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命令
泰勒先生从盥洗室出来，玛格丽特已穿好衣服，坐在沙发里出神地望着黑暗的夜空和远处的星星点点。
“你不洗一下吗？”未等玛格丽特回答，泰勒先生冷笑道：“哦，我差点儿忘了，你根本就不需要，除非我要求你这么做。”
玛格丽特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看着泰勒先生，似乎知道他仍有话要说。然而泰勒先生什么都没有说，走过去，坐在右边的沙发里，无声地注视着与他仅隔了一张茶几的玛格丽特。
外面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内置的时钟告诉玛格丽特精确的时间是早上五点零一分三十秒四十九毫秒，他们已经枯坐了两个小时，比他们纠缠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四十六分钟。
泰勒先生仍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无垠的宇宙，穿过广阔的天际，穿过坚硬的玻璃，轻飘飘地落在茶几上，落在泰勒先生和玛格丽特的身上。
“你要不要睡一觉？”温暖的阳光消融了泰勒先生的刻薄，他挤出一丝友善的笑容。“我知道你不需要睡觉，可以不眠不休一个月，但我……我随时都可能需要你，我觉得你应该睡一会儿。”
望着玛格丽特闪着光辉的眼睛，他耸了耸肩。“如果你不想睡的话，我不勉强你。我要出去办点儿事情，你就待在屋子里吧。”
他站起来，朝门口走去，突然转过身。“我强烈建议你睡一会儿，否则你会很发现一个人是很无聊的。”
机器，或者机器人永远不会感到无聊，她们可以逼真地模拟出无数种感受或者感情，唯独不知道什么是无聊。
“如果这是您的要求或者命令的话，我这就上床睡觉。”玛格丽特变幻出谦卑乖巧的笑容，着手脱下对于她来说多少有些没必要或者累赘的衣服。“先生，我应该睡多久？”
泰勒先生的目光望进玛格丽特的眼中，对她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会血脉喷张的雪白娇躯视而不见。“三个小时。”
“是，先生。”
玛格丽特爬上床，盖好被子，在泰勒先生转身的一刹那睡着了。
她既不用担心在这三个小时内有人伤害她——睡眠状态的她好似一块无懈可击的钢板，也无需顾虑三个小时后醒不来——另一个单独的核心时间一到便会激活她。
她就这样睡着了，长长的弯曲睫毛，晶莹剔透的肌肤，仿佛一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一个没有呼吸的婴儿。
在这个世界里还没有人或者事能阻止时间的流逝。玛格丽特准时醒来，看见的不是外面蔚蓝广阔的天空，而是坐在沙发里的泰勒先生。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话一出口，她竟觉得有些多余。她掀开毯子，感到脸颊发烫。他在盯着我看吗？玛格丽特似乎忘了第三条准则。“您能转过脸吗？我穿上衣服。”
她拉过毯子重新盖住身体。
泰勒先生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璀璨有如初升的太阳，短暂有如划过天际的流星。他照做了。
“泰勒先生，我穿好了，您可以回头了。”玛格丽特的脸颊仍在发烫，说出的话也好像是胡话。她的腔调里竟然带着些许平等交谈的韵味。
泰勒先生没有因此而愠怒，而是又一次照做了。“你看上去好多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一堆金属、芯片、线缆、合成液体和纤维组成的机器照理来说是不会饿的。如果她们说饿了，那只是为了让客户把她们当做有血有肉的活人看，提升客户的体验。
“我好像真的有点儿饿了。您……您会陪我一起吃东西吗？”
男人通常无法拒绝女人这种柔弱的请求，但泰勒先生却既没答应也没回绝。“如果我只是坐在一边看着你吃，你还觉得饿吗？”
玛格丽特不敢直视泰勒先生的目光，她低下头，仿佛犯了重大过错的孩子似的，嗫喏地说：“我……我可以说饿吗？”
“当然可以。”泰勒先生的双手握紧沙发的扶手，身躯微微颤抖——玛格丽特的回答比昨晚那场激情还让他激动。“我马上命人把饭菜送来，你最好先去洗漱一下。”
这次轮到玛格丽特照做了。
盥洗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泰勒先生拿起茶几上的点菜器，手指在面板上快速地跳跃几下。点菜器顶端的红外线发射器闪了闪，他将点菜器放下，扭头看向玻璃外面的世界，目光深邃而忧伤。
金属门响起轻轻的叩击声，盥洗室的水流声便停下了，好像盖乐瑞公寓的服务生和玛格丽特提前约好似的。
泰勒先生经过盥洗室，玛格丽特裹着浴袍，仿佛一朵出水芙蓉似的翘立在盥洗室的门口。泰勒先生眼角的余光从她的面孔上掠过，没有站住。玛格丽特从镜子中见识过自己的容颜，泰勒先生的无动于衷令她的眉毛抖了抖。
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了。
玛格丽特坐在柔软的沙发里，歪着头揉搓没有干利索的头发。
对富豪的各种癖好见惯了的服务生在看见玛格丽特的瞬间愣住了，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太美了，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这是服务生的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他的第二个念头是如果……如果能跟这样的女人上床，让我马上去死，我也认了。
服务生已经激动得头脑发昏了，若是马上死去又如何跟玛格丽特上床呢？
玛格丽特感应到服务生贪婪的目光，抬起头望向他。服务生脸红了，赶紧低下头，推着餐车朝茶几走去。
“我，美吗？”玛格丽特睁着水汪汪的媚眼盯着服务生。
服务生的手一哆嗦，手中那瓶昂贵红酒差点儿掉在地毯上。他已说不上话来，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这间房子里来没来过其他女人，和我一样漂亮的女人？”
玛格丽特的声音空洞轻灵，又充满魅惑力，在服务生的心中回荡，回旋。他像被施了魔咒，忘记了理应牢牢遵守的服务准则，忘记了违反规章制度而带来的惩罚，忘记了自己。
他的手僵住了，头却抬起来了。
“我问你话呢？”玛格丽特的右腿从左腿上拿下，左腿放到右腿上。宽松的浴袍滑落，露出一截白嫩如莲藕的小腿。
服务生的眼睛瞪得溜圆，目光艰难地从玛格丽特的腿上移到她的脸上。他堕入更深、更黑的深渊，他行尸走肉般的朝玛格丽特迈了一步。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斜靠在墙上，一直饶有兴味观看的泰勒先生这个时候干咳一声。
服务生猛然惊醒，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缩回迈出的那只脚，下巴抵在胸前，慌里慌张地将餐车上的食物端到茶几上。
服务生放好食物，准备离开的刹那又偷偷瞄了一眼玛格丽特，后者已失去调戏他的兴趣，看都没看他一眼。
在经过泰勒先生身边时，他收到一张面额一百元的小费，暗暗地舒了口气——回过神来的服务生正在担心泰勒先生的投诉。
服务生消失在合上的金属门后面，泰勒先生离开墙壁，双脚陷进松软的地毯中，一步一步走向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