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溪见海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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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职场的人生话题

还未到十一点,国贸大厦一层的“意浓”港式茶餐厅里,已陆陆续续有一半台子围坐着客人,方浩儒边走进来边看了看手表,十二点他要去机场,下午的飞机去大连,因此他提早离开了办公室,到这里吃点东西,顺便看看报纸休息一下。

“先生您好,请问几位?”茶餐厅尽管没有迎宾小姐,靠近门口的服务员看到方浩儒四下张望,急忙上前主动问候。

“就我一人,谢谢。”方浩儒随口应道,眼睛突然扫到了一张台子边坐着的女子,他心里一惊:居然是陈溪!

她怎么会在这里?紧接着他注意到,她的台子上有两套餐具,看来她在等人。方浩儒指了指远处靠墙的一组空着的卡座,对服务员说:“我坐那儿。”

这组卡座不但隐蔽,而且对观察陈溪有很好的视角,方浩儒怀着深深的好奇坐了下来,服务员很快斟好茶水并送上菜单,他示意其先离开,自己翻开菜单,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的陈溪。

今天的她,长发束在脑后,深玫紫的青果领窄版西服裹着苗条的腰身,黑色西服裙配黑色丝袜,一条艳丽的玫红、橙黄混色大花丝巾折成和服领衬于西服领下,干练之余,又有些许女性的绚丽妩媚。她似乎是来出席什么活动的,或者拜访什么重要的人?从自己进来到现在,她一直在慢慢地翻看着菜单,一定是在等人,在等谁呢?

陈溪忽然抬头,莞尔一笑,向门口招了招手,估计是她等的人到了,方浩儒转眼也望向门口,只见杨帆风尘仆仆地走向她。

原来是他。

看杨帆也穿着西装,也许两人是一起来公干的,不过她对他的笑容似乎有些……终于,杨帆走到了桌子边,他没有坐在陈溪的对面,而是拉开了她身边的椅子,坐下时两人再次相视而笑,接着亲密地耳语,他们并没有过分亲昵的动作,但靠得很近。

看着陈溪那副小女人的神态,方浩儒足以断定,她身边的男人和她早已超越了上下级的关系……他有些懊恼地把菜单丢到了桌子上。

“先生,您现在可以点餐了吗?”服务员主动上前,掏出了点菜用的小机器。

方浩儒看了眼服务员便立即起身,掏出钱夹抽了一张百元钞票放在了茶杯旁边。“对不起,我改变主意了。”说罢他默默地离开了餐厅。

今天上午,陈溪代表会员服务部到NST集团在国贸的总部做一个presentation(演示介绍或讲解),向总部的高层汇报近半年御景的会员情况、消费形势分析以及下一步的会籍推广计划。这件事原本应是由杨帆亲自来做,碰巧今早酒店有个重要的记者招待会,于是安排陈溪代替他来国贸,她不仅口才出色,英文也是会员部里最好的,应付集团总部的提问肯定没有问题。

记者招待会后,杨帆便赶来国贸接陈溪,两人约好在国贸吃完午饭再回御景山庄。杨帆停好车到了约定的“意浓”茶餐厅,陈溪已经在等。

服务员点好餐离开了他们,陈溪随即神神秘秘地将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放在了杨帆面前:“瞧瞧这个,送给你的!”

“这是什么?”

“打开不就知道了。”她边笑边斜着眼睛瞟他。

杨帆歪着头审视了又审视,又用食指小心谨慎地戳了下盒子,故作狐疑地小声说道:“该不是毛毛虫吧?我怕怕!”他知道她最怕那东西。

“讨厌——”她轻轻打了他一下,“你再不看我就不给了!”

杨帆笑着拆开了包装,是一对紫色切面水晶的袖扣。

“好看吗?”陈溪观察着杨帆看袖扣的表情,“你的袖扣都掉钻了,今天我正好有时间逛逛国贸,顺便帮你挑了一副。我看你的领带基本上都有蓝色和紫色元素,而且总是穿深色西装,就特意选了这一款,喜欢吗?”

