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见
第十二章初见
第二日晨起，李曦病去如抽丝，全身绵软无力，穿了一身黑色风衣，显得脸色唇色更加苍白，天气阴沉沉的，让人心里不畅快，冰箱里还没有动过的青团，那是证明老师存在的证据。李曦仿佛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她以为老师永远活在她心中，然而，和老师有关的一切正在偷偷溜走，怪不得那些人，自己也不能免俗，她不过是大多普通人中的一个罢了，她无权谴责任何人，她只能尽量给老师敬畏与尊重，不负老师的期望。此后每年清明，那遍地的艾草便是李曦落地生根的思念，那青色的思念毫不张扬，虽不如花朵一般绚烂夺目，但也自有一番独特的怡人芬芳。那滋味可口的青团也成了难以消化的思念。
老师戎马一生，唱戏无数，李曦猜想，应该有不少人来送她吧。李曦踩着点进入礼堂，就十来个人，都是老师的亲戚。刘月芬脸上的仪容干净得体，她静静地躺在玻璃棺材里，周围鲜花簇拥，一如八十年代李曦连幼时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她在一群衣着光鲜的人群里，虽是阴天，却照亮着周围的一切，气度无人能比。她现在就像是唱戏累了，睡着了。李曦从此以后山高水远，无处栖息，想到此，李曦泪如雨下，最后一面了，李曦想把她的模样深深刻进脑海中，这些年她如师如母，在戏曲上付出了最后一丝气力，她值得被人尊敬。李曦想起和老师的点点滴滴，从每一顿的加餐到节假日的相聚，还有表演上的每一次传授与更正，刘月芬于李曦是老师，也是亲人，今生今世她们再也无法相见了。李曦的心仿佛被挖走一般，痛彻心扉。空洞和冷寂用什么填上？今后谁还会在意她过得好与不好？节日孤单不孤单？李曦只是半路遇上刘月芬，却想自私的将这些爱永远的据为己有。她们短暂的相聚，却不知二人的骨血相融，现下剥离，已去了半条命，虽知终有别离，却不知这一别竟是从李曦的生命里彻底消失。李曦的世界就像突然停电的夜晚，无边的黑夜充斥着寂寞与清冷，这人生的确了无生趣，还充满苦难。
李曦哭到虚脱，一个很气质的女人扶着她，李曦连怎么出的礼堂的自己都不知道。边上还有一个沉稳的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李曦知道自己涕泗横流的模样很是失礼，可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时候女人体贴的递过纸巾，“我叫李旦，你就是李曦吧，看得出你和她感情很好，这么些年你没少照顾她吧？”李曦低着头擦拭眼泪，抽抽噎噎的说：“你怎知……不是她照顾我呢？她……根本不需要人照顾……她在去世前一天刚给我做过青团，前一日我们还有说有笑的，约好第二日去爬山，谁知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约定。”李旦：“她的一生都献给了戏曲，她快四十岁的时候生的我，自我记事起，她就很少在家，很少陪我，即使生儿出生后亦未改变她分毫。我上学时都是父亲来开家长会的，那时我承认她风头正劲，赚的钱不少，可是后来戏剧慢慢没落了，她还是很少着家，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甚至不是一个好母亲。”李曦：“她为了戏剧确实付出了很多，我想你父亲肯定不会怪她的，她很爱你们，去年年底，她跟我交代所有事情，让我给你们带两句话，“对不起”，还有“爱你们”。”李旦哭得泣不成声，旁边的男人一边抹眼泪，一边轻拍女人的肩膀。李旦擦去眼泪，“父亲在那个保守的时代支持她的事业，四十岁才开始要孩子，谁说不是因为爱。就在我读大学的时候，父亲去世了，她也不管我们，随便我们怎么样，只是每月给我们寄生活费。她算什么母亲？所以我们都离她远远地去了。”李曦：“你们是她的骄傲，她很爱你们，只是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的人，老师说，你父亲去世后，她想照顾你们的，可你们都不在她身边，平时打了电话却无话可说。渐渐的，她觉得不管她做什么都无用了，只会打扰你们的生活，后来她只能对着你们的照片想念。”李旦又开始捂着脸哭泣，“我出国就是想离这儿远远的，想离她远远的。可是，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这儿还是会痛，生命始终有缺憾。”李旦指了指胸口。
李曦泪如雨下，她明白李旦，曾经她读大学时，夜深人静时，想到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孩子时，就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泣。李生：“她心心念念想去BJ唱戏，所以我毕业了留在BJ，可我从没想过接她去看看。”李曦基本哭成了泪人，哽咽得无法说出一句话，李曦：“你们……想想……她出生……的年代，她……朴实勤劳，吃苦能干，可……是……她告诉过我，你们俩……是她的骄傲，可惜……她错过了……你们的成长，你们……都跟她不亲，她说过……她想道歉，可是……好强惯了，她……低不下头。”李旦捂着嘴，眼泪滚落地面，连李生这个刚硬的男人用手指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李旦：“我看到别的同学父母如此疼爱他们，我也如此渴望得到母爱。我以为她不爱我……”李曦：“你同学父母出生年代和老师不在一个年代，但她的爱比别人深沉，逝者为大，希望你别怪她，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值得被人尊敬。此后千山万水，望珍重。”李生：“谢谢你，所有的。”李曦：“您客气了，应该的。再见。”
李曦回到家里，感冒还没好透，浑身力气被消耗殆尽，现下头晕目眩，李曦想起自己早餐进食半碗粥，现已下午三点了，李曦准备出门，想了想打开冰箱，一个个绿色的糯米团子一排排的摆在冷冻盒里，李曦拿出两个，放在微波炉里加热片刻，李曦小口小口的品尝味道，从此再也吃不到这味道了，她开始思念老师了。这青团成了老师们遗物，吃了一个她便再无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