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帮手
斯巴达克思道:“我的计划就是,我们秘密地进行串联,把这里所有的角斗士都联合起来,然后,选择一个时机,杀死这里的警卫,夺取他们的武器,冲出这个学校,拉起一支我们奴隶组成的军队来,和罗马人公开对抗……”
公元前七十五年的秋天刚刚到来的时候,加普亚城就开始热闹非凡起来了。大街小巷里,到处都张贴着巨大的告示:某月某日,城防军司令格拉布尔的十名角斗士将在加普亚城竞技场与巴奇亚图角斗学校的五名角斗士进行一场“友谊”比赛,届时欢迎各界人士前往观看,云云。
一时间,加普亚城始终都处在一种激动与焦急的状况中。几乎无论何时何地,你都可以看到一簇簇的人群,在纷纷议论着这场赛事的有关情况。罗马帝国崇尚武力,罗马帝国的公民们也都喜爱流血的游戏。绝大多数的罗马公民,都把观看角斗比赛,当作是生活当中最高雅也最有意义的娱乐活动。
人们议论的热门话题,当然是这场比赛谁会输谁会赢。有些人说,城防司令格拉布尔的胜算比较大。理由有二。一是,格拉布尔的这十名角斗士都是从西班牙买来的,西班牙的角斗士一向有名,且人数比巴奇亚图多了一倍;二是,巴奇亚图角斗学校里的角斗士虽然享誉天下,但近来,巴奇亚图为了赚钱,把学校里的优秀角斗士差不多全卖光了,除了斯巴达克思以外,几乎没有什么顶尖高手了。另一些人却持反对意见。他们认为,最后胜利的,应该还是巴奇亚图。他们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巴奇亚图拥有斯巴达克思,而斯巴达克思曾在罗马城的国家竞技场上,到比赛的最后时刻,还一人力杀克拉苏的五名角斗士。
到底谁会输谁会赢?没有人敢武断地下结论。反正,离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从意大利各地,就向加普亚城涌来了许许多多的游客。这些游客当然不是来加普亚城观光游览的。他们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观赏即将拉开战幕的角斗比赛。有几个“游客”,竟然是从西西里岛的墨西纳城专程赶来的,这份热情与执着,当真可以同今天的那些超级“足球迷”相比美了。一时间,加普亚城里人满为患。
高贵的达莱雅小姐,在角斗比赛开始之前,也从罗马城里赶到了加普亚。她闻听到加普亚城里要举行一场角斗比赛,便对父亲克拉苏说她要去观看。而实际上,她只不过是在担心斯巴达克思的安危罢了。她以为,角斗学校要派角斗士上场,那一定少不了斯巴达克思。故而,在比赛开始前两天,她就领着朋齐等人急急地赶到了加普亚。然而,她同斯巴达克思缠绵了一番之后,又于当天下午轻轻松松地回去了。原因是,这场角斗比赛,斯巴达克思不上场。
事先知道斯巴达克思不上场的人不多。格拉布尔应该是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叫斯巴达克思不上场的主意,就是他向巴奇亚图提出的。
加普亚城城防司令格拉布尔,是一个既狂妄自大又胆小如鼠的人。就像他和女人的关系一样。他差不多和巴奇亚图一样好色,可自己又没有什么实际能力。他见到所有的漂亮女人就想扑上去,可真的扑上去了,他又顷刻疲软下来。
格拉布尔早就对巴奇亚图心怀不满了。巴奇亚图角斗学校的莫大声望,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以为,自己既然是加普亚城的城防司令,那么,在加普亚城,在各个方面,其他的奴隶主贵族都应该难望其项背。然而,那个巴奇亚图却搅得他寝食难安。他格拉布尔也养着许多角斗士,可是,人们对他的角斗士几乎从不多加评论。人们的目光,全盯在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上。这口莫大的怨气,叫格拉布尔如何咽得下?
当然,格拉布尔也不是个蠢得连猪都不如的人。他也知道,自己的角斗士和巴奇亚图的角斗士比起来,确实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更何况,巴奇亚图还拥有那个厉害无比的斯巴达克思。不过,格拉布尔并不死心。他固执地以为,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够打败巴奇亚图。
机会还真地被格拉布尔等到了。他的一个朋友从西班牙带回来十名角斗士,以非常低廉的价格卖给了他。据他的朋友说,这十名西班牙角斗士,个个都能杀死一头猛虎。而另一方面,自斯巴达克思等人在罗马国家竞技场大败克拉苏之后,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声名大振,许许多多的奴隶主贵族纷纷跑到加普亚城来,用高价向巴奇亚图购买技艺高超的角斗士,据听说,现在的巴奇亚图角斗学校里,除了斯巴达克思之外,差不多全是新从奴隶贸易市场上买来的奴隶。即使还剩有几个老角斗士,也大都技艺平平。格拉布尔认为,他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来到了。
那一天早晨,格拉布尔从家中出来,乘上一辆马车,一左一右搂着两个漂亮的女人,志得意满地朝着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去了。
见了巴奇亚图之后,格拉布尔就开门见山地道:“巴奇亚图先生,你以前说过的,你一个角斗士可以抵挡别人的两个角斗士,现在这话还算数吗?”
巴奇亚图笑微微地回道:“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我巴奇亚图说过的话,永远生效。”
“那好。”格拉布尔道,“十天之后,我的十名角斗士和你的五名角斗士,在加普亚竞技场上进行一次比赛,你以为如何?”
“悉听尊便”。巴奇亚图道,“只要司令官阁下愿意,什么时候举行比赛都行。”
格拉布尔点点头,“巴奇亚图先生,时间就这么定了。至于赌注……巴奇亚图先生,你认为我们应下多大的赌注才合适呢?”
巴奇亚图道:“司令官阁下,虽然我巴奇亚图没有多少钱财,但司令官阁下愿意下多少赌注,我都乐于奉陪。”
格拉布尔哼了一声。“你不好说,我来说。我们的赌注是五百个金币。比赛一结束,我们就当场兑现。你同意吗?”
巴奇亚图道:“司令官阁下请放心,到比赛的那天,我会把五百个金币带到竞技场上去的。”
格拉布尔突然沉默了起来。忽地,他将马车上的两个漂亮女人一左一右地搂到了巴奇亚图的面前。“巴奇亚图先生,你看这两个女人长得怎么样?”
见到了漂亮女人,巴奇亚图就像馋猫看见了鱼儿,立即就兴奋起来。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将那两个女人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不住地点头道:“嗯,不错,很漂亮。久闻司令官阁下在鉴赏女人方面颇有功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道司令官阁下此时将这两个美女展现出来,是何用意啊?”
格拉布尔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这场比赛,只要巴奇亚图先生不派那个斯巴达克思出场,那么,这两个女人就可以留在这里,供你玩上十天……”
“是吗?”巴奇亚图吸了一口凉气。“真没想到,司令官阁下是如此地慷慨大方啊!我只要不让斯巴达克思上场,就能白白地得到两个漂亮女人,而且,能玩上整整十天……”
看巴奇亚图那么一副美滋滋的样子,格拉布尔很是不快。“巴奇亚图先生,你到底同意不同意啊?”