“喜欢!很漂亮!”他感动地看着她,抬手看了看自己戴着的袖扣,果真有三四颗小水钻没了,自己还没发现,细心的她却已经看到了。

杨帆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缕甜丝丝的暖意,陈溪就如同这冷秋之中一缕迷人的阳光,豁然照亮了他的生活。不难觉出,她是个极好的贤内助,默默地支持着他的工作,并且很有分寸。因为担心两人的办公室恋情会给他的工作带来不良影响,她暂时不让公开,自己居然也能在人前掩饰得天衣无缝,一如既往地服从他的领导指挥,似乎她的感情只有毫无保留的付出,不计回报,即使遇到邓雪她们的非难,她也从不让他为难。

“来,我帮你换上。”陈溪说着温柔地拉过他的手腕,替他换上新袖扣,杨帆饶有兴趣地欣赏着两粒小东西在灯光下闪着深沉的光彩,伸头凑到她耳边说了句“谢谢”,接着趁势快速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别人会看到的……”陈溪的脸红了,杨帆没说话,眼含笑意望着她。这时服务员端来了他们点的餐。

“今天的presentation还顺利吗?”杨帆喝了口汤问道。“还好,他们没有提什么刁钻古怪的问题,看来他们对你的工作还是挺满意的,认为你的效率很高。我倒是要说你,别太拼命了!你昨天为了那个记者会,是不是又搞了一个通宵?”陈溪说着又看了看他有些混浊的眼睛。

“哦,没事!明天不是周末嘛,可以补补觉。”杨帆塞了一口米饭在嘴里。

“你别总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说实在的,比起前几个月我第一次见你时,你现在可是明显瘦了。”她心疼地看了他一眼,夹起一块带鱼放进他的碗里。

“没办法,现在进入了旺季,市场这一块儿要尽量争取时间,把数字做得漂亮一点儿,否则到下个季度,除了春节,其他的时间就很难把握了。”

“James,你喜欢这种工作、这种生活吗?”陈溪用筷子夹了几粒米饭,放在嘴里淡淡地品着。

杨帆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好像,我们大家都没有权利‘喜欢’或者‘不喜欢’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生活在这个时代,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幸运,比起我的父母在国属机关,我不用熬年份来混资历,也不需为了争不上块儿八毛儿的福利而心理不平衡,只要努力就会有相应的回报,也会有向上发展的机会。不过,我同时也会感到很悲哀,因为我们所接触的要比父辈丰富,所面临的挑战和竞争压力也更为残酷,机会人人均等,意味着你除非高人一筹,才有可能最终抢到机会。你会感觉,有时候是自己的主观动力带着自己向前走,有时候却是这个时代在推着你不得不走,你想停下来喘口气,也许后面就会有无数的人踩着你的身体过去,你永远也等不到这支队伍的尽头,永远也没有机会再爬起来……我前两年刚刚回国的时候,进了一家很大的外企,你听说过‘科瑞电讯’吧,我在那里干了一年的Sales(销售员Salesman的口语简称),总是没日没夜地加班,不分节假日地跟单……西方人常说生活要跟工作分开,可是我们整天除了八小时的工作,剩下的就是加班,早就分不清什么是工作,什么是生活了。我那时还认为,是自己做了错误的职业选择,于是NST找我的时候,我就同意来了。可到了这里,呵呵,才明白什么叫作‘天下乌鸦一般黑’,看来哪里都是一样的,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平衡好自己的心态,适应一切该适应的,以及不该适应但也改变不了的……”“你已经很出色了,来了御景才一年,成绩赫赫,你在这里的根基也算是比较稳定的了,应该放松一下。”陈溪再次看着杨帆的脸。

