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屋内十分安静,只有风从开着的门吹进来,吹起锦绣的衣衫,也吹着朱嬷嬷的衣袍。孟微言看向朱嬷嬷,这个在孟微言心中,向来只有接受宁王妃的命令,沉默地不打一点折扣地执行的老妇。原来她也曾年轻过?也曾……
孟微言怀中的锦绣的睫毛眨了眨,孟微言已经锦绣要醒来,低头望去,见锦绣并没醒来,只是无意识挪动了下,喊出一声“爹”,接着又昏过去。锦绣还是需要救治的,孟微言抱着锦绣往外走:“嬷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想告诉嬷嬷一声,锦绣的事,我管了,就一定会管好。至于以后……”
孟微言低头看向锦绣,锦绣的脸色有些苍白,双眼紧闭,除了鼻中偶尔出现的呼吸,仿佛看不出这是一个活人。
我,也想做人,而不是小猫小狗。锦绣的话又在孟微言耳边响起,孟微言抱着锦绣离开屋子,你想做人,那我就让你做人吧。锦绣,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也算是对我鲁莽的补偿。
朱嬷嬷看着孟微言离开自己的屋子,他的背影如此坚决,过了很久朱嬷嬷才轻叹一声,但愿孟微言能说到做到,而不是把锦绣当做一个有趣的小玩意,过上一段时间,新鲜不在,那就远远扔在一边,任由他们是生是死。
“嬷嬷!”几个小丫鬟远远看着,等到孟微言走出屋子远去,这才敢钻进屋内,见朱嬷嬷站在屋内发呆,有个胆子大些的小丫鬟轻声叫着朱嬷嬷,朱嬷嬷回神过来,对小丫鬟道:“一点点小事,就吓得这么样,把这里收拾了,我去回禀王妃。”
小丫鬟们应是,还有一个有些好奇地问:“大哥把锦绣姐姐抱走了,那以后,锦绣姐姐是不是……”有人已经拉住这小丫鬟的袖子,让小丫鬟不要再说话,朱嬷嬷已经听见了,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孟微言从朱嬷嬷的屋子走出,径自往自己院子走,这一路遇到的丫鬟内侍,面色更为惊诧,但只敢行礼不敢问话。孟微言拐过一个拐角,小吴已经迎上来了:“大哥,奴婢准备了软轿,您把锦绣放在软轿上吧。”
孟微言抬头瞧向小吴,小吴服侍了孟微言也十多年了,从没见过孟微言这样眼神,淡然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只有低头望着锦绣的时候,眼中才有一丝热情,仿佛是个活人。对,是热情而不是柔情,不是当初世子妃过世时候的神情。
小吴见孟微言不搭理自己,忙跟在孟微言身后走着:“大哥,奴婢晓得您生奴婢的气,可是这是王妃命令,奴婢要违逆了大哥,也许只用挨上几个板子,可要是违逆了王妃,也许小命就不保了。大哥,您就……”
“我从不知道,你们这样害怕我娘,更不晓得,你的话,竟然这么多。”孟微言总算开口了,小吴又是嘻嘻一笑,接着就道:“锦绣姑娘的话,其实也是奴婢们心上想要说的,只是奴婢也晓得,既然进了王府,就该好好服侍主人,那些原先的事,都由它去。”
孟微言并没把小吴的话放在心上,依旧往自己院子走去,小吴见孟微言什么都听不进去,又哎呀了一声:“三姐房里的越梅姐姐,阻止大哥的时候被大哥你打伤了,王妃命她回去三姐房里养伤,还赏了好伤药,还让医官……”
“让医官过来我房里。”此刻已经走到孟微言院中,孟微言院里的丫鬟内侍已经知道一些今儿的事,见孟微言抱着锦绣走进,他们虽然照常出来迎接,但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只是帮着孟微言把锦绣放在床上。
这一路走来,锦绣都还是在昏厥之中,她的眼皮再没有眨过,她的唇也没有翕动过,只是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孟微言看着锦绣脖子上那道有些刺眼的红痕,伸手摸上那道红痕,朱嬷嬷尽管已经手下留情,好让孟微言救下锦绣,到底还是伤了锦绣。
“大哥,医官说,没有王妃和王爷的命令,他不敢擅专!”丫鬟在孟微言身边禀报,孟微言的眼微微抬起,看向丫鬟:“那去外面请医生!”
