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神仙大爷没了
东阳洲某处一座小庙,一个老妇人挎着竹篮走进庙中,惊动了角落里正盘缩休息的一条红黑相间的蛇,蛇头微抬,见来者后又懒洋洋地趴伏休息。
庙中供奉的是个名为潭中仙的神仙,泥塑像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男人模样,到底是一开始就是这样还是由于岁月消磨才变成这样就不得而知了。
这座潭仙庙在此有多少年月也没人清楚,几十年前来上香的人还很多,碰上庙会更是香火徐徐青烟缭缭,热闹非凡。
可如今除了几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没有人再来这座庙了。
虽是如此,小庙里里外外都还很干净,没有丛生的野草也无四处飘飞的落叶,连一张蜘蛛网都没有。
几位常来的老人都说是神仙还在,所以庙里脏不了。年轻人却说是有人打扫,有说是一个穿着红黑相间衣服的小男童,有的说是穿着一身土黄色衣服的小女童。一个个都看得真真切切,却又各不相同。
老妇人上了香,拜了拜,抬头看去突然尖叫出声,惊恐地瘫坐在地上拍着胸脯,喘着气。
“哎呀呀……不得了不得了……哎呀……”
老妇人慌乱地挎上篮子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门外蹦进一只土灰色的小蛤蟆,化作一个身穿土黄色衣服的小女童,脸蛋上雀斑点点,却显得质朴可爱。
“怎么了?怎么了?她怎么跑出去了?”
角落里走出一个身着红黑相间衣服的小男童,神色凝重地盯着那尊塑像,颤声道:“完了完了完了……神仙大爷没了……”
女童抬头看去,只见那尊塑像上布满裂纹,供桌上的蜡烛香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神仙大爷他……他是死了吗?”女童怯生生问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男童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死了,死得不能再死。神像都碎了,这世上已经没有神仙大爷了。”
女童哇得一下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道:“那……那他会投胎转世吗?”
男童抬起颤抖的手抹了把脸,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我怎么知道……他都死了还管他干嘛……他被人打死,对方说不定会找到这里,要屠他满门。咱们虽然只是给他做看庙童子以求庇护,可那些人又怎会管这么多,届时咱们也难逃一死!跑,赶紧跑……”
男童一把拉住女童的手就往外跑,身后的小庙越来越远,二人不知跑出多远,恍惚间似乎听到后面传来倾塌之声,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头也不敢回,只顾着往前跑。
夜色中,两道娇小的身影终于在一条湍流小溪前停了下来。
“他们会不会追上来?”女童往来的方向张望,心有余悸道。
男童捧起水洗了把脸,“不知道,能把神仙大爷打死的人有多厉害,想杀咱们也不用等到现在,估计看不上咱们这两条小命。”
“那现在怎么办?没了神仙大爷庇护,咱们万一遇上修士怎么办?”女童在溪水边蹲下,捧了点水喝。
男童看着头顶皎洁的皓月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衣服,“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我听说玲珑洲有座方禁山,山上开满了桃花,那里住了好多我们这样的小妖,修士也进不去,要不咱们去那里吧?”女童试探问道。
男童嗤笑一声,道:“你都搁哪儿听说的?还修士进不去,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最大的谎言就是哪儿哪儿有个世外桃源,小妖们自由自在,修士都没发现或是进不去。这世上但凡有他们这些修士去不了的地方,咱们也去不了,去了就是死。”
“书上说的。”女童小声道。
“那几个小屁孩偷来慌乱间丢在庙里的书?”
女童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戳着溪流,指间清凉,激起朵朵水花。
男童挠了挠头,终于无奈道:“行行行,反正也没地方去,咱们就去这个什么……什么山。”
女童喜笑颜开,“我来带路。”
“那个什么山,你知道在哪吗?”
“不知道,咱们一路打听呗。”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啊?唉……你知不知道玲珑洲离这儿有多远,咱们要是半路上被修士降妖除魔了就真一了百了了……”
“你说……咱们要是到了方禁山,在哪儿给神仙大爷重新立个塑像,他能活过来不?”
