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0章 ?三司会审
不日便是三司会审了,审刑院内,宋澜一身囚衣从丹樨下走来,虽身戴枷锁,脚戴镣铐,但却押不弯她的脊背,参与审讯的有审刑院曹知院,刑部尚书魏崇,大理寺卿朱少阳,及开封府尹李景瑢。
既在审刑院的地界上,主导审案的自然是曹知院,他坐在主桌后,目光灼灼,势在必行,撸起袖子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案犯,何不跪下?”
“无罪之人,何须跪官?”,宋澜腰板挺直,扫视着堂上的这些人。
“好一个刁蛮罪臣”,他冷笑一声,“今日任你巧舌如簧,也势必要让你认罪服帖”,曹知院示意堂上衙役上前,一左一右有衙役出列,二人拿着板子按在宋澜的膝窝处便要逼她跪下。
“慢着”,李景瑢出声制止,“他说的没错,兴朝有令,审案之犯皆为疑犯,可不跪官府,即便是在九州之远的县衙州衙中,也是如此道理,怎么到了汴京反不遵法令了,这难道便是灯下黑?”
曹知院道:“罪证确凿,难不成李大人还想翻案?”
李景瑢不徐不疾道:“若是罪证确凿还需你我在这审什么案子?直接秋后处斩便是了”
朱少阳道:“算了,曹大人,确有这个成例,案犯伏不伏罪不急在这一时,令他心服口服岂不更好”
曹知院见他所言有理,便也不执着于宋澜下跪。
“既如此,便先带证人上来,咱们便先从你收受贿赂开始说起”
宋澜道:“下官不知此罪从何说起?”
“事实摆在眼前,竟还狡辩,你既非要撞南墙才肯回头,我便把南墙搬出来给你看看,我且问你那修筑堤坝的钱是从何而来?”
宋澜道:“这是各位豪门巨室义薄云天,为了汀州百姓而合力出资的,怎能说是我贪污受贿,这上每一笔钱我都有账目的,全部投向了堤坝的修筑当做修堤之费,而且捐资最多的唐氏绸缎庄的唐老板还因此获得了汀州义商的名号,虽然他之后因犯命案而被剥夺了汀州义商的名号,但所捐的五百两皆是用于修堤了,笔笔皆有记录,这一点容王殿下当日也是高度赞扬的,甚至还手书了汀州义商的牌匾,以为那次拍卖加筹”
这当中具体事宜,容王似乎并未与他透露,问到这点时曹知院一时有些语塞,便想要绕过这个话题,但却被魏崇和朱少阳抓到了下手点,即便不定宋澜通敌叛国的死罪,但若定个贪污受贿的罪名也算是能解解心头之恨。
魏崇道:“那南汀县的贺老板、陈掌柜、于先生所送你之财也是为了修筑堤坝之用?难道你早两个月的时候便知道汀州原知州黄全安会被查,长青堤会因汛期河水上涨而需要修堤筹款,难不成你有极往知来的能力?”
被请来当做证人的贺老板道:“你从小民店中买的一副前朝山水画,乃出自唐大家之手的真品,小民店中明码标价一百两银子,而你却只花十两银子买走,小民深知民不与官斗,但见你在南汀县内一手遮天,当时也只能将此番亏损隐下”
宋澜回忆了一下这个贺老板,竟是没什么印象了,“你的店铺是?”
贺老板面上有些尴尬道:“贺客来古玩店”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你说这画是仿冒品来着,虽然是仿冒品但是因为临摹逼真,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所以以十两卖出,不然价格便会便宜许多”
贺老板急道:“胡说,小民好端端的画怎么到你这里便成了赝品了”
“空口无凭,是不是赝品拿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画被你当去筹款了,现已不在我手中”,贺老板道。
宋澜摊摊手道:“既无证据,那么证据链便是少了一环,敢问魏尚书,刑部向来都是如此定罪的吗?”
