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大将军将人头奉送与你
王仙芝率领草军撤出江陵,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和荆南镇将马方业率领两镇牙兵紧紧追赶,尤其是沙陀骑兵,行动如风,给草军极大掣肘。多亏曹师雄殿后拼死力战,才阻滞了李福牙兵和沙陀骑兵追击。草军摆脱官军之后,从复州、郢州之间涉渡汉水,向北退往安州境内。
草军将士在冰天雪地之中昼夜行军,疲劳困顿之状可想而知。抵达安州东北马安山后,停下来稍作休整,想方设法补充粮草,让将士们恢复体力。
王仙芝与众将商议,下一步向北攻占申州,以补充粮饷和兵员。申州没有重兵防守,草军攻占之后可向蔡州、颍州挺进,周旋于江淮之间。
兵贵神速,草军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申州,以免攻城未克,官军援兵来到,草军反遭官兵内外夹击,不得不突围而去,以至徒劳而无功。王仙芝命全军两万人马日夜兼程,抢占礼山关,包围申州,预备正月九日开始攻城。
曾元裕长年坐守黄州,从不主动出兵进击草军,引起邻近方镇将帅不满。朝廷三番五次责备他畏葸不前,懈怠职守,放纵草贼,贻误战机,严厉督催他进剿草寇。曾元裕不得不有所作为,以示自己并非畏敌如虎怯阵怕死之人。
曾元裕早已瞅准了草军弱点,那便是一味流动,依靠攻占城池补充粮饷和兵员,实则是一群没有根基的流寇。对付这般流寇,最优战法是张网待兔,以逸待劳。若在黄州至申州之间布置重兵,张网以待,必定能够逮住草寇,而后围而歼之。眼下草军奔袭江陵未果,往返千里,被官军追击,疲于奔命,确是击败他们的极好时机。恰巧此时探马来报,说草寇越过礼山关正向申州进兵,曾元裕以为,围歼草军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曾元裕派人给颍州刺史张自勉和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福送去公函,以招讨副使身份要他们进兵申州,共同围剿草寇。他又命一名副将率领人马尾随草军,待草军进攻申州时,从其背后突然发起攻击。曾元裕则亲自带领大队人马,经麻城向北进入大别山,在申州东南青山寨至闵岗一带隐蔽埋伏起来。
王仙芝带领草军于正月八日赶到申州城外,随即将申州三面包围。他特意留出北门,让申州官兵从这里逃走,以便草军尽快占领州城。
正月九日,天色欲明,草军各部同时开始攻城。
攻城刚刚开始,进攻南门的訾亮部背后突然出现一支官军。訾亮看到这支官军旗帜上书“招讨草贼副使曾”字样,方知这是曾元裕人马。訾信带一队人马迎战曾军,訾亮率将士继续攻城,并请求王仙芝派兵增援。
毕师铎挥军攻打西门,不想李福率领三千牙兵和五百沙陀骑兵从背后杀了过来。李福进攻凶猛,沙陀骑兵更是锐不可当,毕师铎只得停止攻城,全力对付李福和沙陀骑兵。
沙陀骑兵如同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将毕师铎部士卒冲得七零八落。毕师铎抵挡不住,急忙向王仙芝求援。
颍州刺史张自勉本是京师左威卫上将军,因率领七千忠武军救援宋威有功,被朝廷任命为颍州刺史,带兵围剿草军。张自勉作战勇敢,且熟谙兵法,是一位智勇双全的战将。他接到招讨副使曾元裕要求出兵会战申州的急递公函,立即带兵赶来,向正在攻打东门的柳彦璋部草军发起猛攻。
柳彦璋见张自勉来者不善,且战法老到,知道遇上了劲敌,便暂停攻城,全力应付张自勉。
王仙芝坐镇在柳彦璋背后的中军大营,訾亮、毕师铎接连向他告急求援,正感棘手时,张自勉又率部赶来,向柳彦璋猛攻,王仙芝顿感情势不妙。若城内守军再出城夹攻,那就十分危险了。
柳彦璋见事态严重,当即建议立即撤出各路人马,由他率领所部人马殿后,中军将领柴存护卫大将军急速向东南方撤退,訾亮、毕师铎部随中军之后立即向大别山撤退。
依眼下情势,王仙芝知道也只好如此了。
柴存率领中军,护卫王仙芝向东急行。刚刚走出几里路,一彪官军拦住去路,为首将领是曾元裕麾下副将安喜。
安喜在马上高声叫道:“草寇王仙芝,还不下马投降,也好饶你不死。如若不然,朝廷大军即刻便将尔等蟊贼一网打尽,休想走脱一个!”
