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山雨欲来
对刘家老祖而言,杀一个人似乎比摘掉身上的落叶还简单,特别是孔真这样的凡夫俗子。
苦苦支撑的心神终于崩断了一根弦,孔真眼前一黑,意识沉入虚无。
懵懵醒来,孔真恍惚间发觉自己好像凭空飘在空中,只是飘得有点低,胸口也有些闷。
“这小子好不容易做了官,穿官服的新鲜劲还没过,要是就这么死了那也太可怜了。”
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孔真迷迷糊糊地向上望去,入眼的先是一身红黑色衣袍,接着便是一张表情嗔怒,目绽凶光的鬼脸。
刘坤上下扫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淡淡道:“刚打死一个小鬼,又出来个大鬼。听说除妖卫有四部,你是管哪个的?”
“斩……斩喉主,精訸大人?”被提在手上的孔真终于恢复了点清明。
被称作斩喉主,名叫精訸的男人把他放下,“还能说话,看来我来的很及时。”
“多谢精訸大人搭救。”
刘坤有些意外,统领除妖卫四部之一斩喉的斩喉主会出现在这里,此次除妖卫的动作未免太大。
不过诧异归诧异,即使是除妖卫支柱之一的斩喉主,他也没太放在眼里。放眼整个除妖卫,能让他重视的也只有那么一个,很不巧,并非这个精訸。
“早就听闻阳城刘氏的老祖半步成仙,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已达三城之境。今日之见,刘老前辈果真是深不见底。”凶神恶煞的鬼面具后传来淡淡笑声,话虽恭维,语气中却是风轻云淡全然没有半分低声下气。
“斩喉主?你今日若非要挡在这个小子前面,我不介意费些手脚让除妖卫斩喉换个领头的。”刘坤眼皮微抬,道。
孔真刘蛟二人呼吸一滞,眼观鼻,鼻观心,唯恐两位手段通天彻地的大能者开打前先拿自己开刀。
“您问的这两个问题他一概不知,就是杀了他也得不到半个字。”那张怒目鬼脸后仿佛正笑眯眯着。
刘坤冷笑一声,“那便再杀,杀到有人告诉我为止。”
何等狂妄?
“那您的意思是要血洗乌木城?还是杀尽镇法司?亦或是……从这里一路杀到京城?”精訸意味深长地缓缓问道。
“小鬼把戏。”刘坤一声嗤笑,人已不在原地,只听得一声震耳巨响,精訸连退数步,架在身前的双手微微颤抖,掌心气血汇聚,殷红如血。
“再接我一下试试?”刘坤一甩袖子,还要出手,那边的精訸闻言连忙出声。
“不急不急!”甩了甩手的精訸干笑道:“前辈不就是想刘家宅院看看吗?这等小事,犯不着大动干戈……我做个主,您请便。”
“我想去哪儿还用得着你做主?”刘坤斜看了他一眼。
“自然不用。不过,乌木城刘家发生妖灾一事的端末,前辈就是把我们两个小鬼杀了也掏不出半个字,他不过是个小小刺史,我也不过是个给镇法司干苦力的,如何也接触不到档卷。”精訸道。
刘坤双目微敛,眼神不善地看向孔真。
斩喉主疑惑,顺着目光看去,对上的是这位新上任的刺史扯出的一张笑脸,比哭还难看。
精訸似乎呆滞了片刻,大概也猜到了缘由,无奈,只能笑呵呵地打圆场:“前辈大人有大量,不要跟这些凡夫俗子计较了,您就当他是绿头苍蝇瞎嗡嗡——吃撑了。”
“你也吃撑了?”刘坤嘲讽道,末了不再搭理二人,向刘家宅院而去。
刘蛟匆匆向二人点头致歉,小跑跟上自家老祖。
“精訸大人,咱们怎么办……”孔真看着刘家祖孙二人远去的背影面露忧色。
“怎么办……咱们这两只绿头苍蝇还能怎么办,送上去被拍死吗?顶多脏了人家的手。”精訸悠悠道。
孔真汗颜道:“倒也是……连您都不是对手,下官就更不用说了……”
“阳城刘氏,数百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通天人物,代价就是满门覆灭,除了他这个老祖,一个没留啊……惨呐……这乌木城刘家说不定也是受了牵连,才得如此下场。啧啧……”精訸摇了摇头怜声自语。
孔真在一边不敢搭茬,低眉顺眼,恍若未闻。
在今日之前,孔真只在恩师的寿宴上与这位斩喉主有过一面之缘,想来今日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不惜与刘家老祖动手只为救自己一命,也是因为恩师的缘故。
传闻这位除妖卫的斩喉主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是个笑面虎,死在其手上的人可不比妖少。
对于这种手段通天,又不喜形于色的大人物孔真一向敬而远之。