巴奇亚图乐呵呵地道:“这么便宜的事情,我能不同意吗?好了,尊敬的司令官阁下,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呢,把这两个漂亮的女人留下,我呢,决不派斯巴达克思出场也就是了。”
格拉布尔忙着道:“巴奇亚图先生,你不会反悔吧?”
巴奇亚图“哈哈”大笑起来。他走到格拉布尔身边,一边将那两个女人往自己的怀里搂,一边笑着对格拉布尔道:“司令官阁下,实话对你说吧,你不要以为我这里只有一个斯巴达克思,告诉你,我这里的角斗士,个个都能打败别人的两个角斗士。这别人,当然也包括您司令官阁下了……”
格拉布尔气得直想发作。还算不错,他勉勉强强地控制住了自己。他恨恨地对巴奇亚图道:“我们现在,谁也别高兴得太早。十天之后,我们在竞技场上见。”出了角斗学校的大门,他又暗自嘀咕了一句道:“我就不信,我的十个角斗士,会打不过他五个角斗士……”
格拉布尔刚一走,巴奇亚图就叫人去喊斯巴达克思。别看他在格拉布尔的面前是一副胸有成竹、轻松自若的样子,实际上,他对每一场角斗比赛都是非常重视的。因为,任何一场角斗比赛,都关系到他这个角斗学校的声誉。而声誉对他来说,无疑就是等于钱财。
斯巴达克思很快就会来的。但就是这一段很短的时间,巴奇亚图也不想白白的浪费。他要把这一段时间用在格拉布尔的这两个女人身上。虽然这两个女人,他可以随心所欲地玩上整整十天,但毕竟也只有十天。十天之后,她们还要回到格拉布尔的身边去。所以,对这两个女人,他巴奇亚图必须分秒必争。哪怕只是一泡尿的时间,他也要合理地用到她们的肉体上去。
巴奇亚图厉声地对那两个女人道:“快!把你们身上的衣裳全部扒掉。让我看看,你们的身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两个女人,就像希丝一样,一切的一切,都不属于她们自己。她们只能照着巴奇亚图的话去做。很快,她们便赤裸裸地一丝不挂了。
巴奇亚图将她们两个拢在一起,然后像一只饿狼般地,围着她们转起圈来。末了,他自言自语地道:“嗯……漂亮倒是漂亮,不过也不怎么十分特别……”一摸头,看见斯巴达克思正站在门外,便没好气地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斯巴达克思只好慢腾腾地走了进去。实际上,他早就来到了门边,看到屋里有两个赤裸裸的女人,他还以为有希丝。待看清那两个女人中没有希丝时,他才略略放下了心。只是,巴奇亚图正围着那两个女人在忙碌,他不敢轻易打搅,所以,他就只能半低着头站在门外。不过,他的心中,却有一股怒火在熊熊燃烧着。可怜的希丝,不也就像这两个女人一样,任由着巴奇亚图百般玩弄吗?
“斯巴达克思”,巴奇亚图努着嘴道,“你好好看看,这两个女人长得怎么样?”
斯巴达克思只好掠了那两个女人一眼,“主人看中的女人,都是美貌绝伦的……”
“真是他妈的!”巴奇亚图生气道,“你们这些奴隶,就是贱,连女人都不敢正眼看。斯巴达克思,你抬起头来,好好地看看这两个女人……”
斯巴达克思没有抬头。“主人,不是我不敢看女人,而是因为,属于主人的东西,我们做奴隶的,既不能随便用,也不能随便看……”
“嗯……你这话说得倒也中听。”巴奇亚图高兴起来。“斯巴达克思,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为我卖力,为我赚钱,我一定会跳一个漂亮的女人赏给你的。”
斯巴达克思依然低头着:“谢谢主人的恩赐。不知主人唤我来,有什么要紧的事?”
“我叫你来,当然有要紧的事。”巴奇亚图非常有条理地将格拉布尔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斯巴达克思,你说那个司令官蠢不蠢?他以为,我除了你斯巴达克思之外,就派不出什么像样的角斗士上场了。真是他妈的活见鬼!他白白地送了两个女人来给我玩,他还不知道呢……”
巴奇亚图说得眉飞色舞地,但斯巴达克思的心却很沉重。角斗学校里,能够以一敌二的角斗士,确实是屈指可数了。而不管谁上场,能够活着回来的希望,都不是很大。问题还在于,巴奇亚图这次会派哪五个人上场呢?
斯巴达克思低低地道:“主人,格拉布尔买了十名西班牙角斗士的事,我也听说过。对他们,切不可以等闲视之。我以为,主人还是派我上场为好……”
斯巴达克思这样说话,当然不是为了表白他对巴奇亚图的一片“忠心”。他的用意是,只要他能上场,他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一方的角斗士。在过去的几十场角斗实践中,他和西班牙的角斗士曾经交过几次手。他有这方面的经验。他知道,虽然西班牙角斗士很勇猛,也很善战,但是,他们也有着明显的弱点和破绽。他以为,如果他真的能上场,以五对十,取胜的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巴奇亚图高声地笑了起来。“斯巴达克思,你以为,就为了区区五百个金币,我就会把你这个宝贝杂种派上场?真是他妈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一笔大的赌注,我是不会让你去角斗的。那个城防司令官以为是他给了我两个女人我才不叫你上场的,真是好笑极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你用五个金币买来的那个高卢杂种和那个日耳曼杂种,哪一个不比他的西班牙杂种强?”
