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王的三根金头发

〔德国〕格林兄弟

从前有一个贫穷的女人，她生了一个儿子；那儿子生下来的时候，带着一个胎膜；因此有人预言他在十四岁的时候要娶国王的女儿做妻子。恰巧不久以后，那国王来到村子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国王；当他问人们有什么新闻的时候，他们答道：“最近有一个孩子带着胎膜生下来。带胎膜生下来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会很顺利的。人们也预言他在十四岁的时候要娶国王的女儿作妻子。”

那国王心很坏，他听到了这预言，很是生气；就跑到孩子的父母亲那里去，装着很善意的样子，说：“你们很穷，让我来养你们的孩子吧；我将很好地照顾他。”起先他们拒绝了，但是当这陌生人愿意出大量的黄金来买那孩子的时候，他们想：“反正他是一个运气好的孩子，他将来一切事情一定都很顺利的。”他们就答应了，把孩子给了他。

国王把孩子放在一个箱子里，带着它骑马走了。当他来到一条深的河边的时候，他把箱子丢入河里，心里想：“我已经把我女儿的不欢迎的求婚者弄死了，我解除了她的束缚了。”

可是那箱子并没有沉下去，而像一只船一样浮着，一滴水都不进去。它流到了国王的主要的城堡的两英里以内；在那里有一个磨坊，它就搁住在磨坊的坝上了。恰巧磨坊里的一个学徒站在那里；他看见了这箱子，就用钩子把它钩起来。他以为他得到了很大的宝物了；但是当他打开箱子来的时候，他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可爱的男小孩，很漂亮而活泼。他把他拿到磨坊主人和他的妻子那里。他们夫妻俩没有孩子，所以很高兴，说：“他是上帝赐给我们的。”他们仔细地照管这被弃的孩子；他就在很好的环境中长大起来了。

有一次，在起风暴的时候，国王走到磨坊里去躲避。他问磨坊里的人，这个高大的少年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不，”他们回答，“他是一个被弃的孩子。十四年以前，他坐在一个箱子里，流到磨坊的坝上来；那磨粉的男孩把他从水里捞起来的。”

于是国王知道这正是他所丢到水里去的那个好命运的孩子；他就说：“我的好百姓，我可不可以请这少年替我送一封信到王后那里去？我将给他两个金圆，作为报酬。”“遵照国王的命令，”他们说；他们就告诉那男孩子准备去送信。于是国王写了一封信给王后，信里说：“这男孩把信送到的时候，你们立刻把他杀死，埋葬起来；一切必须在我回到家里之前做好。”

孩子就带着这封信出发；但是他迷了路，晚上来到一个大森林里。在黑暗中他看见一个小的亮光；他向着亮光走去，走到一间小屋前。他走进屋里去，看见一个老婆婆独自坐在火边。她看见了他，吃了一惊，说：“你是从哪里来的？你要到哪里去？”“我是从磨坊那里来的，”他回答，“我要到王后那里去，去送一封信给她；但是我在森林里迷失了路，所以想在这里住一夜。”“可怜的孩子啊，”那女人说，“你来到了一个强盗的巢窟里了；当他们回家来的时候，他们要把你杀死的。”“让他们来吧，”男孩说，“我并不怕；我走得太累了，我不能够再走了。”他就在一张板凳上躺了下来，睡着了。

不久以后，强盗们回来了；他们愤怒地问，这个躺在那里的不认识的孩子是谁。“啊，”老婆婆说，“他是一个无辜的孩子，在森林里迷了路；我因为可怜他，所以让他进来；他是去送一封信给王后的。”强盗们拆开信来看，看见里面写着，那男孩一到达王后那里，就要被杀死。于是这些硬心肠的强盗们也可怜他起来，他们的领袖就把信撕了，另外写了一封，里面说，那男孩一到那里，王后应该立刻使他和公主结婚。于是他们让他安静地躺在板凳上，睡到下一天早上。他醒来后，他们把这封信给他，指示他正确的路径。

王后收到了信，读了之后，就照着信里所写的做，举办了一个盛大的结婚典礼，于是国王的女儿就和这个好命运的孩子结婚了。因为那青年很漂亮，很和善，所以公主和他住在一起很快乐，很满意。