魏崇默默不语,这画他们本也是想找的,只不过拍卖出去后,那人家后来发生了盗窃案,这画便不翼而飞了。
宋澜心里倒是有些打鼓,因为那画有可能真是真的,她为一方官时,多少人阿谀奉承,即便不想受贿,那些东西也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到她手上,简直防不胜防,多亏她心里有数,早早便记了一笔账,在适当的时候以合理的理由将这些东西散出去,要不然这些东西迟早是个烫手的山芋,烫自己个满嘴炮。
这时魏崇给于先生使了一个眼色,于先生上前一步道:“那我送大人的一百两银子又怎么说?”
宋澜仔细辨道:“这位老先生又是哪位啊?”
“鹿鸣书院的教书先生”
“原来是位教书育人的书匠,那我且问你,先生一月收入多少?”
“收入二钱”
“敢问于先生教书几年?可有其他生计?”
于先生顺着答道:“于某教书三十载,一贯以教书育人、桃李天下为己任,何故做其他生计”
“既如此,月收入二钱,一年便是二两四钱,若不吃不喝想要攒下一百两银子可要四十余年,看于先生的模样也就五旬出头,难道从孩童之时起便开始教书育人了吗?”
于先生顿了一下道:“好一个能说会道的贪官,我妻家难道就不能是朱门绣户,多年积累之财便只来源我一人吗?”
“那么于先生的妻子果真是堆金积玉之家吗,看你这衣着打扮也不过是个布袜青鞋之家,难不成做了赘婿还如此贫寒?”
底下有不少人忍着憋笑,弄得于先生满面涨红,宋澜继续道:“若是收受学生贿赂好处,得了这许多分外之财,倒也说的过去,这事倒是屡见不鲜,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于先生道:“你少血口喷人,无凭无据之事,你这是诽谤”
“那你所说之事便有凭有据了,做人不可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否则脸要被打的肿起”
原先还有些憋笑的人,这下更是忍不出笑出了声来,宋澜道:“这些人所说的与我的贿赂,不过是筹款之后,心有不甘,因此借机以贿赂之名诬陷我,但款款账目,我都有记载,想要浑水摸鱼者便先将污蔑之话编圆了,不然对上账本可是一下子就被揭穿了,还有这些钱笔笔都是用在修堤之上,一分一厘没有揣进我的口袋里,若有怀疑,尽可以去查”
刑部侍郎沈世林这时候却道:“既如你所说,这些钱一笔都没有进过你的口袋,那你送给黄全安的那套琉璃杯是从何而来的,以你的月俸怕是也不足以负担的起这么贵重的东西吧”
宋澜一时有些哑口,她看了一眼李景瑢,不知该不该说这琉璃杯是从他这里拿的,若是说明他们之间关系甚密,李景瑢怕是要避嫌此案了。
于先生见宋澜被沈世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问住了,心中煞是解气,道:“宋大人,可否解释解释,若是解释不上来,便定是有你所收受的贿赂,没有被你记记载下来”
宋澜反驳道:“此等诬陷朝廷命官之人,为何还可以在这里咆哮公堂,难道这便是审刑院的法度吗?”
曹知院面色不豫,使了眼色叫人把于先生带下去,转而盯着宋澜道:“你无需盯着外物,专注你自身罪行便是”
宋澜在打岔的这时,已经想好了对策,“这套琉璃杯是我......”
“是我借给他的”,李景瑢此时道。
宋澜心想李景瑢这个笨蛋,本来她已经想到撇清他二人关系的话了,他自己撞上来,这可怨不得她了。
曹知院道:“李大人可是与这宋澜关系匪浅?”