“呵呵,你以为NST总部的人会满足于现在的数字?”杨帆笑笑抚摸了一下陈溪的头发,“小丫头,你太天真了!因为咱们这里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是打工的,人人只求自保,对于Thomas来说,我们的业绩只要足够让他在总部有面子,能让他坐得稳,他也不会再有更高的要求。但谁会知道总部的想法,或者美国股东们怎么想?先说远处的,如果现在有人站出来对美国总部的高层说:‘御景现在只赚到了三千万,而我承诺可以赚到三千三百万……’那么Thomas和我,也许就会因为这区区的三百万被挤下台贬为庶人。再说近处的,不管是北京总部还是御景内部,总有一些人看着我们风光会眼红,多数是些职能部门,他们的成绩无法用出色的数字来体现,平时的常规工作做得再好,那也是应该的,因此若想突出个人的能力,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节能降耗’这一层面上做文章,于是市场部门的花费投入是不是合理,有没有偷漏的问题,就是他们发掘机会的土壤。你们现在赚了三千万,或许开源的同时再注意节流,你们实际可以赚到三千五百万……呵呵,如果他们真的抓到了什么把柄能证明浪费的行为确实存在,哪怕只是一点点钱,股东们也不会再看你帮他们赚到的三千万,而是开始心疼那没得到的五百万,这五百万虽是个虚数,却可以变成那些职能部门的‘业绩’。”

杨帆说着又喝了口茶,“现在你可以感受到了吧?就算你不想去参与办公室政治,不想与哪个人为敌,每天还是会有几百双眼睛在盯着你,他们巴不得抓到一点儿蛛丝马迹,之后就可以踩着你向上爬。什么所谓的‘公平’‘良性’的竞争,其实都是用来麻痹对手、安抚舆论的,大自然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因此激烈的竞争必然会导致人人不择手段。”

陈溪静静地听着,没有作声。

“我在科瑞的时候,一年之中也经历了好几次公司高层的人事变动,一会儿是大中华区的VP(副总裁Vice President简称),一会儿又是销售部门的老大,有外国人,也有中国人,总部一道旨意,再大的官帽也是说摘就摘。说白了,这个职场,人人都是打工的,不管你是受人控制的‘棋子’,还是操控别人的‘棋手’,谁也无法掌控输赢,谁也看不到最后的结局,只有一场接一场不停歇的战斗。当卒子的希望当将;当将的想方设法要保自己的将位,而手中看似握有重权,其实是戴着一副镣铐,你即使是为了企业好,大家也并不一定都相信你,做任何事,总会有人暗中掣肘……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意识到,只有某一天自己当了老板,才能真正成为自己事业的主人。现在啊,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尽量多接触一些高层面的事情,做好原始积累。等再过个几年,有了一定的人脉和财力,就可以自起炉灶了。”杨帆说着,轻轻地握住了陈溪的手,“Rosie,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陈溪看着杨帆闪着希望的眼睛,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继而端起茶杯佯装喝茶,实则为了掩饰内心的不安。

尽管杨帆称她为天真的“小丫头”,她其实明白他所讲的全部。他说的的确是事实,对于将来的想法或许也是对的,但陈溪还是无法像他一样,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过去的数年,她接触过很多的私企老板,他们有他们的自由,但也有他们的苦衷,陈溪不愿去想象那些压力将来会如何压在杨帆的肩上,因为她明白,无论是打工皇帝还是实产皇帝,都有“高处不胜寒”的无奈。

对于一个普通的女人,“幸福”的概念就是有丈夫、有孩子的温馨家庭。然而她也清楚,男人们是不屑于听这些话的,尤其在他们摩拳擦掌、心潮澎湃的时刻,最反感女人用这些儿女情长的东西去软化他们的昂扬斗志。

有条件成功且尚处于攀登阶段的男人,都有一种“王者”情结,他们此时只想着如何打出一片天下,然后送给自己的女人一座华丽的宫殿。其实,这座宫殿只是这个男人秀给其他男人看的“荣誉奖杯”,至于那女人,或许更留恋以往与他在征途上的携手相伴,而如果此时的宫殿没了这个男人,女人的生活也就失去了光彩……

陈溪又喝了口茶,默默看着如今胃口大开的杨帆。虽因他尚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而郁闷,但出于爱也不想令他扫兴。他的想法谈不上是对还是错,她也不在乎他将来能带给自己什么,只要他开心就好。

回程的车上,杨帆突然想起一件事。

“忘了告诉你了,我已经把咱俩的事告诉了我父母。他们希望我带你一起回石家庄见见面,我看就这个周末吧!我们明天走,后天回来,正好这两天我有空,以后就难说了。”

陈溪吃惊道:“明天!大仓促了吧?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要不等一段时间吧?”