过了一些时候，国王回到王宫里来了；他看见那预言竟能实现了，这少年已经和他的女儿结了婚了。“怎么会弄得这样子的？”他说；“我在那信里所写的不是这样的命令啊。”

于是王后拿出信来给他，叫他自己看看信里面写的是什么。国王看了那信，就知道信已经被换过了。他问那少年，他交给他的那封信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他不把它带来，而带来了另一封信。“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回答，“一定是夜里我睡在森林里的时候被掉换的。”国王愤怒地说：“你不能希望一切事情都称你的心；谁要和我的女儿结婚，就必须到地狱里去拔魔王头上的三根金头发来给我。你把金头发拿来给我，方才可以保有我的女儿。”国王希望用这办法把他永远赶出。但是这好命运的孩子说：“好，我就去拔三根金头发来给你，我是不怕魔王的。”于是他向他们告辞，开始他的施行。

他沿着路走，走到一个大的城市。城门旁边的卫兵问他，他的职业是什么，他知道些什么东西。“我什么都知道，”那好命运的孩子回答。“那么你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卫兵说；“请你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的市场上的井，从前曾经涌出葡萄酒来的，现在干枯了，连水都不流出来呢？”“你将知道这是什么原故，”他说，“只是请等到我回来的时候。”

于是他继续走去，走到另一个城市。在那里，城门口的卫兵也问他，他的职业是什么，他知道些什么东西。“我什么都知道，”他回答。“那么你可以帮我们一个忙，告诉我们为什么我们城里的一棵树，以前曾经生长金苹果的，现在连叶子都不生了？”“你将知道这是什么原故，”他说，“只是请等到我回来的时候。”

于是他再向前走去，走到一条广阔的河边。他必须渡过这条河。那渡船上的船夫问他，他的职业是什么，他知道些什么东西。“我什么都知道。”他回答。“那么你可以帮我一个忙。”船夫说；“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老是把船划来划去，永远得不到自由？”“你将知道这是什么原故，”他答道，“只是请等到我回来的时候。”

他穿过了河，就找到了地狱的入口。地狱里面黑暗而多煤烟；魔王没有在家，但是他的祖母正坐在一只大的有扶手的椅子里。“你要干什么？”她对他说；看样子她并不是很坏的人。“我想要从魔王头上拔三根金头发，”他说，“不然的话，我就不能保有我的妻子。”“你这个要求倒很不小，”她说；“如果魔王回来看见了你，他一定要把你杀死的；但是我可怜你，所以我要试试看我能不能够帮你忙。”

她把他变成了一个蚂蚁，说：“爬到我衣服上的皱裥里去，在那里你会安全的。”“好的，”他说，“这样很好；但是我还有三件事情要想知道：为什么一个从前曾经涌出葡萄酒来的井现在干枯了，连水都不流出来了？为什么一棵从前曾经生长金苹果的树，现在连叶子都不生出来了？为什么一个渡船的船夫必须老是把船划来划去，而永远得不到自由？”

“这些都是很难的问题，”她答道，“但是你不要作声，静静地躺着，而在我拔魔王的三根金头发的时候注意听他所说的话就是了。”

到了晚上，魔王回家了。他一进门，就注意到空气已经不“纯洁”了。“我闻得出人肉的味道。”他说，“这里的情形有点儿不对。”于是他在各处搜寻，但是什么都找不到。他的祖母就责备他。“房间刚才打扫过了，”她说，“一切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的。可是现在你又把它弄乱了。你的鼻子老是闻到人肉的味道。坐下来吃你的晚饭吧。”

他吃过，喝过之后，疲倦了，就把头放在他祖母的怀里，叫她替他捉一下虱子。没有多久，他就熟睡了，打起鼾来，又很重地呼吸着。于是那老婆婆捏住了一根金头发，把它拔下来，放在她旁边。“啊，”魔王叫道，“你在做什么啊？”“我刚才做了一个噩梦，”祖母答道，“所以我拉住了你的头发。”“你做了什么梦呢？”魔王说。“我梦见在一个市场上有一个井；这个井里从前曾经涌出葡萄酒来，但是现在干枯了，连水都不流出来了；这是什么原故呢？”“啊哈！只要他们知道是什么原故，就好，”魔王回答：“有一只癞蛤蟆坐在井里的一块石头底下；如果他们把它杀了，葡萄酒就又会涌出来了。”

