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挑战
现在,看着场中两个即将开打的男人,宫本次郎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终于要见识到石田所说的那种可怕的拳术了。不管大岛今天能否取胜,他都已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宋文鼎的手段他马上便要领教了,而他的武功底细,这些支那人绝不可能知道。
便在这时,决斗的两人先后大吼一声,他们竟然同时展开抢攻,大岛千叶是插掌,文鼎是连勾带打,他们的胳膊像十几条标枪般插来插去,击打声像疾风暴雨般噼里啪啦乱响,太快了,围观的人看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喘。
德正更是喉咙发干,心砰砰直跳,没想到文鼎的“乱接”打得这么犀利,以前他们切磋时,原来他竟是一直在让着自己。心里愈发得愤恨,抱怨宋启云偏心,没有对他倾囊相授。
两人眨眼间便对攻了几十下,大岛千叶只觉一对手臂火辣辣的疼,杀气像针一样密密麻麻地刺着脸皮,头发根都唰唰地直立起来。这时,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只是凭意识出招,采取的方式是只攻不守,因为对手太快太狠,他根本无法防御,只能以快迎快,不让他突破自己的防护圈。
可问题是,他这样的快打到底能支撑多久,对方又能支撑多久。大岛千叶心里开始发怯,因为这个“二疯子”果然在玩命,出手绝不留情。而四十多岁的他是很难跟年轻壮汉硬拼到底的。
大岛千叶瞬间脑子闪过好几个念头,他已没有选择,只有退了。他的步子向后一撤,文鼎立刻便压了下来,双手像风车般旋过来。但大岛的撤步的目的却是进攻,他的步子一撤,身子一矮,双手伸开护住头顶,趁文鼎攻过来,突然使出相扑术,一手抓住文鼎的肩窝,一手抓住他的右肋,大叫一声,竟然硬生生地把举过了头顶。
这变化发生得太突然了,德正等人禁不住叫出了声。可文鼎变招也快,人虽在空中,肩膀压着对方的手腕一转,竟然凌空把身子扭转过来,大岛刚要将他扔出去时,他的双手也抓住对方的肩膀。
啪地一声,两人的身子在空中像麻花一样转了个圈子,同时跌倒在地。大岛反应的够快,竟然比文鼎还先一步蹦将起来。他却不知道,文鼎躺下来打的功夫更可怕,大岛双腿还没站稳时,他的“金剪腿”已经到了,噗通一下,大岛千叶又跌了出去。
宫本次郎看到这里,也是倒吸了口凉气,心说这二疯子果然有两下子,变招好快!
大岛千叶再次蹦起来时,文鼎早冲到跟前,这次他不再给对方机会,上来就是一套“中路翻车”,双拳雨点般直捣对方胸腹。大岛不过挡了两三下,右肋先中一拳,登时断了三根肋骨。最后一下,文鼎发出一声怒吼,浑身一抖,双拳结结实实地砸中他的小腹,大岛千叶呼地飞出去,那些日本弟子慌忙去接,稀里哗啦地被撞倒一片。
大岛千叶身子打个骨碌,想翻身爬起来,无奈全身像散了架子,手掌勉强支撑着地板,刚刚仰起头来,就哇地呛出一口血来。
“好啊,打赢了!”众螳螂拳弟子欢呼起来。德正眉头紧皱,暗道,“这小子真是运气,又打赢了!”
那些日本弟子见师父被打得吐了血,哪里肯让,哇哇怪叫着冲过来,德正骂道:“怎么,不想按规矩来了!”螳螂拳弟子们也纷纷亮出架势。
“慢着!”宫本次郎站了出来。他先是让人把大岛千叶搀扶到一边,然后才一步步走近文鼎,说:“文鼎君,你果然有两下子,没让我失望!”
文鼎一皱眉,“是你?”隐约明白了,这个宫本次郎只怕才是幕后的真主子。
宫本次郎眼睛里射出两道寒光,“咱们也来较量一场,如何?”
“太好了,我的手正痒痒呢!”文鼎心里早想揍这家伙一顿,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马上便要冲上去。眼镜张口就骂:“干什么,你们想用车轮战?”
其他螳螂拳弟子马上骂道:“他妈的小日本,真不要脸!”
“卑鄙!”
宫本次郎哈哈一笑,“你们这些支那人也太小看我们大日本武士了!”指着文鼎说,“我可不会像街头流氓打架一样随便,要比的话,就来一场大的。你敢吗?”