“有个屁用,你以为他是塑像精啊?有个壳子就能活……”
“哦……”
悄无声息回到玉剑宗的余无忧迫不及待地往床上一躺,差点痛快地呻吟出声来。
这一战可谓是元气大伤,那个野神仙几招下来造成的伤势占了四成,剩下的则是施展“无剑式”导致体内精气亏空,气血衰败,以及一大箩筐小毛病。
没个一段时间的静养怕是会落下什么病根,彻底伤乱了根基。
黑麟四仰八叉地瘫在椅子上,一副心灰意懒的模样。
他倒不是疲惫,只是单单觉得无趣。
“这玩意儿还你。”余无忧将那片漆黑鳞片扔了过来,却被黑麟手一挡又弹了回去。
“这次算你运气好,送你的,姑且不做数。我要等你真正跪下求我的时候,再收回。”黑麟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真是这个小孩模样的人精大度吗?还是怕自己擅离职守这件事被先生知道?其中的曲折打算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余无忧权当他是铁公鸡大开财门,白来的好处不要白不要,又将那片信物收下。
“你不是说,我都应付不来人,这天下没几个吗?”余无忧突然想起这茬。
“我说是就是,我说吃屎能长生不老你怎么不去啊?”黑麟没好气道。
余无忧现在若是起得来非要给他两脚不可,打不打得过不管,打了再说。
似乎彻底没了精神,余无忧破天荒地没有还嘴,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黑麟在,倒是不必像往常一样睡前还要布下护体剑阵,再者也没了那份气力。
余无忧此时的身体如同干涸的水井,只剩下淤泥,阻塞沉重,浑浊不堪,连伤势一时间都无法调养过来,只能等它自行痊愈。
这一睡,便是两天两夜。
再次睁眼,余无忧警醒之下就要翻身而起,同时手指掐诀,不料浑身上下五脏六腑传来阵阵剧痛,经脉穴窍之中更是颤个不停,随时就要断裂崩溃,饶是余无忧也差点眼珠子一翻晕厥过去,整个人腾起又砸回床上,身子因痛苦扭曲的同时汗水唰的一下冒出,急促地抽着冷气。
“你干嘛呀!快躺好!”一旁传来焦急的呼声,一只柔软白皙的手不停轻抚着余无忧的后背,帮他顺过气,好受些。
老半天,这一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疼痛才逐渐消退,余无忧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
双眼撑开一条缝,看清人后声音细如蚊蝇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哼,我不在你刚才那一下就把自己疼死了。”林又又虽是责怪语气却一反常态地柔和。
眼看余无忧这一副气若游丝半死不活的模样,林又又如何也狠不下心像平时一样去拿话呛他,原本风风火火的一个小姑娘不知不觉中凭空多了些耐心和温柔。
春风带来种子,细雨温润,怯生生地露出了剔透青翠的嫩芽。
原来他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也会有这样虚弱无助的时候。
林又又心中轻点涟漪,微不可察。
“我没敢把你的情况告诉白师姐,偷偷请了药堂的一位师妹来,她说你伤得很重,不过只要静心调养得当,并无大碍。”林又又倒了杯水,自顾自地道:“她好像没发现你有修为,不然恐怕白师姐已经找我过去问话了。”
少女捧着瓷杯伸到余无忧面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温柔地喂他喝完。
虽然全程板着个脸,可那微微泛红的脸蛋却表示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二人无言,屋内似乎有些沉闷。
余无忧不说话是在调息,林又又则是觉得难为情,心思纷乱。
“咳,你……你什么时候下的山?跟谁打了一架?赢了没?”决定打破僵局的林又又坐直身子故作轻松地问道。
“不该知道的别问。”余无忧淡淡地回了一句。
这得了?!
啪的一声,林又又一拍桌子猛地起身,整张脸都气红了,张嘴就要骂,你个不知好歹的混账玩意儿!本姑娘这么悉心照料你还爱答不理的,谁愿意知道似的,除了本姑娘谁还在意你这条狗命……诸如此类的话。
然而看到余无忧那张苍白毫无生气的脸却又给咽了回去,冷哼一声,坐下生闷气。
本姑娘心好,不跟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计较,看在以前救过自己的份上,忍了!
又是一阵沉默。
敲门声响起,林又又正在气头上,“谁啊!”
一个玉剑宗弟子推门走了进来,“怎么了林师姐,谁惹你生气了?”
“啊,余长老,您醒了。在下药堂弟子鹿芩,这是您用以温养的药材,都是按照林师姐的叮嘱精心挑选的。”
余无忧点了点头,“有劳。”
“什么我……”林又又欲言又止,想矢口否认最终还是作罢。
自己就随口提了一嘴,怎么就按照我的叮嘱了?弄的好像自己对这事很上心似的。
“不打扰余长老休息了,弟子告退。”鹿芩将药盒放在桌上,朝林又又做了个鼓励的手势,不等后者反应过来,笑嘻嘻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