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现场重现
杨娘子走后宋澜把此间的事又细细捋了一遍，也许一直以来都是她想错了，若非今日发生这变故，也许这案子便真如她自己所说的走入了歧途，她又略微思虑了一下叫来赵应道：“有个事需要你帮我办一下”
第二天一早，杨秀杀害美毓入狱一事便在县内传开了，但同时又有人说，杨秀虽是美毓一案的犯人，但八月初三那事却是与他无关，有人证看到了另有一身高将近八尺的人往竹楼方向走去，只可惜没看到正脸，不过那身形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种小道消息在女子之间传的尤其快，很快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县府衙内，赵应问道：“大人，你真要这么做呀，若真是凶犯现身，凭我一个也护不住你呀，要不再多找些官府的人埋伏吧”
“笨蛋，若是找官府的人埋伏，怎么解释我和宋大人长的如此相像之事？”
赵应手指抚摸着下颌，“不如就说是大人你的妹妹来了，反正真正的宋澜不也有一个妹妹叫宋清吗？”
“这虽然是个办法，不过我和宋清无法在府内同时出现，倒是容易露馅”
“那也要先保证大人您的安全重要啊”
“那便叫上徐山，不说干什么，只说让他随你去一趟”
“这还算妥当，那我便下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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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雾有些重，掩盖着月亮，闲的有些清冷，不过好在是八月下旬，夜里还没有凉风起，要不然宋澜此时一个人走在这僻静的小巷里恐怕要给吓出毛病来了，虽然她知道赵应和徐山就在不远处的地方埋伏，当不会有危险的，但地上孤零零拉长的影子看着还是很渗人。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传来，宋澜后脖颈上的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但是她不敢回头，生怕打草惊蛇，令身后那人起疑，但闻那脚步声渐渐逼近，就快要从背后接近她了。
那人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寒毛一立，差点要叫出来，但心中又想赵应和徐山是怎么回事，怎么让人接近了她还没出手呢。
她头僵硬的微微一偏，才发现身后之人竟然是杨秀娘子，她道：“小娘子这么晚，怎么一个人在暗路上行走呢，若是遇到歹人可不好了”
宋澜舒口气，笑笑，“我听说南汀县治安不错，是以才敢一个人外出”
“娘子看着面生却又有些眼熟，但我听人说，最近有人自称是我的远方表妹在打听一些消息，不知说的可是你，你又为何要冒充我的表妹？”
“姐姐难道就是杨娘子？”
杨娘子点点头。
“那倒真是凑巧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遇到本尊，其实是这样的，我也是受了知县哥哥的嘱托替他打探消息，若是以他官老爷的身份前去，普通百姓们必是不肯说真话或是不敢知无不言，所以我们才会如此，还请不要介意”
杨娘子听她说自己是知县的妹妹，有些一愣，而后掩过道：“原来是为了查案，怪不得我看你与宋大人长得如此像，竟是亲妹妹，这么晚了，我看这方向也不是回府的方向，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啊，不如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马上要到了”
“诶，看这方向是往赵娘子家去的吧，我正好有事要找赵娘子，不如一起吧”
宋澜看了看路道：“其实......也不该瞒着姐姐，毕竟这事与姐姐的相公也有关系”
杨娘子略一思索，“可是目击证人的事，近日我也有所耳闻”
“姐姐果然聪慧，正是要去看望证人，那日辛娘子看到了凶手，哥哥让我前去劝劝她，好让她毫无顾忌的站出来指认犯人”
“既然看到凶手了，那么竹楼的案子便要水落石出了，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毕竟女子之间，容易敞开心扉”
“如此也是，那姐姐若有空便与我一路吧”