果然,斯巴达克思的担心应验了。巴奇亚图真的要把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派上场了。接着,巴奇亚图又说了三个角斗士的名字,其中,就有那个曾经同艾诺玛依交过手的大个子角斗士。还算不错,巴奇亚图没有失言,没有叫吕诺锡特上场。要不然,斯巴达克思最担忧的,也就是那个吕诺锡特了。因为,吕诺锡特几乎被那个叫安妮的女人淘空了身子。
“好啦!”巴奇亚图重重地道,“出场的名单就这么定了。你呢,去把那五个人召集到一块儿,好好地训练训练,还有十天,多少也能训练出一些头绪来。我呢,则要抓紧时间和司令官阁下送给我的这两个女人好好地玩一玩。不玩,可就是白不玩口罗……”
斯巴达克思刚刚走出巴奇亚图的屋子,便听到屋子里传出了女人的尖叫声。显然,巴奇亚图已经在“抓紧时间”了。只不过,斯巴达克思暂时已经没心思想什么女人的事了。他的心,早就飞到了大操场上。
大操场上,二百多个角斗士正在不停地训练着。斯巴达克思将克利克斯、艾诺玛依以及大个子角斗士等五个人叫到了一起,把十天之后要举行一场角斗比赛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他沉沉地道:“各位兄弟,西班牙角斗士很厉害,你们又是以五敌十,所以,你们只有比他们更厉害,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大个子角斗士道:“总教官,谁不想比他们更厉害呀?可一上了角斗场,事情就不是像我想的那样了……”
一个角斗士接道:“是呀,总教官,刀剑无情,谁都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另一个角斗士道:“总教官,只要上了角斗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斯巴达克思的目光移到了艾诺玛依的脸上。艾诺玛依笑着道:“大哥,我还不想这么早就死了呢……”
斯巴达克思看了看克利克斯。克利克斯咬了咬嘴唇道:“大哥放心,我会很小心的……”
斯巴达克思点了点头,然后提高了声音道:“各位兄弟,我以前同不少西班牙角斗士交过手,他们虽然很擅长角斗,但是,他们却有着一个共同的弱点,那就是,他们对腰部以上的部分防守得特别严密,几乎无法攻击,可对腰部以下的地方,特别是他们的两条腿,防守得就不那么周到了。只要我们抓住机会,稳、准、狠的出击,就一定能刺中他们……”
“我明白了,大哥。”克利克斯轻轻地道,“大哥的意思是,跟这些西班牙人角斗,不能急着一剑就想把他们击倒,而是要抓住机会,先攻击他们的下部,然后再彻底打败他们。”
“兄弟说的很对!”斯巴达克思赞许地道,“跟西班牙人角斗,千万不要性急,更不要轻易地去冒险。我们还有十天时间。我们要利用这段时间,训练出一套对付西班牙角斗士的方法来……”
十天之后,上午。加普亚城几乎是万人空巷。至少有四万名观众挤入了只有三万个座位的加普亚竞技场。当克利克斯、艾诺玛依等五名角斗士和格拉布尔的十个西班牙角斗士一起走上角斗场的时候,观众席上顿时欢声雷动,大罗马帝国的公民们最热爱的娱乐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
斯巴达克思没有去竞技场。他没有进入竞技场的资格。虽然他是巴奇亚图的总教官,在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里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也享有其他角斗士无法享有的“特权”,但他的身份,却依然是一个奴隶。只要是奴隶,就不能走进竞技场,除非,你是参加比赛的角斗士。
斯巴达克思就呆在角斗学校里。他叫吕诺锡特带着众人在大操场上操练,自己则盘腿坐在角斗士集体宿舍的一张小床上。
集体宿舍里的光线比较暗,也很空旷。斯巴达克思一个人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显得有些孤零零地。不过,他自己却并没有这种感觉。他正在考虑着加普亚竞技场上发生的事情。尽管他不在现场,不能亲眼目睹,而且也听不到任何呐喊和惨叫声,但是,那种血淋淋的你死我活的比赛场面,他经历得也太多了。他了解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也知道西班牙角斗士的情况。所以,他虽然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但他却能感觉到,那十个西班牙角斗士,一定是排成“一字长蛇”阵,向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压过去的。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能顶得住西班牙角斗士的这种强大的冲击波吗?
如果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未能顶住西班牙角斗士的第一波攻击,那么,即使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二人再勇猛无比,结局也只能是悲惨的。相反,如果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等五人,灵活地避开了西班牙角斗士的这一波攻击,并且巧妙地捕捉战机,刺伤了一个或两个西班牙角斗士,那么,局面就将立即改观,场上定会出现一种胶着状态。在这种胶着状态下,凭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的身手,是极有可能打败西班牙角斗士的。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是否能够使西班牙角斗士的第一次攻击徒劳无益……那个大个子角斗士,还有另外两名角斗士,平常只知道一味地猛攻,不善于和对手周旋,这一次,他们能够记住自己的吩咐吗?
斯巴达克思在床上动了一下身子,双手还自觉不自觉地比划了两下。似乎,他不是坐在这里,而是站在角斗场上,一手拿剑,一手拥盾牌,正在和那十名西班牙角斗士们拚杀。
斯巴达克思的双眼慢慢地合了起来。他仿佛看见,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他们,已经避开了西班牙角斗士的强大冲击,并且绕到了西班牙角斗士的两侧,正在向西班牙人发起反攻。
一柄短剑巧妙地从一块盾牌的下方刺了过去。那是克利克斯手中的短剑。一个人的大腿被刺中,发出一声惨叫,栽倒在地上。那是一名西班牙角斗士。艾诺玛依让过一名西班牙角斗士的冲击,而用手中的盾牌,砸中了那名西班牙角斗士的脑袋……
是的,斯巴达克思对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二人充满了信心。他坚定地认为,他们二人在这场角斗比赛中是不会倒下的。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带着胜利的消息来和他斯巴达克思见面的。
瞧,这不是克利克斯吗?克利克斯的后面,不是那个艾诺玛依吗?两个人带着一身的血迹,同时也带着一脸的微笑,走入了角斗学校,走进了这个集体宿舍,又一步步地向斯巴达克思走来……
斯巴达克思情不自禁地睁开了双眼。还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并且一直走到他的身边。不过,那不是克利克斯,也不是艾诺玛依,而是巴奇亚图赏给吕诺锡特的那个女人,安妮。他不由得一怔,这个安妮,这个时候到这里来,想要干什么呢?
安妮走到斯巴达克思坐着的床边,款款地站住了。“总教官,你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啦?”
斯巴达克思只好将思绪从竞技场上收回来。“我没想什么,安妮。我只是在这里坐一坐。”
“哎哟,总教官。”安妮双臀一挪,也坐在了床边。“还真没有看出来啊,你这么一个魁梧壮实的男人,也会一个人坐在这里默默地想心思啊……哎,总教官,你在想什么心思啊?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斯巴达克思摇头道:“安妮,我没想什么心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是在这里坐一坐。”
“是吗?”她的双臀又挪了挪。这一挪,就几乎贴着他的身体了。“总教官,我相信你说的话,不过,你一个人这么干坐着,有什么意思呢?”
显然,她要给他看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了。虽然已经进入秋天了,但她身上的衣着却是非常简单的。实际上,也不能说她穿得简单,只能说,她穿得比较少。像她这样的女人,身上总是火热的。火热的身躯,又能罩住多少衣衫?尤其是在斯巴达克思的面前,只要一见着斯巴达克思,她总觉得,身上的一切穿戴,都是多余的。
既然是多余的,那就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她三下两下,就利落地扯松了身上的衣衫。
“总教官,你看看我?”
斯巴达克思不想去看安妮。安妮的身体,应该是属于吕诺锡特的。
“安妮,”斯巴达克思轻轻地道,“你把衣服穿好吧。你不该这么做的……”
她没有听他的话。她不但没穿好衣服,反而下了床,直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她的用意很明显,她要把自己引以骄傲的身材,执着地映入斯巴达克思的眼帘。
“总教官,我不想穿好衣服,我想让你好好地看看,我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斯巴达克思很是有些难堪。他只好将目光移向集体宿舍的一个角落。“安妮,把衣服穿好吧。我去把吕诺锡特叫来,让他和你在一起……”
她哼了一声,支撑着床沿,向前倾着身体。
“总教官,如果吕诺锡特能有你这么一副健美结实的身体,我就不会来这里找你了……现在,巴奇亚图离开了角斗学校,吕诺锡特正在操场上带那些角斗士训练,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为什么不痛痛快快地乐一乐呢……”
她说着话,一只手已经抬起朝着他的身上摸去。他赶忙移走了身躯,几乎是背对着她了。“安妮,听我一句话,把衣裳穿好吧。我们……虽然是奴隶,但我们也是人。吕诺锡特是我的兄弟,我不能这么做,你也不该这么做……”
“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她竟然一点点地爬上了床。“斯巴达克思,我们都是奴隶,包括你这个角斗学校的总教官。巴奇亚图想什么时候处死我们、用什么方法处死我们,我们都别无选择。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你又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死?你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还活着。既然还活着,那就要想法子使自己快乐。我很喜欢你,喜欢你的身体,你的身体一定会给我带来快乐的。而我,在我快乐的同时,也会给你带来快乐……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无论做什么,别人也不会知道。巴奇亚图不会知道,吕诺锡特也不会知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爬着,眼看着,就要爬到他的身上了。慌得斯巴达克思急忙跃起,“口扑嗵”一声就跳到了地上。“安妮,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现在是吕诺锡特的女人,我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兄弟的事呢?”
