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大事纪
2004年,在台湾台南市的闹区中,发生了一次鲸鱼爆炸事件。
一只在海岸搁浅而死的雄性抹香鲸鱼,非常庞大,身长17米,重50吨,并且已经有些腐败。它就要被人类送到大学里去进行科学研究了,被相关单位动员平板卡车以及起重机乃至50名以上的人员才能够把它装运上车,准备以公路方式运送抵达。可是就在运输途中,在繁华的大街上,这只在沙滩上孤独死的鲸鱼突然爆炸了。顿时,鲸鱼的血还有内脏洒了一地,霎时,行人都沐浴在一片血雨中。实在是太可怕啦。
“真是一只强壮的鲸鱼,性感浓度颇高。”
这只搁浅的鲸鱼马上就登上了新闻头条,可谓风光。并且报道资料说,这条街上云集了600多号人,他们忍着低温寒风,就只为了见这只抹香鲸鱼一眼,满足下好奇心。
事后根据有关学者研究推论,此鲸鱼发生爆炸的部位曾受过船只撞击,从而导致自身承受不了腐败产生的气体压力而爆炸。
“好酷!”
这只雄性鲸鱼在如今的自己看来,还是非常地具有魅力呢。从我的思维来讲,这只鲸鱼的爆炸完全是自我的一种爆发,在一种凌辱中决然地燃烧自己,把自己的肝脏撒向无知的人类,想起来就非常热血呀——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2011年,我初中毕业。以上便是猫田同学在初中毕业册上对我这个人精准的综合评估,因为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敢在沉默中爆发的孬种,最后终成了变态。猫田还非常用心地在评估栏的最后面标识了下“负分”两个字。
在别人看来,我的忍辱性能极高。就像是一枚高尚的沙包,每次被人使劲地揍一拳,我只会发出闷闷的一声“噗”。
“大声说出来”“大胆地去撕烂对方的嘴”“狠狠地去踹对方的大屁股”这种励志的话语也会在心里浮现,只是每次熊胆一旦到了喉咙就会变成“算了不要跟他们计较”。
如果我是只母的抹香鲸鱼,我一定愿意在那只鲸鱼死之前跟它谈一场羡煞旁人的恋爱。因为它一直是我心中的英雄。
“异性绝缘体,卵子供需密封,天然结扎无保留。”
在人际交往那一栏,猫田同学高瞻远瞩的眼光不仅把我的人脉关系,连我一整个恋爱史都给概括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自由地跟对方正常说话和接触的男性对象就只有爸爸还有猫田。除他们之外,跟年龄相仿的男生说话浑身都会不自在,冒冷汗,眉毛拧在一起,看上去好像就要哭出来。
所以珍爱生命,远离雄性吧。因为对男生会出现这样的疑难杂症,时间一久,女生们也会觉得自己难以接近,从敬而远之到避而远之。
“许童绿,女,16岁,怪异物种,孤独死。”
眼神瞥到评价我的综合信息一栏,猫田同学还准确地看穿了我的性别,并作出了基因鉴定。生活状态也描写得当,孤独成精,没有救了。
大概只有各届班主任会对我的孤独津津乐道,会当着全班人的面拉长脸说“你们跟许童绿学学,人家跟你们一样一天出去玩吗,她每时每刻都在用功读书”类似这种话。每次班主任语音一落,班级里都会有不明意味的笑声在底下窃窃地传开——“她确实不一样呀。”
我不一样。
所以,老师们的赞扬都让我觉得难堪和羞耻。殊不知他们的夸奖就是把我跟同学们隔开,划成分水岭另一边的异类,让我蹲在一个小圆圈里。
“我的好朋友。”
喏,还看漏了一行,上面写着我们的连接关系。这应该是猫田说过的最矫情文艺的一句话了,每次翻开纪念册看到它,嘴角不免会翘着笑起来。跟猫田认识大概也有三年了,这三年来就算没有为对方两肋插刀,也为对方吃了不少苦头。
如果猫田当年没有在我生理期的时候托关系帮我跑了一千米,估计我当时就会翻白眼死在操场上。而如果我当初没有帮猫田把化学功课补得那么漂亮,如今猫田也不敢恬不知耻地在别人面前用翘舌音耍贱着说:“化学?Who cares!”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猫田比我还了解自己。我常常通过猫田而感知自己的灵魂体系,然后顿觉原来我是这样的一个人哪。
所以我想,这就是好朋友吧。
2014年,我十八岁了,高中毕业。
这一年,海龟先生还有鲸鱼先生终于在陪我度过了许多岁月后,于我搬家时纷纷“死”去,没有葬礼。鲸鱼先生其实是我的一只玻璃杯,海龟先生是我的一只布偶。毕业典礼之后,我终于成为了大人,活成了有我自己的样子的大人。不久的将来,我就到其他城市里去过新生活了,去遇见更美妙的世界。
无论走到哪,我总会随身携带一张照片还有一只猫。
照片上的我们在一个教室里并排坐着,最左边的是第一次笑得那么正经的猫田,中间的我还有一个女生爱思交叉着双手挽在一起。最右边的座位,空着,永远为一个消失的人留着。
这张照片也像藏着声音,每次盯着它,都会有声音响起来——
“阿绿,你目前的人生除了拥有大象腿以及计划为你寂寞的爸爸物色一个老处女之外,就没有其他当务之急了吗?”
记忆里的猫田如是说。
“人类没有愿望和梦想就像只会粗暴摄食的大白鲨,如果没有就可以去死了。还有,苏格拉底扯淡扯得最巅峰时怎么说来着,know yourself认识你自己and……”
And?……
“改变你自己。”
改变自己,可是一场大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