“怎么不敢?”文鼎一拍胸脯,“他奶奶的,你想赌多大都行,赌命也成,只要能让我痛痛快快地修理你就行!”
德正在旁边瞧了,暗喜,心说,“二疯子,你就尽情地闹吧!我看你在烟台的日子也长久不了了。”要知道,日本人在烟台的势力非常大,连道署衙门都不敢得罪他们,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浪人们胡作非为,文鼎偏偏要惹他们,不是自找苦吃吗?
又听宫本讥笑道:“宋文鼎,我的命可不像你那么不值钱!所以如果你输了,我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们的螳螂拳馆从此关门。”
“那要是你输了呢!”德正插嘴问。
替宫本回答的却是另一个人。“宫本要是输了……”大岛千叶由两名弟子搀扶着凑过来,艰难地说,“千叶道场从此关门大吉!”
“多谢!”宫本次郎庄重地朝大岛鞠了躬,然后面对文鼎,“怎么样,你敢答应吗?”
但这一次,文鼎却犹豫了,因为螳螂拳馆毕竟不是他的产业,宋启云不发话,他如何能随便将它押上去。“拳馆不是我的,我做不了主,你还是另外押赌注吧!”
“不急,我给你三天恢复体力,三天来解决这个问题。”宫本次郎微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三天之后,咱们再签下生死状,公平地较量一场。要是你不敢应承的话,那也好办,三天后还是在这里,你跪下朝大岛馆主磕三个响头,便算了结!”
“你做他妈的清秋大梦去吧!”文鼎怒道,“你算什么东西,可以随便定规矩、讲条件?烟台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不是你们小日本的,要说弄什么章程,那也应该是由我们来定!”
“说得好!”众螳螂拳弟子齐声附和。德正也不能不承认,这文鼎有骨头。
宫本次郎脸上依旧泛着笑容,抬脚轻轻跺跺地板,“说这里是你们中国人的地盘,那可不一定,我脚下是日本领事馆的属地,你们闯进来,便等于侵犯我国领土,格杀勿论!”
话音才落,门口就涌来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宪兵,他们围住道场,却并不进来,而是将枪口对准了一干螳螂拳弟子。
眼镜见状不好,暗暗拽了文鼎一把,低声说:“师兄,好汉不吃眼前亏,先离开这里再说。”
文鼎此时脑子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孟浪了,这千叶道场确实非其他拳坊可比,真要把事情闹大了,非但把自己的命搭上了,还要连累这些师兄弟们。
想到这里,他朝宫本点点头,“我答应你,三天后跟你签生死状!”
“好,我等着你!”宫本得意地朝外面的那些宪兵挥挥手,他们马上从中闪开一条道,让文鼎带着师兄弟们退了出去。
一行人回到螳螂拳馆时,宋启云早已回转,一个人正坐在冷冷清清的拳馆里生闷气,不明白这些徒弟为何如此大胆妄为,走得溜干净,甚至连一个看馆的人也没留。待见德正领着一班徒弟呼呼啦啦地涌进来,脸顿时一沉,并不言语,只是瞪着众人。
他越不说话,徒弟们越害怕,唯唯诺诺地不知如何是好。德正陪着笑说:“师傅,你老人家今天过来得挺早了!”
“早吗?”宋启云冷笑道,“我要再不回来,只怕咱这拳馆就得关门了!”
“师傅,我们……”
“说吧,到底去哪儿了?”
德正见宋启云脸色不善,有些慌神,“师父,你听我说……”
文鼎却也干脆,噗通一声就给宋启云跪下了,说:“爹,我又给你闯祸了!”其实在回来的路上,打败大岛千叶的喜悦就化为了灰烟,他知道,这次自己真把事情给闹大了。
宋启云见状,冷笑道:“我就知道,没你挑头,他们也不会这么不安分!”,一顿,又道:“说吧,这回又得罪谁了?”