她一时有些茫然。她本以为,所有寂寞的角斗士,都会像吕诺锡特那样,见了女人,就恨不得将她从头到脚给吞咽了。没想到,这个斯巴达克思,倒是不吃她这一套。这么想着,她不禁有些伤心起来。“斯巴达克思,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嫌我长得丑?”
看她那么一副抽抽噎噎的模样,斯巴达克思该如何回答呢?他也承认,她刚才讲的那一番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所有的奴隶,包括奴隶角斗士,什么时候会死去,谁也无法预料。但是,纵然是如此,纵然她讲得非常有道理,可也不一定凡是有道理的事情都该去做啊?
是的,他很同情她。他更同情所有的奴隶。虽然在他的眼里,她的行为举止未免过于放荡,但是,她毕竟只是个奴隶。他以为,她之所以会这么作贱自己,主要的原因,是巴奇亚图造成的。讲的大一点,是罗马帝国的侵略所造成的。她是努米底亚人,本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就像希丝一样。如果罗马军队不去攻打努米底亚,如果努米底亚没有被罗马帝国征服,她也就不会变成奴隶。说不定,她也会找着一个相爱的男人,在自由自在的努米底亚家园中,组成一个家庭,生儿育女,过着一种幸福的生活。他斯巴达克思和希丝,不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吗?
斯巴达克思很想走近她身边,甚至想拥住她,用自己的心灵去抚慰她因受到伤害而变异了的情感。但是他不敢这么做。他怕这么做了以后,自己难以脱身。因此,他只是稍稍地朝着床边靠了靠道:“安妮,我不是不喜欢你,你长得也很美。但是,我喜欢你,不等于我和你非要做出那种事情。吕诺锡特是我的兄弟,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我不能欺骗他,你也……不能欺骗他。安妮,我说的对吗?”
斯巴达克思直直地站在地上,就像是十字架上的一颗钉子,别人似乎很难动弹分毫。安妮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没有希望了,即使作出再大的努力,也只能是徒劳,斯巴达克思不会为自己的肉体所吸引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斯巴达克思,你这样的男人,真是很少见啊……”
斯巴达克思没有说话。她默默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便慢慢悠悠地下了床。经过斯巴达克思的身边时,她突然问道:“总教官,你对所有的女人,都是这么无动于衷吗?”
斯巴达克思当然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男人。既然是男人,那就有男人的七情六欲。至少,他对希丝没有“无动于衷”,对达莱雅也没有“无动于衷”,很可能,在他以后的岁月里,他还会对别的什么女人“有情有义”。只不过,那要看是什么女人,还要看是在什么环境之下。像现在,在角斗学校这个环境中,又面对着是安妮这么一个女人,他斯巴达克思也就只能这么“无情无义”了。
“安妮,”斯巴达克思静静地道,“你不该问这个问题。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回答。你还是……走吧。”
她就是再不想走,又能怎么样呢?安妮深深地看了斯巴达克思一眼,悄没声息地走了。
安妮走后,斯巴达克思又回到床上,盘腿坐下。他竭力想把安妮刚才那么一副袒露的形象从自己的脑海里赶走,可是不行。他一时很难做到。他不仅赶不走安妮,反而,在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希丝的形象,最后,那个达莱雅的形象也挤入了他的脑海中。
是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像斯巴达克思这样,出现一时的意乱情迷呢?更糟糕的是,就在他的注意力渐渐地从女人的形象中脱出,一点点地向加普亚竞技场移去时,又有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角斗士的集体宿舍。这个人还不是一般的人。她就是斯巴达克思的初恋情人,希丝。
一对初恋情人,相隔许久,终于面对面地走到了一起,他们会做些什么呢?更何况,这还是一间空旷得叫人心惊肉跳的大屋子,而大屋子里,也只有他和她两个人。
见了斯巴达克思,希丝就止不住地“哇”地一声,扑到了他的身上。“斯巴达克思,我终于找到你了……”
希丝的泪水,就像夏日的暴雨,急急地、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这是希丝,不是安妮,他完全有理由把她搂在怀里。更何况,这么多天来,她在巴奇亚图的魔爪下,又该受了多少痛苦、饮了多少委屈、蕴了多少悲愤啊?所以,当希丝扑过来的时候,他一点也没犹豫,迅速地张开双臂,将她紧紧地抱个正着。
“希丝,”她很快地哽咽起来,“不要哭,有话慢慢说……我知道,你受了太多的苦……”
“斯巴达克思,”她只能在呜咽,“你知道吗?那个巴奇亚图,根本不是人,是一个魔鬼。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巴奇亚图的屋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女人的叫喊声。有一回,斯巴达克思无意中看见,巴奇亚图将一个赤裸裸的女人悬空吊在屋里,用拳头在那女人的身上乱砸,看那女人痛苦的扭动着身躯、听那女人悲惨而无望地喊叫来取乐。希丝,也遭受过巴奇亚图的这种摧残吗?
“希丝,”斯巴达克思抚着她瘦削的脸庞,“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斯巴达克思。”她突地坐直了身。“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巴奇亚图是怎样的一个魔鬼。我现在让你看看,看看巴奇亚图已经把我折腾成什么样了……”
她“忽啦啦”地,几乎一下子就将身上可怜的一点衣衫卸得尽光。“斯巴达克思,你看,这么多的伤,不是他用嘴咬的,就是他用手抓的,这里,是他用刀子划的……”
她的身体,从肩膀到大腿,几乎都是伤痕累累。新的旧的伤痕,层层叠叠,一道捱着一道,简直是目不忍睹。
斯巴达克思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倔强坚毅的双眼,止不住地潸然泪下。“希丝,你受苦了……眼睁睁地看着你受苦,我却无法去救助你……希丝,原谅我,我是个没用的男人,你不该受这么多苦的……”
希丝会怨怪他吗?“斯巴达克思,这不是你的错。我明白,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奴隶……可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有一个尽头呢?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斯巴达克思,我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我……不想活了……”
“不,不。”他连忙言道,“希丝,你不能这样想,更不能这样做。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但你一定要挺住。希丝,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会重新获得自由的……”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斯巴达克思,我心里很清楚,自由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至少,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倒在了角斗场上……既然毫无希望,我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斯巴达克思将她搂得更紧,似乎,他要把她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希丝,你千万不要这样想……你不能就这么去死。听我的话,我向你保证,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获得自由的,一定会的……”
她的眼睛一亮。“斯巴达克思,你是说,你要带我逃出去吗?”
他点点头。“是的,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得耐心的等待,但是,也不会等得太久……”
她忙着问道:“你要带我逃到哪儿呢?这里到处都是罗马人,他们会很容易地把我们抓住的……”
他摇头道:“不会的,希丝,他们是抓不住我们的。我要带你走,就会走得远远的,走到罗马人抓不到的地方……”
她的脸,贴上了他的胸膛。他胸膛里的心声,像战鼓一样雄壮。“斯巴达克思,我们会再回到色雷斯吗?”