“你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以后见着这种能一掌给你拍稀烂的人物躲远些,别以为穿着身洛国官服就没人敢动你,在修士眼中,你这身衣服和街边乞丐穿的没什么区别。”这位斩喉主破天荒地多说了那么几句善言。
岂料刺史大人压根没听进去,反而郑重其事道:“若是危国害民,下官仍愿以命相阻。”
“哈哈哈……好一个以命相阻,看来我今日救了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希望以后朝堂之上能见你身影,可别死得太快了。”精訸笑着转身离去,不过几息,便已消失在孔真的视野之中。
收回目光的孔真看了一眼死寂的刘家宅院,在墙下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静候刘家祖孙二人。
玉剑宗后山。
余无忧独自坐在崖边的亭子里,静观残阳伏地,璀璨的余晖如潮水退去,阴暗占据一座座山峰奇峦,张牙舞爪,肆意推进。
平缓绵长的呼吸陡然一转,变得虚浮短促,不多时,那个慵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余长老,近日在宗中过得可还安稳?”
余无忧一副恍然受惊的模样,起身向那个好像永远打不起精神的女人作揖。
“宗主。”
玉何颜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眉梢微动。
“受伤了?怎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余无忧有些局促地笑了笑,“多谢宗主关心,不小心摔了一跤,倒是无碍。”
玉何颜自然不信,不过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追问。
“明日,宗门弟子下山历练,原本由二长老三长老一路随行领护,可三长老外出执行宗中要事尚不得归,我打算让你代替同去,你意下如何。”
余无忧讶然,“我?”
玉何颜微微点头,解释道:“最近宗门怕是不得安生,免不了动些兵刃,你随去更好些。当然,你若觉得宗中安全,也可留下,我说护你周全自然不会是虚言。”
余无忧不假思索道:“宗主言重了,宗门能收留我已是大恩,再为宗门平添麻烦恐怕心中难安,一切听宗主安排。只是……”
听得这番话玉何颜欣然,又见他欲言又止,面露难色,遂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我一个凡夫俗子,什么事都做不了,只怕形同累赘,拖了弟子们的后腿。”
玉何颜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气似乎更温和了一些,道:“非也,宗门弟子历练也需要记录经历,总结收益,才好向宗门汇报。这些事之前都是由三长老禾露去做的,如今你替她前去自然也要把她的职责尽好。”
“自然!”余无忧脸上浮现笑意,如释重负。
“好,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我会安排弟子带你过去。”
“有劳宗主费心了。”
回到居院的余无忧干脆摸黑上床,懒得点灯了。
“黑麟。”黑暗中,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的余无忧突然开口。
“有屁快放。”房间里不知何处传来一个不耐烦的稚嫩的声音。
一阵沉默。
“先生派你来真就只为了帮我一次?”余无忧的声音再次突兀响起。
这次回应他的也是一阵沉默。
良久,“不然呢?”
余无忧听到黑麟古井无波的声音,嘴角突然上扬,笑意愈来愈烈,黑暗中的眸子里乍现异彩。
“哼。”余无忧不过一声不置可否的低哼,房中某处的某人却似闻惊雷,呼吸一缓,心神紧绷。
漫长且煎熬的片刻过去,余无忧终于再次说话。
“听说这次玉剑宗弟子要去历练的地方乃是一处太古遗迹,至今没有修士抵达过深处,说不定会有什么仙器。去看看?”余无忧含笑问道。
“咳,既然是太古遗迹,里面东西大抵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那就去看看也好。”黑麟心中的大石落了一半,可这悬空的石头似乎成了一座大山,较之前更为凶险
“嗯。”
“嗯。”
二人心照不宣,有些事情即便不确定,却也八九不离十,知道就行了,说出来可就坏了大事,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