这时等在她们身后街道的徐山耳朵微微动了动，“刚刚另一侧街道有人，不过现在已经撤了，我去追上去瞧瞧，她们两个女子该是没有什么危险，这里有你便行了”
说着便提着他的刀追了上去，独留赵应在原地发愣。
宋澜和杨娘子并肩往辛娘子家的方向走去，就在大家都放松了警惕的时候，隐藏在杨娘子左手袖子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个短小的匕首被抖了下来，眼看就要朝着宋澜的腰间抵上。
继续跟在她们身后的赵应自然是看到了她的动作，只是距离太远，使不上力，只能出声示警，同时极速的往那边奔跑，但就在那匕首要抵在宋澜腰间上的时候，杨娘子的手腕突然一抖，那刀竟掉在了地上。
宋澜闻声回头反应过来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连忙用脚将那刀子踢开，杨娘子要弯腰去抢，宋澜则拉扯着她，两人便像两只熊一般扭打在一起，不过宋澜身高颇高，还算占了些优势，直到赵应赶过来的时候，才将杨娘子完全制止住。
“你这是做什么，狗急跳墙了不成，也太沉不住气了吧”
杨娘子突然反应了过来，“你在诳我？”
宋澜整理下衣裳道：“我诳的不是你，是心中有鬼之人，本来想把你的同伙诳出来的，没想到只钓到你一个，实在太可惜了”
赵应道：“大......小姐，不可惜，徐山听到另外的巷子里有人已经前去追了，看他们的样子是往辛娘子家的方向去的”
“那我们现在只要回府等消息便是了”
赵应点点头，“刚才好险呀，幸亏她手抖了，要不然我可来不及救小姐啊”他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宋澜仰头看了看周围，周围都是漆黑一团的墨色，刚刚确实是杨娘子手抖了吗，但她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的声音，可周围除了他们又分明没有人啊。
她心中难免奇怪，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得赶紧回府衙才是。
在她们身后的一处屋檐上，有两个人正着一身墨色衣服，几与这暗夜融为一体，他们从头至尾都在隐蔽的观望着这边的动静。
前面的男子回头瞥了他身后的男子一眼道：“多此一举”
那男子笑道：“大人难道不想知道这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这案子我已经知道的八九不离十了”
“但是属下更好奇的是宋澜和他妹妹宋清”
看样子他家大人也对这宋氏兄妹起了兴趣，只不过以大人一贯的秉性来说，对任何事都这般冷淡，即便这对兄妹确实有些离奇，也该很难勾起他的兴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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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之后，他们回到了府衙，众人见赵应和一个长相酷似宋大人的女子一同回来，还押着一个女子，都十分好奇，但听赵应介绍道：“这位是宋大人的妹妹，来了几日了，一直在外帮宋大人打听案情，是以你么都没见过，今日疑犯自投罗网，你们且看着她，我去请宋大人来”
宋澜道：“正好我也去看看哥哥”
她遂随着赵应急急忙忙的回了屋内，宋澜换了一身官服，改了下妆，回了大堂便坐等徐山带人回来，果然约莫一刻钟后，徐山也带人回来了，宋澜正襟危坐在大堂之上，连夜开审。
有人好奇道：“宋小娘子怎么不见了”
宋澜咳了一声道：“家妹一介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这种场合便不让她来了”
众人一听也是，便也不再打听了。
宋澜堂上的椅子还没坐热，徐山便带人回来了，果然没叫她失望，一见那人锃亮锃亮的头顶，宋澜便知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
那和尚身高八尺，身材健壮，面貌秀气，看着是十分讨女子喜欢的长相，只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
她拍了一声惊堂木道：“堂下何人？”
“大人，小僧不过是一个游方和尚，不知这位官差大哥抓我做甚啊”
“好一个游方和尚，竟能游出四条人命来，可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大人在说些什么，小僧不明白”
“本官问你，你可认识你身边的这位娘子？”