他应道:“是的,我们会回到色雷斯的。色雷斯是我们的家园。只有在那儿,我们才能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她相信了他的话。“斯巴达克思,等我们回到了色雷斯,我们就马上结婚……我要给你生许许多多的儿女……”
似乎,他们真的回到了色雷斯,回到了他们的那个小村庄,回到了那个没有什么月色的春夜,回到了那一堆干草垛旁。她们拥抱到了一起。他虽然也还知道这是在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但是,似乎,他要用自己的一腔火热情怀,来熨平她心灵和肉体上的巨大创伤。
这样的时候,她能做的,只是报以他更大更高涨的热情……
在温暖和炽热之间,多年的相思和饥渴,终于在这幽暗暗的光线里,得到了补偿和满足。
只不过,再幽暗的光线,只要有光,只要你用心去看,也就会看得十分明白的。更不用说,这个角斗士的集体宿舍,还并不是那么太黯淡。只要你伸头看一下,里面的情景便会一目了然。
这个时候,会有人朝里面看吗?凑巧的是,还真的有一个人站在集体宿舍的门外,偷偷摸摸地观赏着屋内正在进行的浪漫。说凑巧,其实也不是凑巧。这个人看见了希丝走入集体宿舍的。她见希丝进去之后好长时间没出来,便心存疑虑,悄悄地来到了门外。她探头这么一看,恰恰看见了她似乎很想看到的场景。这个人,就是去而复返的安妮。
对安妮这样一个女人来说,让她如此地压抑着自己,可也真是过于难为她了。
再后来,安妮又听到了一阵渐走渐近的脚步声。她不敢呆在门边了,连忙躲到一个拐角处。她看见,那个希丝,脸上挂着一种别人难以理解的满足,轻轻快快地走出了集体宿舍。
斯巴达克思没有出现。也就是说,他还呆在集体宿舍里。安妮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待希丝走得远了,远得看不见了,安妮便从拐角处冒了出来。她的脸上,明显地带有一缕满足的微笑。只是,她这种满足,和希丝的那种满足,虽然同样难以叫人理解,但是,味道和含义,却是截然不同的。
她就带着这种微笑,慢慢悠悠地晃进了集体宿舍。那里,斯巴达克思仍然盘坐在床上,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似地。安妮心中嘀咕道:“好个斯巴达克思,装得还挺像的呀!”
斯巴达克思乍看见安妮,身体猛然一震。“安妮,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笑嘻嘻地一直走到了他的近前。“斯巴达克思,难道,我就不能再回来看看你吗?”
他心中一惊。这个安妮,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看见屋内刚才发生的事了吗?“安妮,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我都欢迎。只不过,我现在要去操场上,看看吕诺锡特他们训练得怎么样了……”
他说着话,便要下床。她一下子捧住了他的大腿。“总教官,用不着这么急吗?我有好多的知心话要对你说呢……”
他勉强地笑了笑。“安妮,我先去大操场,然后再回来听你说话,好不好?”
她乜了他一眼道:“总教官,我就不信,你的时间会有这么紧?连听我说几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她说话的当口,捧着他大腿的那只手暗暗地使了使劲。他明显地觉着了一种危险。“安妮,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时间了,我要到大操场上去看看了……”
“真的吗?”她的另一只手,又按上了他的另一条大腿。这样一来,她的身子,几乎就趴在他的身上了。“斯巴达克思,如果希丝再回来,你还这么急着要到大操场上去吗?”
他闻言一怔。这么看来,自己和希丝先前的勾当,这个安妮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她既已知道此事,那她回来就一定是有目的的。她,到底想干什么呢?
“总教官,”她一点点地向前推进。“你在想什么啦?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他只能直来直去了。“安妮,你老实说,你究竟想怎么样?”
“哟,总教官,我能把你怎么样啊?”她多少有些阴阳怪气地道,“我是在为你着想啊!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去把希丝喊回来,让她再坐在你的腿上……”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安妮,既然你已经都看到了,那我也就没什么话好说了。现在,请你把你的手拿开,我要去大操场了……”
可她的手并没有拿开。“总教官,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那个希丝,可是巴奇亚图主人从市场上买来的女人。主人的女人,奴隶是不能够随便碰的。可现在,你不但碰了,而且碰得还很透彻。总教官,要是巴奇亚图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想呢?又会怎么做呢?”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话中一种潜在的威胁,却是显而易见的。是啊,如果安妮将此事告诉了巴奇亚图,那希丝,包括他斯巴达克思,其下场就不言而喻了。故而,斯巴达克思原来已站起的身体,又重重地坐在了床上。
“总教官,你现在,还想去大操场上看看吗?”
他不能不说话。尽管,他现在的心里很是有些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他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和希丝做出了那样的事。要是因为此事而毁了他心中的计划,那么,即使他再后悔,也毫无用处了。
“安妮,”他竭力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道,“你是不是准备把我和希丝的事,告诉巴奇亚图?”
她此刻的眼睛,就像夜晚出来寻食的猫眼那样明亮。“斯巴达克思,我告诉还是不告诉巴奇亚图,关键在于你……”
他能听懂她的话吗?“安妮,你说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总教官,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跟我装糊涂?你这么聪明,非得要我把话说白了?”
不叫她说白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安妮,请直话直说,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我还能要你做什么呢?”她磨磨蹭蹭地,也就上了床。
“我的意思是说,只要你和我做一回你和希丝刚才做过的事情,那么,你和希丝所做的一切,我都没看见,要不然,巴奇亚图就会很快地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安妮,你说的事情,我做不到,也不会做……”
“什么?”她差不多要喊叫起来。“斯巴达克思,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能同希丝做这种事情,为什么就不能同我做一回?是不是嫌我长得丑?我哪一点比不过希丝?你说话啊……”
她要是真的大喊大叫起来,可就麻烦了。别说巴奇亚图了,就是把吕诺锡特招引了来,局面也不好收拾。“安妮,你不要激动,听我给你解释……”
“还解释什么?”她的双目中,已经满蕴着泪水。“斯巴达克思,我先前来找你的时候,你百般推阻,我还以为,你真的是一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比吕诺锡特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现在才明白,你之所以不要我,找借口打发我,是因为你早就有了另外的女人。你看不起我,你嫌弃我,因为我没有希丝长得漂亮,皮肤没有希丝白……是不是这样?你说呀……”
斯巴达克思能说什么?“安妮,你冷静些。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她冷笑一声道:“我误会你了?我刚才亲眼看到你和希丝在这床上折腾,我会误会你?你说你不是这种人,那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不说话呀?你无话可说了是不是?告诉你,斯巴达克思,我虽然很贱,但贱在明处,不像你,嘴里说得正儿八经的,可跟我没什么两样……”
斯巴达克思长叹道:“安妮,你说错了。你并不贱。你是一个好姑娘,和希丝一样,和所有的奴隶一样。别人说我们贱,可我们自己却不能这么说。安妮,我们并不贱,谁也不贱……”
“别拣这些没用的说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
“我不贱?好,就依你说的,我不贱,一点也不贱,可是,你为什么只要希丝而不要我呢?”
“安妮,你为什么还是在这件事上纠缠不休呢?”