祖母又替他捉虱子，他又睡着了，打鼾打得窗户都震动。于是她拔下第二根金头发来。“嘿，你在做什么啊？”魔王愤怒地叫。“不要生气，”她说，“我是在梦里拉你的。”“这一次你做了什么梦呢？”“我梦见在某一个王国里，有一株苹果树；这株树从前曾经生长金苹果，但是现在连叶子都不生了。你想这是什么缘故呢？”“啊，如果他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就好了！”魔王说。“有一只老鼠在咬那树根；如果他们把它杀死，那树就会再生金苹果；但是如果他们让老鼠再咬下去，那么树就要完全枯萎了。不过，你的梦已经够多了；倘使你再扰乱我的睡眠，我就要打你一个耳光。”

祖母跟他和善地说了几句话，又替他捉了一次白虱，他便又睡着了，打起鼾来。于是她捏住了第三根金头发，把它拔下来。魔王跳了起来，咆哮着，要打她。但是她设法使他再安静下来，说：“谁能够阻止噩梦呢？”“那末，你做了怎么样的一个梦呢？”魔王很好奇地问。“我梦见一个渡船的船夫，他向我诉苦，说他必须老是把船从河的一边划到另一边，而永远不能获得自由。这是什么原故呢？”“啊，那个傻瓜！”魔王说；“他只要等随便什么人来渡河的时候，把桨放在那个人的手里，那个人就得代替他划船，而他就可以自由了。”祖母既然已经拔了三根金头发，而又得到了那三个问题的解答，就让魔王去睡觉；他就一直睡到天亮。

当魔王又出去了的时候，那老婆婆就把蚂蚁从她衣服的皱裥里取出来，使它恢复人形。“这里是给你的三根金头发，”她说。“魔王对你的三个问题的解答，你大概听到了吧？”“是的，”他说，“我听到了；我一定用心记住他的话。”“你已经得到了你所要的东西了，”她说，“现在你可以走你的路了。”他谢谢老婆婆在他困难的时候给他的帮助，就走出了地狱；他一切事情都很顺利，所以非常高兴。

当他来到船夫那里的时候，船夫要他回答他的问题。“请你先把我渡过去，”那好命运的孩子说，“然后我再告诉你，你怎么样才能够得到自由。”当他到达了对岸的时候，他把魔王的话告诉船夫：“下一次，无论是谁来渡河，你把桨放在他手里就行了。”

他继续走去，走到那有不结果子的树的城市；城门边的卫兵也向他要解答。他就把他从魔王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他：“有一只老鼠正在咬树的根；你把它杀掉，树就又会生金苹果了。”那卫兵谢谢他，送给他两头满载黄金的骡子，作为酬谢。那两头骡子就跟着他走。

最后，他来到那个有干枯的井的城市。他把魔王所说的话告诉卫兵：“有一只癞蛤蟆在井里的一块石头底下；你们必须找到它，把它杀死，那么井里就会再涌出很多葡萄酒来。”卫兵谢谢他，也送他两头满载黄金的骡子。

最后，这好命运的孩子回到他妻子那里；她看见他回来，又听说他一切事情都办得很顺利，真心地高兴。他到国王那里，交给他他所要求的东西——魔王的三根金头发；国王看见了那四头满载黄金的骡子，非常高兴，说：“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已经满足了，你可以保有我的女儿。但是，亲爱的女婿，请你告诉我这许多黄金是从哪里来的？这真是一笔巨大的财产啊！”“我乘渡船渡过一条河去，”少年回答，“在那边的岸上找到了这些金子；金子代替了沙，躺在岸上。”“我能不能也去拿一点来呢。”国王说；他对这件事非常热心。“你要多少就可以拿多少，”少年说。“河上有一只渡船，你让船夫把你渡过去，到了那边，就可以把你的几只布袋装满。”于是，贪心的国王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他走到河边，就向渡船招呼，请船夫把他渡过河去。船夫划船过来，叫他下船；当他们到达对岸的时候，船夫把桨放在国王的手里，自己跳了出来。从此之后，国王就须得老是划着渡船；这是他的罪恶的惩罚。也许他一直到现在还在划着渡船？如果他到现在还在划着，那是因为没有人肯把桨从他手里拿过来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