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心之所向
素白光,迷离夜。
莲花池旁,桃色轿房静若而落,轿内,朱纱屏风,遮挡了女王魔尊司颜衣无遮蔽的纤细身影,唯有垂长的银白千丝落在如玉的背后。
她静静地望着被魅毒折磨的不断挣扎痛苦的男人,神色坦然,将他带回来之时,已有决心,不去过问内心深处抵抗的咆哮声,只出于心之所向,再三确定,是甘愿于此。
用最残碎的方式默示自己的甘愿。
可她深知,一旦破除清身,两千年修为定会损耗一半,这是对于身职魔王的规则。
而此行定会迅速被三界得知,定然横乱于世,可眼前之人,却无法任其不顾,她明明答应瑤姑姑,好好保护他——
忽然,她笑了,笑自己居然比艳叒更加痴傻,笑自己竟无丝毫顾虑,又笑自己竟心如止水。
时间在床榻之人痛苦隐忍的燥热之声中一点一滴流逝。
须臾,她扯掉发间丝带,蒙上冷焱的眼睛,放下了纱幔,俯身躺下,眼望触碰到她的男人嘶吼热切的声音后,疯狂地抱着她,她扯起唇角,伸手环于男人伟岸的胸膛,展开无限柔情,开始了一夜的梦——
无尽的堕落在蔓延,它从不曾远离我,它拼命纠缠着我的灵魂,无时无刻!
不就是一个千年的道行,大不了继续沉沦!
或许,萌芽已根深,形成执念。
执念,是飞蛾扑火的心情,并非冲动。
清晨,白莲岛,阳光明媚,莲花笑,春风柔,世界万物都散发出着迷离柔情的香气。
万籁寂静中,冷焱渐渐恢复意识,张开眼睛的那一瞬,短暂的慌乱,却未动。
他看见了司颜沉睡的模样,温柔而美好,他定神回想发生何事。
思虑渐渐清晰,他中的那下贱狐妖的惑心毒,然后就失了意识,只记得无比痛苦难挨,之后——
之后,这个妖女便趁虚而入?
思及此,一抹鄙夷于色,妖为不齿,何以辩解?
此时解明一切!他莫名被下魅毒,这个妖女便趁机与他——
誓言不与妖同行,岂是虚论?
狠狠地看了那妖女的睡颜,不再考量,不再多想,迅速起身穿衣修冠,漠视轿房内尚存的余温和旖旎气息,冷然离去!
毫无留恋。
逝魔剑仿佛依依不舍地缓缓跟着他一同消失。
司颜睁开灰眸,无声无色地凝视着空荡的上方,眼神空洞,内心没有波澜。
过了良久,只听闻一声低语,“薄情的男人——”
无炎国弦歌殿
“陛下,臣甚是想念啊。”玄弈站在内殿,看着一脸铁青的主子。
冷焱没心情理他,回来便在此处静坐,眼睛望着地面,不知在看什么,唯一有动静的便是那紧握的双拳,时不时咯咯作响。
玄弈面带迷之微笑,“陛下,这一行您可愉快?”
冷焱终于赏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不耐烦道:“玄弈,你可有法子把这烦人的东西脱离朕?只要看见它,朕就想杀人!”
玄弈连忙道:“陛下息怒,绝不可嗜杀戮之心。”
换来冷焱一记怒视,“别废话!到底有没有办法?”
玄弈作无奈之态,“陛下,这——臣无能为力啊!”
忽然迎来一个竹简砸过来,玄弈连忙闪躲,冷焱看他那谄笑模样,又一冷哼,“要你何用?”
忽然,冷焱瞪大了蓝眸,望着玄弈身后的狼身白狐,震惊之际,又看见一道白影缓缓向他走来——
他厉声喊着,“玄弈!拿剑来!”
玄弈不明所以,只看见陛下忽地起身抓起墙壁上挂着的长剑指于他的方向,吓得他连忙下跪,“陛下息怒啊!臣——臣真的无能为力啊——”
此情此景,惹来身后一阵嬉笑,玄弈闻声转头看去,方知来龙去脉,一抹不知名的笑意展开,对司颜抱以真诚的笑脸,“原来是尊贵的魔王驾到,乃无炎国之幸啊!”
司颜笑而不语,颔首以示友好。
冷焱恼怒不止,对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吼道:“玄弈!滚一边去!”然后他上前对司颜指剑,阴鸷地说道:“你这个妖女!阴魂不散!你到底有何目的?”
司颜对他的暴怒不为所动,自行找个舒适处坐下,姿态懒散惬意,抬眸对着男人,轻声埋怨道:“怎会如此无情?你我已行夫妻之事,我来寻夫,哪有不妥?”
冷焱见状,更加恼怒,他算是见识到了妖的厚颜无耻,奈何自己脸皮没她厚,打又打不过。
强制自己沉静下来,压低了声色,“妖女!你究竟何种目的?不妨道来,若朕可办到,便允了你,莫再做些纠缠之事!”
司颜细细抿了一口茶,清淡的灰眸内,是真诚,是霸道,是执着,“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你——”冷焱气极,看来好好商量无门,只有鱼死网破了。
他再次以剑相抵,蓄势待发地要冲过去动手,不料被玄弈抓着他执剑的手阻拦,“陛下!您怎会如此不堪?”