“还要准备什么?我父母很随和的,不会挑你的理儿的。”

“可是我心里……也没有准备好,太快了吧?”她仍有些迟疑。

“快吗?”他遇到红灯停了车,握住了她的手,“我可是等不及了……想要你天天帮我别袖扣……”

陈溪闻言扭过头,与杨帆满怀深情的眼睛相对,娇羞地笑了笑:“好吧,那明天下午再出发嘛,上午我可以出去买点礼物。”

他也笑了:“OK,听你的。”

下班的时候,杨帆被Thomas找去谈事,陈溪自己坐班车回了家。

刚刚进家门,杨帆的电话就来了,告诉她明天回石家庄的计划暂时取消,因为Thomas叫他代为出席下周一在深圳举行的一个论坛活动,他明天需要做些准备,后天飞去深圳,所以见父母的事暂时放放。陈溪当然对不去石家庄没有意见,但对Thomas这种临时的决定发了几句牢骚,很明显,是他自己不想去,就推给了杨帆。

挂了杨帆的电话,手机又响了,是刘小慈来凑热闹。今天陈溪上午在国贸,中午回办公室时才知道,一整天刘小慈都没来上班,问别的同事,说是“不舒服”,早上请了假,电话也打不通……这家伙,到现在才露面。

刘小慈在电话里没说太多,只说自己现在没事了,约陈溪明天中午一起吃饭,要见面再聊。陈溪对一向快人快语的她这种神神秘秘有点不适应,但猜测可能她现在和梁若清在一起,也就不多讲了。

第二天中午,陈溪来到朝阳公园西门的一家咖啡厅,刘小慈已经坐在靠窗的一张台子边等着她了。

“我刚点了两份儿鸡柳套餐,说是他家的特色,你还要点儿啥?”刘小慈边说边把菜单和酒水单都推给了陈溪。

“你点了就行了,先给我一杯冰水吧,有点渴。”陈溪转向服务员客气地笑笑。

“你昨天怎么病了?我问你,电话里也不说。”她关切地看了看刘小慈的脸,但觉她面色粉润,并无异常。

刘小慈用力叹了口气:“唉,你是不知道,昨儿老梁不让我去办公室,说是啥地区的纪委来咱们球会调查取证,他就打电话给我,让我请假,别去办公室。”

“纪委?纪委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陈溪有点不解。

“可不是咋的!我开头也没整明白,后来老梁偷偷告诉我,国家公务员是不给打高尔夫的,如果有高尔夫会籍的,那准保是有贪污受贿的嫌疑!”接着刘小慈压低了声音,“御景啊,也私下赠送过高球会籍给一些政府官员……你记得不?那个红宝石会籍的名单。”

听刘小慈这么一说,陈溪恍然大悟。

御景高尔夫球会的会籍等级,目前分为银卡、金卡、白金卡和钻石卡。此外杨帆正在筹划明年春天推出一款新的翡翠卡,但那些都是要付费才能入会的。只有这种红宝石卡,表面上没什么特别的,却是最为神秘的会籍。

这种会籍据说是免费赠送给会员的,总共只有几十个人,他们在御景的会员系统中没有任何记录,只有一份纸质的名单。如果会员订场打球,电话里只需报R字头的会员编号,预订部则每次都需要跟会员服务部的专人核实这个会员编号是否存在。只要会员服务部确认了,预订便是有效的。而会员到场时,只要出示一张仅显示编号及照片的红宝石会员卡,即使不知姓名,各部门也是一律放行,不许多问,所有的消费全部挂账。

红宝石会员的名单一直是保存在保险箱里的,以前由陈溪负责管理及更新,她记得其中有些名字是香港的一些政要,经常会在电视上看到他们,其他一些会员她虽看过照片也不认识,但猜得出他们会是什么身份。后来杨帆说了些很笼统的理由,让她将此事转交给刘小慈,因为会籍的事务只有她们俩有权限。现在,陈溪隐约能觉出杨帆的用意,同时对刘小慈,她又萌生出一种莫名的歉意。

看来,御景的副总经理梁若清早就明白,因此这次便出手保护自己的女朋友。陈溪突然意识到,杨帆昨天早上特意打电话让她不用去御景,直接在十点钟去国贸,似乎也有另外的意图。