她当然要纠缠这件事。“斯巴达克思,我老实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件事说清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你就不要怪我把你和希丝的事情说出去……”
斯巴达克思点了点头。“好,安妮,我答应你,我一定把我和希丝的事情同你说清楚。不过,在我说之前,请你能把衣衫整理好,并且,离我稍稍远一些……”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照他说的去做了,不仅下了床,还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斯巴达克思,你该说了。”
他说了,说得低低的,说得情真意切的。“安妮,我告诉你,我和希丝,本来是一对恋人……”
他几乎是从他和希丝同住的那个小山村开始说起的,他和她怎么相识、怎么来往,又怎么相恋,他都对安妮说得一清二楚。末了,他吁了一口气道:“安妮,现在你该知道,我和希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吧?”
是的,她知道了。可知道了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斯巴达克思,”她的声音明显地降了许多。“我真羡慕希丝。她会有你这么好的一个恋人……好了,总教官,你放心吧,我是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实际上,你就是不告诉我你和希丝的关系,我也不会对巴奇亚图多嘴多舌的。说到底,我是个奴隶,你和希丝也都是奴隶……总教官,我说的对不对呀?”
斯巴达克思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安妮,你说得很对。不过,你还要记住我一句话,虽然我们都是奴隶,但我们并不贱,更不能自己作贱自己。我们每个人,都要尽可能地好好地活着。说不定,哪一天,自由就会降临到我们的身上……”
斯巴达克思说得语重心长的,可安妮却很是不以为然。她哼了一声,淡淡地道:“斯巴达克思,就让我们一起等着自由降临的那一天吧……”说完之后,她不无怨尤和惋惜地看了斯巴达克思一眼,便晃晃悠悠地走了。
她这一走,斯巴达克思的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但旋即,他又深深地内疚起来。他不是为安妮而内疚。他是为希丝而内疚。他内疚的是,自己和希丝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希丝直到现在还深深地爱恋着他,然而,他却做出似乎不应该做的事。比如,他和那个高贵的达莱雅小姐之间,到底算作是怎么一回事呢?如果说,他和达莱雅小姐已经相爱,那么,希丝又是谁的爱人呢?如果说,他和希丝之间依然情意绵绵,可是,他的心中,为什么又总装着那个达莱雅小姐呢?
斯巴达克思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使劲儿地晃了晃脑袋。他要努力地把这些私心杂念从脑子里赶走。他很清楚,现在根本就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时候。如果在情爱中泡得长了,自己肯定会被淹死。而他现在还不想死,更不能死。他还有许多自己想做而暂时还不便做的事情等着他呢。因此,他自己告诫自己,在以后的日子里,无论做任何事情,都要小心又小心,特别是在男女情爱方面,更不能轻易草率从事。
终于,渐渐地,斯巴达克思恢复了冷静。恢复冷静之后,他马上就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加普亚竞技场里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呢?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能否平安地回来呢?
加普亚城竞技场的这场角斗比赛,虽然上场的角斗士奴隶并不算多,笼共只有十五个人,但是,场上比赛的激烈、残酷和艰苦的程度,却是加普亚城近几年来所罕见的。换句话说,加普亚城的罗马公民们,已经好几年时间没有看过这么刺激而又过瘾的角斗比赛了。
比赛从上午开始,一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勉强结束。说是勉强结束,是因为比赛的结局,特别“耐人寻味”。加普亚城的公民们,几乎还从未见过这么一种角斗结果。有一段时间,也就是在比赛就算结束的时候,所有的观众,竟然全都闭了口。偌大的竞技场,一时鸦雀无声。而一般的角斗比赛,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几乎所有的观众,都是要向角斗的最终胜利者,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的。
观众们之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全都缄默不语,是因为,他们还以为,这场角斗比赛没有最终的胜利者。角斗场上,四、五个角斗士绞缠在一起。这是临近中午的时候,角斗场上也只剩这么几个精疲力尽的角斗士了。伴随着一阵惊天的惨叫声,那四、五个角斗士几乎同时都倒了下去。好半天,角斗场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
观众们都认为,双方的角斗士全死光了。这样的角斗结果,他们还从未有见过。故而,他们只好闭了口。因为,他们没有了欢呼的对象。同时,这样的结局,也实在是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城防司令格拉布尔。他本以为,缺少了斯巴达克思的巴奇亚图角斗学校里的五名角斗士,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他十名西班牙角斗士的对手。可在比赛的过程中,他却发现,巴奇亚图的五名角斗士,并没有处在什么下风。而此刻,所有的角斗士又全都倒在了竞技场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巴奇亚图当然也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并不怎么太吃惊。他是这么想的,角斗士都死光了,说明这场比赛双方打成了平手,而他巴奇亚图是以五对十的,也就是说,虽然这场比赛表面上没有决出胜负,而实际上,他巴奇亚图还是赢了。因为,他巴奇亚图角斗学校里的角斗士,的的确确是能够以一敌二的。
这么想着,巴奇亚图便皮笑肉不笑地对格拉布尔言道:“尊敬的司令官阁下,比赛看来已经结束了。真是遗憾,我带来的五百个金币,司令官阁下并没有赢去……”
格拉布尔正窝着一肚子的火呢。听了巴奇亚图的话,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巴奇亚图先生,我没赢,可我也没输啊?”
“是呀,是呀。”巴奇亚图笑嘻嘻地道,“司令官阁下当然没有输。不过,你买来的那十个西班牙角斗士,好像也并不怎么样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格拉布尔立即瞪起了灯笼眼。“巴奇亚图,你要搞清楚,你的角斗士,也没有赢……”
巴奇亚图不紧不慢地道:“司令官阁下的话一点没错。我的角斗士确实没有赢。不过,如果我也是派十名角斗士出场的话,那么,司令官阁下,这场角斗比赛恐怕早就结束了……”
巴奇亚图话中的含义是非常明显的。格拉布尔即使蠢笨如驴,也是能够听出对方的话中话的。只不过,格拉布尔就是听出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又能对巴奇亚图怎么样呢?他只能生闷气。一张马脸,憋得彤红。
见格拉布尔这副模样,巴奇亚图很是开心。“司令官阁下,十天期限已到,你送给我的那两个美女,今天下午我就派人将她们完好无损地送还于你。不过,感谢的话我还是要说的,司令官阁下的那两个美女,味道确实与众不同……”
“够了!”格拉布尔实在忍不住,便冲着巴奇亚图吼了一句。“巴奇亚图,比赛已经结束,别在这里口罗哩口罗嗦了。”又分付手下道:“把金币带着,我们回去!”
