你高尚多了!”西施对他气愤而又倔强地嚷道。
勾践发出一串冷笑:“他也配得上‘高尚’?哈哈!一个男人,把自己心爱的女人献与他人,不是个蠢蛋,就是另有所图。聪明一世的范蠡是个蠢蛋吗?是愚钝吗?这样的男人,寡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他!”
西施心中一震,一根隐隐作痛的弦被拨动了,发出痛苦的颤音。她竭力控制住情绪,对勾践投去鄙夷的一瞥:“可你又是一个怎样的男人?你的所作所为就令人钦佩吗?作为战胜的君王,强占臣妻,侮辱为自己出生入死的功臣,禽兽不如啊!他这样做,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与敌人,他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不再石室为奴,不再榻前闻粪吗?”
这话说得勾践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见收复不了这个刚烈的女人的心,颓然在馆娃宫逗留了三天,思虑了三天,直到第四天,才怏怏地下了灵岩山,进了姑苏城。
吴国灭了。庆功宴本来早就要召开了。因为勾践逗留在馆娃宫不回来,于是一拖再拖了。越王勾践一下山,已经显得很迟的宴会马上就开始了。
在庆功宴会上,越国君臣一派喜气洋洋,酒过三巡,勾践突然站起身,环视了一眼在座的文武百官,说道:“寡人追慕尧舜,敬仰贤臣,可以说全是出于一派至诚。但是,寡人明白,以寡人之德不足以威服越国,凭寡人之才不足以泽蓄万民。所以,今日寡人打算将越国托于贤者,然后与老妻渔樵耕织,做一田舍翁去娱老蒿莱。”
吴国灭了,大仇已报,在越国举国庆祝胜利的时候,勾践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群臣一听无不惊骇,一个个半天都缓不过神来,他的话像一记闷棍打在众臣头上。
“范大夫,”勾践捧着酒爵来到他的跟前,范蠡一震:“他……”
“你是古今少有的智者贤人,寡人想以越国相托于你,希望你不要推辞!”
“我?”范蠡抬眼看了一下勾践,心里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好狠毒的主意啊!范蠡想到这里,忙跪倒在地上,说:“大王既圣明又英武,威服诸侯,功盖齐桓,信德比尧舜还使百姓感戴。大王在,则越国兴;大王去,则越国亡呀!越国是大王的越国,越人是越王的臣民,大王若舍社稷臣民而去,全越国人民都不会答应!请大王不要再这样说了。”
“大王舍国而去,是臣等辅佐不力。”群臣也纷纷伏地哀求,“请大王降罪于臣等!”
勾践挥了挥手:“你们不必苦谏。寡人是不会改变主意的。范大夫,你不要让寡人失望啊!”
范蠡暗暗地吸了一口凉气,他发觉自己已经被勾践逼到了山崖的边缘上,随时都有葬身谷底的危险。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从容地答道:
“二十年来,范蠡深感大王知遇之恩,日夜思报无门,岂敢生一丝异念?立社稷,保国家,除了大王你谁人能够担当这一重任?范蠡无才无德,大王不要让人耻笑少伯了!此生少伯有一庐避雨,一饭饱腹足矣!”
“啊,范大夫,你真的要使寡人失望吗?”勾践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面还真的担心范蠡一口答应下来,让自己进不得进,退不能退;听了范蠡的这席话,暗暗庆幸他是个聪明人。此刻,他心里却希望这个精明的臣子变得更知趣些,快离开越国。这时,他听到范蠡说:
“臣听说,君有忧,则臣劳;君受辱,则臣死。当年大王受辱于会稽,在石室为奴仆,臣所以不死,就是为了报仇。如今依赖越国祖宗的神灵、大王的威力,大仇已报,小臣可死之日来到了,请让我今日辞别朝堂!”
范蠡的这一席话,说得勾践面红耳赤。但是,除了文种、计倪和两个当事人外,其他的人都不知情。范蠡说完,连连向越王作揖。勾践赶紧拦住他:“大夫,十年大辱,寡人靠了你和众大夫才得以洗雪,千年宏基现在才得以振兴啊。大夫要走,这岂不是弃越丧孤啊!寡人万万不会答应。托国之事,今日暂不议了!”
勾践见范蠡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知他是个明智的人,在众人广庭之下,众目睽睽,也不敢把自己太暴露无遗,赶紧适可而止了,于是吩咐:
“奏乐喝酒!”
音乐马上响起,热烈而又刺耳。在热烈的气氛中,君臣歌功颂德,同唱紫气东来,四海无虞,国富民强,天下一统,庆功宴更加火热地进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