文鼎抬眼瞧了瞧宋启云,又转头看看大师兄。德正便清清嗓子,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起先,宋启云听说有日本浪人前来挑战,被他们打得稀里哗啦,脸色还好看些,毕竟他们给他争气了,长脸了。可后来听说文鼎竟然追着人家一路跑,还闯进了千叶道场,他的脸色便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说到文鼎把大岛千叶打得吐血时,他脸上已是阴云密布,再听说宫本次郎逼文鼎进行生死对决,还用千叶道场和螳螂拳馆做赌注,他眉头紧锁,头开始丝丝地抽疼。
这死小子,这回可真是把天捅出了个窟窿。宋启云是老江湖了,知道这样的比武,输不起也赢不得,不迎战的话,不单单是丢了螳螂拳一个门派的脸面,还有中国人的气节。迎战的话,那也是后患无穷,输了螳螂拳馆关门大吉,赢了日本领事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
宋启云的脑子里像是有一个漩涡,不停地在搅动,不觉,他的手便哆嗦起来,气息也粗了。
文鼎见自己跪了这么久,他爹也没个反应,忍不住道:“爹,你放心吧,我不会连累武馆和大家的,大不了我一个人去找宫本拼了!”
宋启云大怒,拍案而起,“你放屁!”他气得全身哆嗦,指着德正吼,“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把这孽畜关起来,没我的话,谁也不许放他出门半步!”
德正见师父真的火大了,慌忙答应,推搡着文鼎出去,边走边说,“师弟,委屈一下,师父正在气头上,你可别再火上浇油了!”就这样连哄带推,把文鼎塞进屋里,之后便果断地上了锁,外面还加派了两个师弟看守。
再回到练武厅时,宋启云已经冷静了好多,吩咐德正道:“你马上去找家壁过来一趟!”
在他的这些弟子中,张家璧虽然武功练得不咋地,但为人精明,交际广泛,再加上他张家在烟台的势力,碰上什么大事难事,宋启云第一个便会想到他。
张家璧得到信后,很快便赶来了,坐下一合计,也觉得这事很棘手。因为对于这个宫本次郎的底细他们并不了解,从他所作所为看,只怕有些来头,他若是跟日本领事馆关系不密切的话,也轻易调动不了那些宪兵。这么一来,这场比武就不单是个人之间的逞勇斗狠了。
张家璧说,他可以通过父亲的关系,去跟登莱青道道台徐世光说一声,让他居中调停,跟日本领事馆商量如何把这件事给了结,但关键之处,他们先要了解宫本次郎这个人。
宋启云突然想到,在丁云海的和盛药房开张时,这个宫本便曾前去道贺,看来关系不错,应该能从他嘴里打听到宫本次郎的事。
张家璧一听,拍手称好,说这事情押在丁云海保准没错。一来,他曾留学日本,跟东洋人交往频繁,就连和盛药房不也是跟那个叫吉野的合伙开办的?二来,他又是文鼎的大舅子,丁云梅现在也在烟台,这事他不出面谁出面?
宋启云听他这一说,心下稍安,赶忙和张家璧乘车赶去和盛药房,临走还没忘交代德正,让他好生看着文鼎,别让他乱跑,这小子是个惹祸精,万一再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收场了。
来到和盛药房,两人把事情经过跟丁云海一说,这位年青的药店老板很震惊,说文鼎怎么惹到宫本次郎的头上了?他虽然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妹夫不称心,但不敢不替亲妹子的将来着想。
他极力地劝说宋启云和张家璧,无论如何也别让文鼎接受宫本的挑战。万一文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岂不误了丁云梅的下半生。
宋启云和张家璧这才知道那个宫本次郎的分量非同小可。据丁云海说,他是闻名东洋的习武天才,一刀流最出众的传人,日本国内最年轻的柔道八段高手。他的业师无一不是日本国的顶尖高手,像教柔道的石田真川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宫本次郎虽然年纪不大,却已跻身为日本黑龙会的武术教习,如此身份,不管是军方还是政界,都要对他另眼相看。这就无怪他一来烟台,日本领事馆也买他的面子,大岛千叶也愿意替他打前锋呢!
听了丁云海这番话,证实了宋启云先前所虑并非多余,宫本次郎的身份不一般,背景不一般,文鼎一旦接受了挑战,便是凶多吉少。一来,对手势力太强,他取胜的机会渺茫;二来,日方也决不会允许宫本失利,到头来文鼎不管取胜与否都将成为牺牲品。
也就是说,最好的办法便是劝宫本次郎取消这次决斗,而最适合去做说客的,当然非丁云海莫属了。所以,球又踢了回来,而且不容丁云海推脱。为了妹子将来的幸福,他在送走宋启云和张家璧后,便马上去找宫本次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