至少有一半的观众已经走出了竞技场。剩下的一半观众,一边往场外走一边还恋恋不舍地看着角斗场。尽管他们刚刚看了一场叫他们难以忘怀的角斗比赛,可比赛的结果,却着实让他们多少有些遗憾。似乎,他们那么痴痴地望着角斗场,是希望有一种莫大的奇迹出现。说不定,倒在角斗场上的十五个角斗士,会突然间站起来一个,或者两个……
格拉布尔就要离开了。巴奇亚图也就命令手下,拾掇拾掇,准备回角斗学校。而就在这时,那些观众所期盼的奇迹,还真的出现了。
有一个角斗士,缓缓地爬起了身,最终站了起来。紧接着,又有一个角斗士,一点点地蠕动着身躯。先前站起身的角斗士,连忙蹒跚过去,抱住了他。尔后,这两个角斗士,异常艰难地一同挺立在角斗场上。他们的身上、脸上都是鲜血。他们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十三具尸体。尸体旁边的血迹,艳红得叫人不敢张目。
但那些即将走出竞技场的观众,却马上打住了脚步。他们一齐冲着角斗场狂呼乱叫着。那呼声,那叫声,惊得格拉布尔几乎是目瞪口呆。因为,那站起来的两个角斗士,是巴奇亚图角斗学校里的。他当然不知道那两个人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他所买来的那十个西班牙角斗士,至少有一多半是被那两个角斗士击倒的。
格拉布尔搞不清楚,但巴奇亚图却看得明明白白。那站起来的、满脸血污的两个角斗士,正是斯巴达克思用五个金币从贸易市场买回来的高卢杂种克利克斯和日耳曼杂种艾诺玛依。
巴奇亚图心中的那份高兴劲儿啊,就甭提有多么强烈了。他猛然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格拉布尔的肩头,高声嚷道:“司令官先生,请把你的五百个金币留下再走……”
格拉布尔一把打落巴奇亚图的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巴奇亚图,老子会少你的钱吗?”从部下的手中接过金币箱子,朝地上一扔,扔得地上到处都是金币。“巴奇亚图,睁大你的狗眼好好地数一数,五百个金币,一个不少……”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巴奇亚图一点也没生气。虽然格拉布尔最后的举动有失风度和礼节,但他毕竟贵为加普亚城的城防司令,巴奇亚图这点面子还是会给他的。问题还在于,格拉布尔也确实把五百个金币留了下来。
巴奇亚图分付手下将散乱在地上的金币收拢好,然后才顾得上朝角斗场上看去。那里,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可能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已经双双跌坐在了地面上。巴奇亚图微微皱了皱眉,末了对一个手下道:“不管怎么说,这个高卢杂种和日耳曼杂种,今天还是为我巴奇亚图挣了面子……你去找两副担架来,先把这两个杂种抬回学校再说。”
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的身上,几乎到处都有伤口,大腿上有,肩膀上有,艾诺玛依的肚子上,也有一道深深的血口。他们躺在角斗学校的集体宿舍里,活脱脱地就是两个血人。许是他们消耗的精力太多了,他们就那么软软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更不说一句话,只睁着两只楞楞的大眼。
巴奇亚图将斯巴达克思叫到宿舍外面道:“喂,你说,这个高卢杂种和日耳曼杂种,到底行不行了?要是不行了,干脆扔到荒地里算了!”
斯巴达克思心中一惊,忙着言道:“主人,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没什么事的。虽然他们受了不少伤,但都没伤着筋骨。只要好好地休息一阵子,他们保证就会没事了。”
巴奇亚图的双眼咕噜了一圈。“斯巴达克思,你没有骗我吧?”
“主人,我怎么敢骗你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他们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真是这样吗?”巴奇亚图依然不相信。“斯巴达克思,你说他们没什么事,可为什么他们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像个死人?”
斯巴达克思急急地道:“主人,他们之所以动也不动地,是因为他们太累了……主人,从上午一直拼杀到中午,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啊!更何况,他们又受了那么多的伤。他们……血流得太多了……”
巴奇亚图暗自点了点头。“嗯,你的话也有些道理。好吧,我给你一个面子,就让这两个杂种继续活下去吧。不过,这两个杂种受了这么多的伤,是肯定要去找医生看的。哎,斯巴达克思,我话可是要说在前头啊,我让他们活下来,就已经是对他们很不错了,我是再也不会掏钱去为他们请医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我明白。”斯巴达克思弓身道,“我代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谢谢主人的大恩大德……”
巴奇亚图冷哼一声,便朝他自己的屋子方向去了。临去前,他还愤愤地道:“这两个杂种,真是没用,竟然受了这么多的伤……”
斯巴达克思顾不得理会巴奇亚图的话。能保住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的性命就算是万幸了。有一次,角斗学校里的一个角斗士,虽然取得了角斗比赛的最终胜利,但自己也负了重伤。没等他喘过一口气来,巴奇亚图就命令一个警卫,当即把他刺死了。刺死了之后,巴奇亚图还道:“我这是在成全这个杂种……”是呀,该用什么东西来形容巴奇亚图的蛇蝎心肠呢?
斯巴达克思匆匆地返回了集体宿舍。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依然如故地躺在那里。他们的脸,白得就像是冬天的雪,一点红晕都没有。一个角斗士怯怯地问道:“总教官,他们,还有救吗?”
斯巴达克思点头道:“兄弟,他们没事的。他们只是累了,要好好地休息休息……”
诚然,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身上的伤口没什么太大的妨碍。斯巴达克思身上的伤疤,不会比任何一个角斗士身上的伤疤少,他就是凭着顽强的意志和旺盛的生命力,一次次地挺过来了。他相信,在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的身上,也是有这种意志和生命力的。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双双挺立在加普亚城的竞技场上。不过,看他们的模样,他们身上的血流得也太多了。要是,能找来一个医生给他们看看,那就好了。然而,找医生就得花钱,可奴隶们的身上是从来都不会有钱的,能天天吃饱肚子,就是这个奴隶最大的幸事了。
斯巴达克思想到了达莱雅。他以为,他若是向她借些金币,她是一定会同意的。可是,达莱雅远在罗马,他又如何才能见到她呢?左思右想之后,斯巴达克思还是一筹莫展,只好无可奈何地定定地望着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看来,能否真正地继续活下去,就要看他们自己的力量了。
就在这时,克利克斯突然动了一下身子,继而,他朝着斯巴达克思淡淡地笑了。斯巴达克思连忙伏下身子。“兄弟,你……还好吧?”
克利克斯张了张嘴。“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很好……只是,觉得浑身没劲儿……”
“哦,哦,我知道,我知道。”斯巴达克思连连地道,“你现在,什么也不要说,就在这里好好地躺着……”
艾诺玛依这个时候也开口说话了。“大哥,我的肚子,没被戳通吧?”
“没有,没有。”斯巴达克思现出一缕笑容道,“你的肚子,只是划破了一层皮……你们能够平安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艾诺玛依也挤出笑容道:“大哥,我对你说过,我还不想这么快就死掉……”
一直沉默不语的吕诺锡特此时言道:“艾诺玛依,你不想死就死不掉了?我告诉你,刚才要不是大哥为你们求情,主人早就把你们抛到荒地里去了……”
斯巴达克思很是不满地瞥了一眼吕诺锡特。“兄弟,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吕诺锡特却道:“怎么啦,大哥?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和主人在门外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我告诉他们,是要他们记住,他们的命,是大哥你给的……”
“好了!”斯巴达克思重重地打断了吕诺锡特的话。“你现在去操场,带兄弟们操练,不然的话,被巴奇亚图看见,又要惹出麻烦……”
吕诺锡特只得应了一声,怏怏地走了。克利克斯低低地道:“大哥,我和艾诺玛依,真的要谢谢你了……”
斯巴达克思忙着道:“兄弟,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换了你,你不是也会这么做吗?”
