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产床
后来淑芬怀了我,男人才不太打她。但淑芬怀我的时候,俺爹从他的狐朋狗友那里学会了打麻将。
我家的钱都是俺奶管着,俺爹是怕俺奶的,不敢多要钱。俺爹于是和砖厂工头说好,叫淑芬在干农活的间隙去他在的砖厂搬红砖。
淑芬怀着我,一天搬不了多少,得到的钱也没多少,但对赌钱的人来说,有总比没有好。钱是全交给俺爹的,淑芬一开始以为他得了钱只是去打麻将,加之男人曾和她说,赢得的钱给她买好东西,淑芬这才没怨言地干了。
直到淑芬怀我到八个月。有一天,淑芬像平常一样推砖车,一个没注意被石头绊倒了。我就这样,不得不提前来到人间。
淑芬早产了,搬砖的事情瞒不下去了,俺奶把俺爹骂了个狗血淋头:“人都说七月生、八月活,好巧不巧偏偏都怀到八月了!你个不肖子偏叫人去搬砖头!你爹走得早,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居然学人去赌钱!俺看你要是绝后了,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
俺爹不敢看俺奶,只在嘴里嘟囔:“打麻将算什么赌博?”俺奶气得掐自己人中,干脆打发俺爹去买孕妇婴儿要用的东西,还落个清净。
淑芬在产房里九死一生,我双脚被医生拎着,也是九死一生。
淑芬生完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眼皮都抬不动了,模模糊糊看到医生拎着我,她心里悲戚戚的,暗想这个娃怎么还不哭?怎么还不哭?直到医生一阵又按又拍后,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淑芬心才落了,但是淑芬也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地滚到产床上。
这是后来淑芬和我讲的,她讲,人都说怀八月生的娃活不了,但我却活了,我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等我有出息了,她就享清福了。
淑芬发现俺爹找小姐。一开始只是怀疑,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直到帮俺爹洗衣服的时候,淑芬从兜里翻到了那个风流小姐的唇膏。淑芬终于生气了,她叫俺爹一定要给她个解释。俺爹干脆不解释,就说确实找了,还好上了。淑芬闹着要离婚,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村里很少见有人离婚的。
俺奶急着来劝:“孩儿他妈,俺教出这么个儿子是俺不对,你也念在孩儿他还那么小,还张着嘴要喝奶呐,你们这时离了,孩儿咋办?”
俺爹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妈,你何必劝她?孩子小,那咱就去找个奶妈来喂。一个女人家,嫁过来老久连个娃都怀不上。干活还拖拖拉拉,她这样的品性能干成啥?她怀孕了身子不方便,就想让老公当和尚?这个家吃我的、用我的,她还跟我提离婚?这样的女人要她来干啥?”
俺奶直说:“别说了,别说了。”
淑芬气急了,顾不上刚满两个月的我,跑了。
后来淑芬跟我说,俺奶对她还算好的,虽然也总是帮着俺爹说话——俺爹交代结婚不久他就去嫖了,俺奶说没孩子多少损了男子的志气,这时候嫖是可以理解的;俺爹交代俺妈怀孕的时候他也去嫖了,俺奶说,媳妇怀着孩子、男子觉得受了寂寞,这时候嫖是可以理解的;再怎么劝不下来,最后都会补一句:“男人都是这样的”又或者是“谁都是这么过来的”。俺妈说俺奶也是个苦命人,她没读过书,只有些岁岁年年的经验,只好拿别人劝过她的话来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