“大哥,没有王妃或者王爷的手令,别人不能进到王府内院。”小吴从丫鬟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有些迟疑地说。
“那寻一些好伤药来。”孟微言的话里已经有了薄怒,丫鬟有些战战兢兢地回答,声音都抖了:“好伤药,要去王妃那里寻,我们这里,只有几味补药。”说完,丫鬟就等着孟微言的怒火,孟微言不怒反笑了,朱嬷嬷的话又在耳边,原来,是这个缘由。
娘,您是想告诉我,就算救下锦绣,我在这王府中,还是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是想告诫我,不能由着自己性子做事,免得以后再起纷争。可是娘,这一回,是您错了。孟微言大笑出声,小吴和丫鬟都吓得有些无措。
过了好一会儿小吴才对孟微言道:“大哥,您瞧,这都是王妃的命令,大哥,我们还是……”
“我们出府吧!”孟微言弯腰抱起锦绣,小吴忙在旁边帮了一把,嘴里还是没有停:“大哥,就算出府,王爷还是王爷。”
“我还是世子呢!”孟微言一句话堵的小吴不敢说话,丫鬟在旁瞧得心惊,方才宁王妃已经遣人吩咐过,凡孟微言想要什么,就都说没有,还有,不许孟微言出府。
因此丫鬟急忙追上孟微言:“大哥,王妃有令,说您不得出府。”
孟微言没有理丫鬟,就要跨过去,丫鬟已经跪在孟微言前方,给孟微言磕头不迭:“大哥,您就疼一疼我们罢!我们晓得锦绣姑娘是要紧的,可我们,也不敢担这个干系。”丫鬟一跪下,院中别的内侍丫鬟也跪了下来,呼啦啦跪了一院子。
原来,这就是催命的符。孟微言闭一闭眼,睁开时候眼里已经有了无奈:“我晓得,这都是王妃的命令,那你们就忍心看着一条命,就这样没了?”
下人们没想到孟微言没有发怒,反而和他们讲起道理来,那挂着眼泪的,也忘了流泪。
小吴已经膝行几步,往前抓住孟微言的脚:“大哥,虽说我们不敢阻拦大哥,可是这几板子总是免不了的。大哥,我晓得您为人仁厚,大哥,您就去王妃面前,服个软,求个情!”
“然后呢?”孟微言低头问着小吴,小吴不知该怎么回答,然后,然后就该罚的罚,该……
“可是锦绣没有错,错的其实是我,但是娘,永远不会惩罚我,而是惩罚我身边的下人们。”孟微言把小吴没有说出的话给说完,接着孟微言轻笑:“原本,我以为,这些事是天经地义的。”
“所以你现在知道,这些都不是天经地义的?”宁王的声音突然响起,众人都惊讶抬头。
“爹,您,您怎么……”孟微言乍然看见宁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开口说话都结结巴巴。宁王扫一眼孟微言双手抱住的锦绣,锦绣面色苍白双眼紧闭,除了唇间有浅浅的红,连眉都很淡。至于说相貌,在见惯美人的宁王眼里,并不算十分突出。
“你们这些人都跪在这里,也不晓得去帮帮大哥。”宁王的语气很平静,他身边的内侍已经带人上前去接孟微言怀里抱着的锦绣:“大哥,就让奴婢们先把这姑娘,放到里面去罢。”说着不等孟微言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从孟微言手中接过锦绣,锦绣的乌发早已散开,一接一送之间,头发在空中微微荡开。
也就这头头发还罢了,别的也没什么。内侍把锦绣送上软榻,抬着软榻进屋,宁王身后跟着的医官也走进屋内,给锦绣诊治去了。
“儿子拜见爹爹。”孟微言这才完全回神,跪下给宁王行礼,宁王伸手扶起自己儿子轻叹:“我倒从不知道,我的儿子,有一朝竟为了一个女人,就……”
“爹爹,儿子并不是和娘置气,只是觉着,就算是真的小猫小狗,也是一条命。娘怎能为了一句话,就要锦绣命丧黄泉。”孟微言的话让宁王的眉微微往上挑,接着他就对院中跪着的下人们挥手:“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一个个在这杵着是做什么?”
众人这才站起身各自散去,孟微言还想解释,宁王已经伸手拍拍儿子的肩:“我倒没想到,你竟不似,不似……”
“不似什么?”孟微言突然想起朱嬷嬷说过的话,你不像是孟家的男人。孟家的男人是什么样的?是天潢贵胄,视自己为珍宝,看别人如泥土?孟微言恍惚之中,觉得朱嬷嬷说的应该对,但又觉得,朱嬷嬷说的,似乎还是有些不对。
“你可知道,你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宁王见儿子在那沉思,轻声问他。
孟微言回神过来,对宁王恭敬地道:“儿子知道,锦绣说的那番话,并不是不甘为妾,而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