听刘小慈说,纪委八点已经堵在了会员服务部门口,刘小慈在梁若清的授意下,八点十分打电话跟杨帆说自己生病了,九点不能来上班……

接下来的事,陈溪便能理清脉络了:她记得杨帆是八点十五左右给她打电话的,当时没说原因,只是让她早上不必去御景取资料,直接到国贸,而在总部做汇报所需的数据和文件,他破例发邮件给她……刘小慈生病了,陈溪去国贸,杨帆要忙记者招待会,总经理Thomas理所当然会让梁若清出面应付纪委的麻烦事。

陈溪想到这里,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两个男人暗中较劲各自维护女友,令她现在面对闺密时着实有些尴尬。而听着刘小慈此时的感叹,她也只得轻描淡写地应付:“你也别担心了,既然你不在,也就没事了。再说那些会员,我印象中除了香港的两三个人来打过球,其余的几乎都没出现过。”

“多亏了老梁,要不,你说我咋整?又不能说实话,说了假话,万一把我也扯进去可咋办?听老梁说,他们手里也有一份名单,是这次调查的对象,好像还真有几个就在咱们的红宝石名单上!妈呀,闹死心了!”刘小慈说着拍了拍心口。

“那后来情况怎么样?”

“老梁出面儿应付了应付,给他们瞅了瞅咱们的会员系统,没找出啥人,完了他们也就走了。”

“算了,别再想了,有惊无险而已。”陈溪看着刘小慈,觉得她和自己被挤在两个男人争来斗去的夹缝中,既无辜又古怪。

“这一关是过了,可以后呢?”刘小慈叹了口气,眼睛里突然又闪出了光彩,“哎呀,我把正题儿都给忘了!我找你出来呀,就是想第一个告诉你:我准备跟老梁去领证了!”

“领证?领结婚证?你当真要嫁给他呀??”陈溪错愕地瞪大眼睛。前段时间听刘小慈说选择了梁若清这个“中年男友”,她还曾劝其慎重考虑,想不到这还没过多久,人家就已经要谈婚论嫁了!

“那咋了?不为了结婚,我为啥跟他处对象啊?”

年过四十、离婚并有个十多岁女儿的梁若清对于刘小慈来说,却是比杨帆更为可靠的婚嫁对象。这位副总经理在北京有户口有房产,职位与收入也很稳定,相较之下,年轻有为的市场总监杨帆最多只能算是支“潜力股”,未来的上升与下沉,何时能熬到副总或是更高的级别,还有很多变数……因此尽管陈溪曾经力劝刘小慈考虑杨帆,刘小慈最终还是选择了梁若清。此外,她还有别的想法:自己除了年轻美貌,并没有其他出众之处,婚姻是现实的,梁若清在年龄和婚史上有“短板”,那么两人在综合条件上也算是“扯平”了,只希望今后的生活中他真的能像现在这样,珍惜自己。

“可是……你们也太快了吧?‘闪恋’没多久,就升级为‘闪婚’啦!你了解他多少啊?”陈溪一时还是难以理解刘小慈的决定。

“该了解的我都了解了,没了解的我也没啥兴趣。最主要的是,他也是真心想跟我结婚。你说这男的有诚意要跟你结婚,你还有啥好磨叽的?早结晚结,不都是结?我早合计好了,结了婚,我就不想再整这闹心的工作、担这个风险了,辞了职,搁家休息休息,然后再找个清闲点儿的工作。”

“Amy,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聊过一些我以前的事。我不能算是很有生活经验的人,不过有些问题,我是深有体会的。那时我和大学时交的男朋友分了手,一个人在这个又大又陌生的北京城里,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就想着什么时候我才能在这里扎下根有自己的生活?我也很羡慕那些穿着讲究开着跑车的女人,所以后来……我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一个男人。他是我去大学老师家做客时认识的,和梁若清一样也是离过婚的。我以前没有跟你细说,其实当时我就是冲着他的经济实力才同意的。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给我安排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他让我住在他家里,因为还没结婚,也算是尊重我,以礼相待,还有保姆照顾我。可他很强势,坚决不同意我出去工作。还没真正在一起生活,就已经感觉他几乎控制了我的人身自由。其实……我是趁他去国外的时候突然离开的,没有跟他正式提过分手。好在本身谈朋友的时间也不长,我还没接触到他的社交圈子,所以倒是能断得干净。现在我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提醒你——你要嫁给谁,我们作为朋友当然不会干涉。但感觉梁若清那个人城府很深,你如果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千万别放弃自己的工作。不然,你很有可能完全被他左右,那感觉很可怕!真的。不管怎样,女人还是要自立一点,男人不一定靠得住。”