那和尚摇摇头，好似第一次见到杨娘子的样子似的。
杨娘子也回答到并不认识身边的这个人。
“还不老实，且先报上你的姓名来”
审案这时，慢半拍的范县丞也从范府赶了过来，刚一进到大堂便道：“大人真是好兴致啊，这大晚上兴师动众的何不等到明日早衙的时候再审”
“案子就要趁热打铁，难道还要给他们留出私下互通口供的机会吗？”
范县丞被怼了一通，待看到场上的这两个人时却是大感奇怪，怎会是这两个人呢，“大人莫不是抓错了人，这两个人怎么会跟案子有关系呢，这也太荒唐了吧”
“荒不荒唐的，事实为证，待分晓之后，自然清楚明白”，她不再理会范县丞又拍了一声惊堂木，“堂下之人，速速报上你的姓名”
那和尚脊背不免发抖道：“小僧弘光”
“什么地方人氏？是哪个庙里的僧籍？为何来到本县？快快如实说来，不要让本官问一句答一句，好不爽快”
弘光磨蹭了两下，然后道：“小僧是清源县圣伽寺僧人，因在解制日的时候偷偷溜出圣伽寺，被剔除僧籍，不得再回本寺，所以做了游方和尚”
兴朝四月十五日是解制日，僧尼安居禅教律寺院，不能单身出外云游，待七月十五，才会设斋解制。
“好个不尊禁制的和尚，那你溜到南汀县后犯下的四条人命，你可认？”
“小僧不认，即便您是一县知县也不能随意冤枉好人，让百姓含冤负屈、让天地六月飞雪”
宋澜一笑，“倒是能说会道，你说你是好人？那你且听听我说的对与不对，若有未尽之事，还得你帮我补全才是”，宋澜说着从桌案后移步到大堂上，“事情应该从八月初三前的某一天开始说起，虽不知你与杨娘子是如何相识的，但杨娘子大抵早就知道杨秀在外面有人一事，苦于不知如何报复，直到你的出现”
宋澜绕着他们两个边走边道：“也许杨秀外面的人只是青楼女子也就罢了，但偏偏是良家女子，还是人妻，所以这令杨娘子更加气愤，我想杨娘子最开始的目标应该是赵五成，赵家失去了顶梁柱，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必然要在这世上受尽苦难，让她活着才是最好的惩罚。
赵五成若死了，同时还能嫁祸给你的相公，他因与赵五成争风吃醋，遂起杀心，简直是一石二鸟之计，可是你找的这个帮手并不是很好的帮手，而是个见财起意，脑子愚笨之人。
也是赵五成那天走运，身上带的钱不够，输光了而临时回去取钱，因而逃过了一劫，弘光借着躲雨的借口进到了竹楼，知道他们几个平时会在这里打麻将，因此他们身边一定带有不少钱，遂起了歹意，先是杀害了下楼开门的刘大川。
他手持一把尖刀，先是捅到了刘大川的腹部，他见不敌于你，便手捂着腹部，转身想逃，逃跑的过程中手扶着栏杆，将血迹蹭到了栏杆上，楼梯上也有他滴落的血迹，而后他背部又中了一刀，接着从楼梯上滚落，头部冲向外面的空地上。
然后你上到了二楼，在门口高长海见你手拿尖刀，转身便想跑，结果后背被你砍中一刀，血液溅到了门框上，他因伤势过重，手撑着麻将桌，打翻了桌上的麻将牌和吃食，然后倒在了血泊当中。
我看了仵作画的尸体检验图，背部伤痕的位置很高，高长海有七尺六寸，那么凶手势必是比他还要高大健壮的人，赵五成不是这样的人，杨秀也不是。
高长海倒下后，你便径直走向陈路，他先是用左臂抵挡了一下，手捂着伤口，鲜血滴在了地上，他忍着痛，但也慌不择路，跑到了窗边，想从这里逃跑，却忘记了那是二楼，便那么翻下去了。
本来二楼也不至于死人，只不过他不幸头杵到了地上，颈骨折断才送了命，而后你席卷了所有的钱财，为了嫁祸一个绝妙的嫌疑人，又用赵五成留下的锄头在他们尸体上砍了几下，以掩盖原先的刀伤，事情的经过大抵就是这样的，我说的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弘光瞪大眼睛瞧她，现场包括赵应在内的人也是十分惊讶的看着她，这些地方明明是他们一起走去查的，为何他们没看出什么来，她反而像是当夜便在案发现场看到了全过程一般。
弘光硬挺着道：“大人好......好丰富的想象力，说的好似亲眼见到一般，可这种说法安在谁身上都可行”
“就知道你还要嘴硬，若非是你，你为何要前去杀害竹楼一案的证人？”
“我只是单纯的与那女子有仇，难道不可吗？况且我并未对那女子怎么样，官府且能奈我何？”
“是不能奈你何，但是美毓一案你却牵扯其中”
宋澜给赵应一个眼神示意，赵应便上前撸起弘光的袖子，“你胳膊上的抓痕怎么解释？”
弘光看了一眼杨娘子，她连忙道：“这是我挠的？”
“这么巧，你是属猫的吗，挠完这个挠那个的，你们不是不认识吗？”
“他走在路上预对我不轨，我便挠了他，毕竟涉及女子声誉，所以刚刚便说不认识的，其实也就是一面之缘”，杨娘子道。
“那么弘光胳膊上新月形的挫伤还有淤青又怎么解释”
“我......”