李景瑢道:“不是很熟,只不过当日我奉命去调查汀州一派错综复杂的势力,因宋澜是新上任之人,想来与他们的关系不深,还没有被他们渗透,所以将此套琉璃杯借给她,以打开与黄全安的关系。众所周知,后来黄全安一派的毒瘤也尽数被铲除,美中不足的是,他手中有一与他关系匪浅的朝中官员的名单,没有被搜查到”,他适当的加重了关系匪浅这四个字的重音,“不然将这些吃里扒外的朝廷蠹虫一并铲除,满朝上下便尽是清爽之气”
宋澜诧异的是,李景瑢说完这话,并无人再揪着他与宋澜关系匪浅的事情深究,这倒是不像这些闻腥而动之人的作风啊。
大理寺少卿潘贵玉不明白堂上这些人在这不痛不痒的小罪上绕什么圈子,直接进入正题便是了,“既然宋知县你说这钱都是用于修筑堤坝去的,那为何不上报朝廷而是私下筹款,便是私下筹款也便罢了,这修堤复而决堤又怎么说?”
宋澜答道:“非是不上报朝廷,而是长青堤只是年久未修,有决堤的隐患,但不一定会决堤,朝廷用钱之处颇多,西北要建都护府,蜀中要修桥铺路,燕北要备资御寒,东南要防御贼寇,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当时长青堤的情况未到火烧眉毛的情况,下官为了能替官家分忧以尽绵薄之力,便以筹款出资的方式筹集修堤之费,容王殿下当时也正在汀州,对下官的想法也很支持,还亲手......”
曹知院似乎很不愿意将此事与容王扯上关系,打断道:“筹款之事乃容王殿下仁善,与民同忧,但堤坝乃是由你主导修筑的,甚至派了你的心腹侍从赵应前去监工,一个倭国的细作在坝上监工,怕是这堤本来没事倒叫你给修出事来了”
“下官当时并不知赵应乃是倭国细作,若是早知如此也不会让他督查此事,下官在发现他真实身份后,也已经想尽办法弥补了”
潘贵玉道:“你的侍从你不知道他是何身份?外界传闻中的宋大人可是明察秋毫、见微知著的宋青天,莫非这传闻有误?”
宋澜道:“赵应不过是我在恩州时在人行里购买的家奴,与他相处不过一年时间,这赵应可是在兴朝潜伏了十五年之久,初时蒙骗住我的眼睛虽情有可原,但下官确有失职之罪,而后下官发现其实为倭国细作,已经尽力弥补,知道他们目的不是长青堤,而是在安远铜场发动动乱,已提前布置好人手,随后在安远铜场也是进行了一场恶战,后来长青堤决堤也是因为人为之故,并非本身修筑之由,各位大人可以明察”
“这个......”,站在下方有一右眼上绑着纱布的壮汉犹豫着开口道:“这个,我倒是可以作证,宋知县一个文官在安远铜场上面对数倍于我们的贼寇确实不曾退缩,若他真是通敌卖国的话,当日与那些贼寇里应外合,将安远铜场上的人不留一丝活口便是了,没有必要卖力阻拦那些贼寇”
朱少阳道:“可我听说,当日宋澜可是有临阵脱逃了一段时间”
宋澜道:“那并非是临阵脱逃,所谓蛇打七寸,下官身为当日在场众人官位最高之人,尚且可以小小的发挥一下指挥之能,倭贼群起而攻之,就是为了让我方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
眼看我方阵法要乱,下官及从属便先退至矿洞中躲避,而后矿洞发生了坍塌,也是九死一生,也正因为此激发了我方与敌人同归于尽的斗志,但毕竟敌众我寡。
若非李大人带着誉王殿下的援兵及时赶到,怕是今日也没有机会站在审刑院的大堂上令众位大人会审于我了,这怕不是一个精明的细作该有的计谋吧”
朱少阳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贼之所以会为你说话,全因当日你许了这小贼好处,你说事成之后,定会代他们向朝廷请命,免去他们所犯之罪,让他们重获自由,你若死了,他们找谁履约去啊”
“奶奶个熊”,坎哥暗戳戳的骂道:“宋知县说这话还不是为了让咱们哥几个奋力杀敌,最起码还有些诚意,可不像有的官儿,假模假样的说大话画大饼,到最后一个都实现不了,净会诓骗人玩”
“你说什么?”,朱少阳音调陡升,双方之间顿时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