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序三
吕景山,我的学长。针灸走向世界的潮流,把我们从山西、上海推到一起。1964年,为给援外医疗队储备人才,国家卫生部委托北京中医学院举办针灸培训班,召集全国各地18名针灸医师进行强化训练。我和景山为此相处近1年。景山长我二三岁,待人处事较我沉稳,临床诊疗比我经验多。他努力继承传统经验和追求学术创新的治学精神,给了我积极的影响。我们都怀念这一段学习生活,珍惜在那时凝成的友谊,也深切感谢授课和指导临床的教师程莘农、杨甲三、贺普仁、陈佑邦、谢兆丰、姜揖君、肖友三和周汶等先生。
光阴荏苒,37年如白驹过隙,我俩从风华正茂的“新秀”变成满头染霜的老学人,逐渐淡出针灸学术界的主流舞台。但是,壮心未已的景山,仍手不释卷,执着于“对穴”研究。令人欣慰的是,他的后辈已成长起来,成为新一茬针灸学人。今年8月,我赴太原出席为纪念《中国针灸》期刊创刊20周年而举办的“回顾与展望——新世纪针灸发展研讨会”,很高兴地见到山西省针灸研究所医师、景山之女吕玉娥,她向我出示她编著的《吕景山对穴》书稿,并邀我为该书作序。基于上述背景,我怎能推辞!况且,我早就赞赏景山的研究工作。1999年,为纪念新中国成立50周年,福建科技出版社推出《中国中医药50年》,在此书“针灸学”章中,我专门对景山的“对穴”研究做了介绍:“吕景山将临床常用腧穴的配伍经验进行整理,出版《针灸对穴临床经验集》。该书收集对穴223对,着重论述两个腧穴配伍的相辅相成、相反相成、开阖相济、动静相随和升降相承等作用。‘对穴’之说,古未立论,仅见各家医籍零星记载。针灸对穴经验的归纳是一个尝试,对临床治疗具有良好的指导作用。”如今,女承父业,吕玉娥医师在此经验集基础上,将其父多年研究对穴之心得,进一步整理、扩充,以发展对穴经验。它让我看到新的希望。
从《针灸对穴临床经验集》问世,上溯至此前不久的吕氏著作《施今墨对药》,不难追寻到景山对穴学术发展的脉络。在这个领域的探索中,他明显地受到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先生学术思想的熏陶和启迪。在1961年毕业实习时,经其师祝谌予教授(北京中医学院首任教务长、施老之婿)的力荐,他得以侍诊于施先生左右,聆听教导,总结施老应用对药的丰富经验。随后他边读书边临证,理论联系实际,不断积累经验,历经多年提炼,终于完成《施今墨对药》一书,这为他研究对穴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肥沃的学术土壤提供的机遇,加之个人悟性和持之以恒的刻苦钻研,造就了吕景山。这对当今针灸界局部地存在的期望一蹴而就的浮躁学风,不啻为一种有益的诫示。
显然,对穴之“对”者,具有两个含义,其一乃成双、配对之谓,这是形式,是外在表现;其二寓“互相”之意。这是关键,是实质所在。它揭示了对穴组成,绝非随意的简单的“拼盘作业”,而是基于相配两穴性能上“相辅相成、相反相成、开阖相济、动静相随和升降相承”的有机联系。这提示,以成双形式表现的穴位配伍,未必就是对穴。只有当它们符合上述条件时,才能被视为对穴,正如俞募、原络和八脉配穴等所提供的传统规范那样。对穴治疗作用也非配对两穴机械的相加或相减,这正是“成”“济”“随”“承”所达到的效果。
对穴组合所依据的两穴间的相互关系,是以长期临床观察、经验积累而提炼出的穴位性能为基础的。本人以为,对于穴位功能更深刻的了解和表述,应逐步过渡到以临床和实验观察相结合研究的科学结论为基础。现代研究任务之一,就是要探讨不同组合的对穴被同时刺灸时,两穴间相互作用的规律和原理。
实验(不仅动物实验)是比临床观察更为深刻的研究行为,更高一级的科学研究方法。只有深刻把握了上述规律和原理,对穴组合及其研究才会更为深刻和系统。江山代有新人出,各领风骚几十年。这个艰巨的任务将主要由吕玉娥们及其后的针灸学人去完成。我有信心地期待这一目标的逐步实现。
针灸学是一门基础和临床相结合的学科,要研究一系列针灸效应发生发展相关因素的相互关系。因为制约针灸效应的诸多因素,构成了许多关系问题,如针灸效应与人体反应性(包括阴阳虚实状态、个体心理素质差异)、穴位特异性、针灸术式(包括刺灸时机和相关参数、不同针刺或灸术与穴位之间的关系等),针灸与并用的药物,其他还如经络现象与经络气血、腧穴结构与功能、穴位病理反应点与人体生理病理状态等,阐明这些关系,有助于不断改进针灸疗法,提高疗效。本人以为,从这一视角考察,似可把针灸学视为“针灸关系学”。
对穴是针灸治疗配穴方法之一,但《吕景山对穴》视角独特,言人之所未言,填补了腧穴配伍文献的一个空白,丰富了针灸穴位处方学的内容,同时也提出诸多留待探索的课题。此书的出版,象征着对穴学术薪火传递新的一棒已交给了吕玉娥们,愿他们继续求索,努力奋进,期望中医·针灸学术与时俱进,人才辈出,一代更比一代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