“这是你用被角捂着美毓的时候，她双手挣扎时留下的痕迹”，宋澜心想若是有现代的DNA技术，还用这般周折，稍加检验，便让他无话可说，看他还怎么狡辩。
“可是任何人抓着我的手臂时都会产生这样的伤痕，又怎么能判定美毓一案的凶手一定是我呢？”
“那么请你抬起一下你的鞋子还有看看你的裤脚”，赵应挥手示意两个衙役，强制抬起他的裤脚，昨夜他刚杀害的美毓，今日听说有目击证人，便想着要怎么除去证人，衣服和鞋子还来不及处理，那井边十分湿滑，长满了青苔，若非他去过井边，鞋上和裤腿是不会粘上这般痕迹的。
“那只能说明我来过这里，又不能证明就是我杀害的美毓”
宋澜冷笑一声，“昨夜是亥时初下的雨，亥时三刻的时候有人发现美毓落井，杨秀是亥时一刻离开的，请问在亥时一刻至亥时三刻来过这里，产生了这些伤痕的人，不是凶手还会是谁？”
“这......”，弘光哑口无言，铁证如山面前，饶是他再狡辩也是无用，宋澜接着道：“犯下四条人命，大辟之刑是免不了的了，望你能在牢里好好忏悔吧”，马上有衙役上前将要拖走弘光，“等等，兴朝是不可枉杀僧人的，我可是有过度牒的僧人，我师父我可是圣伽寺最负盛名的僧人，你们不能动我”
“那也是曾经，你不是早被逐出圣伽寺了吗，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好汉不提当年勇”，她扫了一眼押着弘光的衙役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下去，免得污了本官的耳朵”
耳朵清净后，宋澜又看了一眼杨娘子，“教唆杀人，陷害亲夫，按律......”
范县丞接道：“按大兴律，也当斩”
宋澜心想这倒是罪不至死，只是古代对女子的刑罚总是过重一些，她蹙眉道：“罪不当诛，先压下去，容后再议”
杨娘子冷笑一声，“大人好明断，要么就给我个痛快，只不过我死也要死个明白，我自问做的滴水不露，大人是如何怀疑到我的身上的？”
“其实也不算怀疑你，只不过昨日在合欢阁内见你的时候，你的反应太过平静了，一点不像第一次知道你相公在外面有人的样子，而当我提到苏幻娘的时候，你眼角微微抽搐，这是反感的表情。
你能这么轻易查出酒楼账上的漏洞，你相公外遇一事不可能一点没有察觉，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另外调戏你的那三个人也知道，唯一不知道的可能就是赵五成罢，他们来调戏你，也不过是恶趣味，想要看笑话，却徒惹一身晦气。
而本官最先怀疑的人却是苏幻娘，因为当本官透出各种信息试探她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却是很摇摆的，既想要赵五成脱罪，又不想让他脱罪，而后我才知道，她会有这个反应是因为她在外面偷人了，而赵五成出来后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再有便是，我第一次透露有目击证人一事给她的时候，目击证人并未出现什么意外，反而是你沉不住气，先找上门来的”
杨娘子自嘲的笑笑，“原来如此，若不是我见杨秀入了狱，也不会如此大意，到底是大人计高一筹，没错，当我知道杨秀偷情的对象是苏幻娘的时候，我便咽不下这口气，本来只想对赵五成下手的，谁知道弘光是个蠢笨的，不仅放走了赵五成，还见财起意的杀了另外三人，不过，当我知道弘光错杀了他们的时候，我也没有责怪他，他们三个臭虫在外面也没少沾花惹草，索性便一起替他们几个的娘子除害了”，说完她放声大笑，好像偷情的人都不得好死，自己在替天行道一般。
宋澜挥了挥手让衙役带她下去，她理解她的心情，但并不认同她的做法，这个世上自有律法正义存在，若每个人都特立独行、随心所欲，破坏律法的权威与公正，那才是整个世界秩序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