“妈呀,你该不是怕老梁也不让我出去上班吧?”刘小慈不以为然,呵呵乐着,“说实话,我跟你的想法可不一样,老梁要是真有那实力,我还真不想上班了呢!搁家待着还能图个清静,省得上班净整这些闹心的事儿——在这儿管个破会籍,让咱们担多大的风险哪!”

“你如果是为了红宝石会员的事,我看也没必要这样。你只不过是个打工的,也不会有多大的责任啊,那些会籍又不是你去送的。难道你就为了这点小事,就仓促决定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喂,你有点搞笑哦!”

“不完全是因为这事儿,这事儿吧,是昨天才发生的,顶多算个‘催化’作用,我吧,早就有这个打算了。我觉着作为女人,咱们为什么不能活得轻松一点儿?我不会让别人包养我,咋就不能让自己的老公养着?不是说‘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吗?我瞅着也是。你瞅瞅财务部干收银的兰姐,都快三十五了,还天天倒班。她孩子一生病,就得硬着头皮去请假。你说,这孩子闹病能是她的错吗?可在上司面前,总跟做了亏心事儿似的。前厅部的Rebecca怀了孕,人力资源部说,必须是快分娩的时候才能休产假,如果现在休息也行,只能按病假拿基本工资……你说,这男人女人不都是妈生妈养的吗?这女员工一怀孕,咋就跟个罪人似的,表面上对你挺和气,背地里谁都嫌弃你……所以我早就合计好了,要嫁就嫁个有经济能力养我的,我可不想到了兰姐那年纪,还得遭罪。”

陈溪听着刘小慈叨叨,一直沉默不语。不经意中,她瞥见服务员正在为邻座的客人倒可乐。

“你既然自己已经想清楚,我也不再多说了。毕竟我也没有结过婚,不知道你的想法到底对,还是不对……”她叹了口气,又道,“我只是觉得,我们生活在这个年代,凡事讲究速度,只看结果,不管过程。爱情,可以像可乐一样,不用慢慢加热,一开瓶就会沸腾;婚姻,也可以像快餐中的汉堡包,房子、车子、钱只要都具备,就像汉堡里的肉块和蔬菜,料全齐了夹在一起就可以吃了。什么味道、有没有营养先不问,填饱了肚子,大家好腾出时间去做别的事情,因为别的事情永远都比感情和婚姻更重要。”

陈溪的这番话不仅是感慨刘小慈即将成为事实的闪婚,还包括她和杨帆。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杨帆也是急于敲定,因为他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的事情上。

她也了解兰姐和Rebecca的情况,不由得回想起昨日杨帆说过的话。这个年代,职场上的男人女人,都有着他们不同的悲哀。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女人对家庭的义务……似乎职场与亲情之间的潜规则,就是个“忠孝不可两全”的道理。

男人在这个社会中生存的理由,就是事业与财富地位,于是一切都得为之让路。至于女人,如果要顾全家庭,多数时候就意味着自己要“掉队”,掉了队即不再有职场中的价值,而嫁得好不好,在这时就显现出重要性了。同时,职场上的男人也懒得跟女人浪费时间,不行就分手,行就快点结婚,大家就不用再为此等事耗费精力。谈情说爱,那是有钱人饱暖之后的消遣,没有钱的人考虑这些,便是“玩物丧志”。因此,女人也不得不火速决断,嫁还是不嫁,别拖太长时间,如果想考虑充分些,或者也想先顾着自己的工作,很可能会沦为“剩女”……如此看来,刘小慈现在这么快做决定,也许并不是“草率”,而是“果断”。

“来,”陈溪先端起了水杯,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无论怎样,我都祝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