艾诺玛依恨恨地道:“大哥,我真没有想到,巴奇亚图的心肠会歹毒到这种地步……我们为他拼命,他却还要杀掉我们……”
斯巴达克思道:“兄弟,你和克利克斯兄弟来的时间还不算长,虽然,我也不比你们早来这里多久,但对巴奇亚图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听说,他刚刚开始办这个角斗学校的时候,几乎每一天都有角斗士被他钉死在十字架上……这一段时间,他的角斗士生意很火,他赚了不少钱,所以,他的心情就相对好一些。要不然,我再怎么求情,也是没用的,说不定,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上去……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你们吧。你们,受了这么多的伤,可一切,还得靠你们自己……”
艾诺玛依道:“大哥放心,我们死不了……”
斯巴达克思道:“你们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尽量少说话,更不要乱走动。无论如何,得先把身体恢复好了再说。”言罢,他就要出门。突地,克利克斯说道:“大哥,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克利克斯脸上的表情,非常地郑重。斯巴达克思一步步地走回到他的身边。“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克利克斯喘了喘气,还稍稍地皱了皱眉。显然,他身上的伤口定然很痛。“大哥,今天这场比赛,我和艾诺玛依虽然侥幸地活了下来,可是,以后还会有这样的角斗,以后,我和艾诺玛依,还会这么幸运吗?”
斯巴达克思静静地道:“兄弟,我们做角斗士的,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活,不是我们自己能够决定的……”
“是的,大哥。”克利克斯继续道,“我对大哥说这样的话,并不是说我怕死。我只是想说,我们做角斗士的,没有第二条路,只有死路一条。对不对,大哥?”
“兄弟说得很对。”斯巴达克思的语调,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不仅仅是我们角斗士了,大凡做奴隶的,也都没有什么第二条路……”
克利克斯停顿了一下又道:“大哥,我想问你的是,你,真的就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做一个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角斗士吗?”
斯巴达克思的脸上,渐渐地有了些变化。他就带着这种变化,深深地看了看克利克斯,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了艾诺玛依的脸上。“艾诺玛依兄弟,你是否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做一个角斗士呢?”
艾诺玛依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大哥,我不想就这么做一个角斗士……今天上午,那场面,真是太惨了……大个子兄弟的肠子都被捅出来了……当时,他还没有死。他一边躲避着西班牙人的攻击,一边用手想把肠子塞进肚里去,可还没等他塞好,西班牙人的剑就又刺在了他的身上……大哥,我那时就站在大个子的旁边,可我却无法去帮他……”
斯巴达克思慢慢地握住了艾诺玛依的一只手。那只手上,也有一道伤口。“艾诺玛依兄弟,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第一次走上角斗场的时候,也有你同样的感受……可是,兄弟你想过没有?那些西班牙人,也是我们的奴隶兄弟啊!他们,也不想那么去死啊……”说着,他转向克利克斯道:“兄弟,你刚才不是问我是否愿意在这里做一个角斗士吗?我现在告诉你,我和艾诺玛依兄弟一样,我不愿意,我早就不愿意了!”
克利克斯急着问道:“大哥,既然不愿意,那么,我们为什么不从这里逃出去呢?”
艾诺玛依也道:“是呀,大哥,我们干脆一起逃出去算了。即使在外面饿死,也比困在这里强。”
斯巴达克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他走到门边,警觉地四处看了看,然后返回他们的身边道:“两位兄弟,你们说得一点没错。我们是要从这里逃出去。但是,不光光就我们几个人,我们要把这里所有的兄弟,都带出去……”
“什么?”艾诺玛依惊疑地道,“大哥,这里有二百多人啦!那么多警卫看着,能一起逃出去吗?还有,虽然我们角斗士都是奴隶,可有的人,却不一定跟我们想得一样……”
“是的,兄弟,你说的很对。”斯巴达克思尽量压低着声音。“你刚才说的,都是我们存在的实际困难。不过,如果就我们几个人跑了出去,又能干什么呢?说不定,还没跑出多远,就又被罗马人抓住了。”
顿了顿,斯巴达克思又道:“两位兄弟,我刚来这里不久,心中便有了一个计划。我总在想,我们这些人,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死呢?我们如果团结起来,不就可以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情了吗?”
斯巴达克思的话,正好说到了克利克斯的心坎上。“大哥,你说得太好了!我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大哥,你快说说,你那个计划,到底是怎么回事……”
斯巴达克思道:“我的计划就是,我们秘密地进行串联,把这里所有的角斗士都联合起来,然后,选择一个时机,杀死这里的警卫,夺取他们的武器,冲出这个学校,拉起一支我们奴隶组成的军队来,和罗马人公开对抗。我相信,只要我们能够竖起反抗罗马人的大旗,那么,天下的奴隶们就会云集响应。到那个时候,我们才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
一席话,说得艾诺玛依热血沸腾。“大哥,听了你的话,我恨不得马上就爬起来,跟着你去杀那些警卫……”
斯巴达克思微微一笑。“兄弟,这个计划说起来简单,可真的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克利克斯道:“大哥,你说吧,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和艾诺玛依去做的……”
斯巴达克思道:“现在最主要的问题,就是要秘密地去联络和说服那些角斗士兄弟。本来,我和吕诺锡特兄弟已经联络了好几十个人,可这一段时间,我们联络好的兄弟,差不多都被巴奇亚图卖了。我们只好从头再来。现在,大约有二十来个兄弟知道了我的计划。他们也正在秘密地去串联其他的兄弟。只不过,进展一直很慢……”
克利克斯道:“大哥,我明白了。我和艾诺玛依,一定会为大哥好好地做这件事的。”
斯巴达克思点头道:“两位兄弟的为人处事,我非常放心。有你们做我的帮手,事情就会顺利得多。不过,你们现在要做的,是好好地养伤,待身体养好了,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艾诺玛依道:“大哥请放心,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克利克斯也道:“大哥,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能跟着大哥去干大事情呢?”
有了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参加到了这个计划中来,斯巴达克思对计划的成功更是充满了信心。没想到的是,当斯巴达克思将此事告诉了吕诺锡特之后,吕诺锡特却很是不高兴。
“大哥,你怎么能把这个重要的计划,告诉那两个人呢?”
斯巴达克思很是大为不解。“兄弟,他们和我们想的是一样,我们为什么不能告诉他?这两个人,不仅勇猛,而且也有谋略。等我们的计划成功了,真正地拉起了一支队伍,克利克斯和艾诺玛依兄弟,可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材啊!”
吕诺锡特摇头道:“大哥,你说的我也承认,他们两个确实是有点本事,可大哥想过没有,他们虽然也都是奴隶,但和我们却大不相同。他们一个是高卢人,一个是日耳曼人,都是土生土长的意大利人。他们能和我们一条心吗?他们对大哥说得信誓旦旦地,只不过是想借大哥的手把他们从这里救出去罢了。”
斯巴达克思不由得叹道:“兄弟,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天下的奴隶,都是兄弟啊。既然是兄弟,就应该紧密地团结起来。也只有团结起来,才能真正地同罗马人对抗啊!如果我们奴隶自己都不能团结,还能干什么大事呢?”
吕诺锡特勉强地道:“既然大哥主意已定,我也就无话可说了。不过,我对他们,总是放不下心的……”
斯巴达克思没再说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吕诺锡特离去的背影。那背影越走越远,渐渐地,走出了斯巴达克思的视线。巴奇亚图的角斗学校就这么大,吕诺锡特,会走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