冷焱本愤怒的双眸转视着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你活腻了不成!”
玄弈佯装一副抗议模样,“陛下!男人贵在担当,您都——都做了那种事,难道要做那无赖不成?”
玄弈死死地阻挡。
冷焱狠狠地瞪着他。
司颜悠闲地喝茶看戏。
闻言冷焱一把将碍事的狗奴才推开,“这十几年,朕白养你了!朕动她不得,就拿你泄愤!”说着就要对玄弈动手。
司颜望了一眼大殿格局,微有不满之容,这才懒懒出声,“夫君,无炎寒气太重,我好冷啊……”
玄弈连忙站起来,无视发怒的皇上,向女王魔尊陪笑道:“是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去增加暖炉,您请稍等。”说罢便小跑着下去了。
司颜满意一笑,看着还在怔愣的冷焱,起身上前,将他执剑的手放下来,又抬手抚上他的眉,“不是说过,皱眉会变丑吗?”声音之柔,令人心触。
冷焱后退远离她的贴近,隐忍着看她。
司颜笑的坦然,走向博览柜抚摸着青花瓷,悠悠道:“夫君,我本前来是为送礼,看来你并无兴趣,可惜啊。”
冷焱低哼,“少卖关子!朕对你的一切都不感兴趣!”
司颜扬起嘴角,“比如那碗粥——”
闻言冷焱瞪大眼睛。
司颜抬高了声音,“安扬!带瑤姑姑现身吧!”
此令一出,两道身影凭空而来,一身翩然白衣的安公子和一身端庄黑衣的冷媱出现在弦歌殿。
咣当一声,冷焱手中长剑落地,他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人,几乎眼神眩晕。
冷媱慈爱动情,双眸雾气,“焱儿——”
冷焱再也支撑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倒地,他蓝眸中的怒火早已不见,换来的尽是不解与痛楚,“这不可能——不可能——”
冷媱红着双眼缓缓上前蹲下,握着他的手,满面痛色,“焱儿,是母后对你不住。”
冷焱仍无法置信,时隔十八年,能真的再与母后相见,那这十八年,她对他不管不问去了哪里?
冷焱心痛至极,狠狠的将冷媱推开,声音颤抖着,“你凭什么回来!凭什么!”
冷媱强忍泪水,“焱儿,是母后自私,不奢你原谅,只求你平安。我此次现身,便是为此事而来,如今你得逝魔剑,皆受觊觎,唯有王在你身侧,方能保全,焱儿,你对于妖魔的厌恨,是母后的过错。那时年轻,你父皇离我而去,我因一时怨恨对你传授了偏执之论,都是母后之过。”
冷焱听到父皇二字更加愤怒难忍,咆哮道:“你别提他!”
冷媱痛心疾首,如鲠在喉,可看见自己的皇儿带着如此怨念煎熬地过了那么多年,更加心痛自责,“焱儿,你父皇并非不负责任,是出于无奈才离我们而去,他违反禁戒与人类相爱生子是属越规,那时,王已私下施恩留他一命,可他心念三界平衡,为保你声誉,自发受责。决定离我们而去,独陷莲花岛的幽空之虚,封尘灵力,甘做守山幽灵,不得天伦,以求赎罪。我怨他狠心薄情,万念心死,竟一心冲动跳湖与之相守,却被王所救,这十八年来,被王护在魔宫。焱儿,是母后自私,害你空等,害你孤独,母后不求你谅解,眼前你定要听话,让王留你身边,此劫一过,逝魔剑便会自动与你分离。”
冷焱静静地听着冷媱阐述,竟无力开口,他脑海混乱不堪,像被某种蛮横的东西抽空了身体,落寞,狼狈与不堪。
冷媱看着他心痛如绞,却也无奈,静待须臾,只见冷焱幽幽地说,“母后,我想静静。”
然后,他寻到司颜的灰眸,两两相望,时间仿佛静止,他需要消解这些故事,他需要时间——
是夜,冷风萧瑟,空气寂静,静的让人失落。
冷焱坐在弦歌殿的一棵梨花树上,静静仰望月色,他脾性暴怒急躁,皆因幼时失去双亲。性冷凉薄,皆因独自撑管皇权。
他对所谓的温情,毫无概念,虽然内心极度渴求,却被他隐藏在最深处,那是软肋。
他是个冷酷的人,如此,才可自保。
可远处入目的那道纤细白影,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光芒,眉目如画,清淡灰眸,虽捉摸不透,却时不时地柔情望着他,虽然知道那是迷惑,是虚假,知道那是妖的惯用手段,可,内心的波动为何如此深刻?
深刻到他的眼睛,移不开——
那道白影亭立如玉,像极了这泛白的梨花,冷傲柔骨。
望着,望着,心底那片涟漪仿佛渐渐清晰,映射出来的是那张白皙容颜。
他终于承认,唯已生情,别无去路。
视线望出了神,再一眨眼间,那道白影身边竟多了一人,翩翩公子,阴柔魅颜。
冷焱眯起冷眸,心中一抹怒气横生,那个一脸狐媚模样的男人站在司颜面前,二人举止亲密,谈笑风生。
冷焱紧握双拳,眸光怒寒。
妖!毫无廉耻可言,轻浮丑陋!
瞪了他们一眼,狠绝地跃下地面,冷傲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