柴存并不与他啰唆,拍马上前,舞起双锏与安喜杀在一起。
王仙芝不敢恋战,带兵斜刺里向东南冲去。跑了不一会儿,忽听战鼓轰响,两边树林里各自杀出一支人马,将王仙芝及其卫卒围住。
王仙芝挥舞一柄青龙剑,与敌将周旋。然而官兵越来越多,草军转眼间死伤枕藉,情势十分危急。
恰在此时,訾亮、訾信兄弟带兵杀到,官军被冲乱了阵脚。訾亮、訾信护卫着王仙芝向东南方驰去。
柴存带领的中军乃草军精锐,个个身强体健,武艺出众。可由于连续多日行军作战,将士十分疲惫,再加饥寒交迫,体力锐减。柴存奋力拼杀,舞动双锏打杀不少官兵,但草军伤亡也越来越多。
官军副将安喜和两名都将围住柴存缠斗,柴存毫无惧色,沉着应战,且越战越勇。一名敌将挺着长枪向柴存刺来,柴存用锏一挡,把敌将长枪格飞出去,另一支铁锏照准敌将头颅砸下,敌将立时脑浆迸裂,栽下马来。
副将安喜大怒,抡起大刀向柴存猛砍。柴存闪身躲过大刀,用一支铁锏向安喜面门打去。安喜慌忙挥刀架开,柴存乘机向安喜马头猛捅一锏,那马疼得长嘶一声,连连尥蹶跳跃,将安喜掀下马来。柴存赶上前去,一锏打在安喜头上,安喜头颅登时成了一只烂瓢。
正当此际,另一名敌将趁机用长矛刺中了柴存坐骑,战马疼痛难忍,乱蹦乱跳。柴存坐立不稳,乱了战法,被敌将用长矛刺下马来。几个官军士卒刀枪齐下,柴存立时毙命。
中军将士拼死苦战,剩下几十名士卒被围困在垓心,仍然顽强抵抗,奋力厮杀。
柳彦璋敌住张自勉,缠斗许久,以待毕师铎部撤出。可一直不见毕师铎踪影,柳彦璋无奈,只好边打边撤。张自勉率部紧追不放,连连吼叫着要草军投降。
訾亮、訾信护卫着王仙芝狂奔至青山寨外,一支人马拦住去路。王仙芝举目望去,只见敌阵帅旗上书“招讨草贼副使曾”字样,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原来曾元裕在这里等着呢。
曾元裕哈哈大笑,高声叫道:“王大将军,曾某在此等候多时了。怎的,见了本大使还不下马投降吗?”
王仙芝道:“曾将军,本大将军曾几次请求朝廷招安,可如今不会了。朝廷权臣和宋威等辈,寡廉鲜耻,背信弃义,只会残害百姓,祸国殃民。我等是被逼造反,上合天理,下顺民心。不知曾将军有何能耐,张口就要本大将军投降?”
曾元裕喊道:“你反叛朝廷,攻城略地,杀戮官吏,抢掠官仓,祸乱国家,罪不可赦,还不赶快下马受死!”
王仙芝笑道:“朝廷无道,反之何罪?官吏害民,岂不可杀?祸乱国家者,是田令孜和宋威等辈。本大将军宁可玉碎,绝不瓦全,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曾元裕气得大叫:“给我杀、杀、杀!捉住王仙芝,碎尸万段!”
曾元裕的副将胡可拍马舞刀杀将过来,訾亮、訾信慌忙敌住。曾元裕命行军司马何谓、都将葛以陌一起出马迎敌,王仙芝也挥剑上阵厮杀,两军风绞雪般杀作一团。
正在危急关头,柳彦璋带兵赶来,一看阵势,想要来个擒贼先擒王,便飞马直取曾元裕。
行军司马何谓和都将葛以陌见主帅遇险,连忙回马救援曾元裕。訾亮、訾信缠住副将胡可厮杀,王仙芝得以脱身,策马向东南疾驰。
柳彦璋与何谓、葛以陌杀了一阵,无心恋战,瞅个空子,拨马便走。何谓和葛以陌怕主帅有失,也不再追赶柳彦璋。
訾亮、訾信兄弟正与副将胡可打得难解难分,颍州刺史张自勉带兵追杀过来,訾亮兄弟及其部下士卒很快被官军团团包围。
张自勉战法纯熟,武艺高强,一杆银枪上下翻飞,令人防不胜防。訾信刚刚露出一点破绽,便被张自勉一枪刺中大腿,随即栽下马来。张自勉正要挺枪再刺,正与胡可打斗的訾亮反身一刀,将张自勉银枪格开,张自勉被震得两手发麻。訾亮俯身将訾信提上马来,抡起大刀,直取胡可,胡可闪身躲过。訾亮连杀几名官兵,冲出包围,向南逃去。
张自勉和胡可麾兵追击,却渐渐不见了訾亮兄弟身影。
毕师铎在申州西门外被李福和沙陀骑兵围住,浴血奋战,往来冲锋,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到了黄昏时分,毕师铎虽杀死不少牙兵,可自己部下将士也大多死在沙陀骑兵刀下,身边护卫亲兵已所剩无几。
趁着天黑,毕师铎再发神威,一连杀死五六个沙陀骑兵和一名副将,冲破官军围困,率领残部向南面鸡公山一带奔去。
柳彦璋在马畈寨追上王仙芝,终于冲出了曾元裕设置的大包围圈。二人检点人马,身边只剩下七八百人了。
柳彦璋派出几个骑兵小队,向申州方向搜罗溃散草军人马。三日内,陆陆续续收拢来千余士卒,可始终没有毕师铎和訾亮、訾信三人消息。
此地距曾元裕、张自勉追兵不远,不宜久停,王仙芝与柳彦璋商定,沿大别山麓向东南方向进兵。大批官军在山里施展不开,而草军人数不多,分成三个小队,行动快捷,便于隐蔽,待把曾元裕、张自勉和李福三股官军甩脱以后,再作道理。
王仙芝擢拔队正刘汉宏为都将,率领三百人马为先锋,沿大别山北麓向商城以南转兵。这刘汉宏本是兖州衙门小吏,后投降草军,当了队正,管领百十名士卒。刘汉宏打仗勇猛,在江陵与李福作战时,曾一口气杀死十几名官兵;在申州东跟随訾亮阻击曾元裕官军,刘汉宏奋勇杀敌,救护王仙芝有功。
王仙芝自率六百多人为中军,随刘汉宏之后向大山深处转移。柳彦璋率领四百人马殿后,阻击追赶而来的官军。
草军先锋刘汉宏部并未遭遇大批官军阻击,辗转行军三百多里,抵达商城县南部黄柏山中。王仙芝率领中军随后赶到,两支人马驻扎下来,一边收拢溃散将士,一边等候殿后的柳彦璋部到来。
柳彦璋在途中几次阻击曾元裕和张自勉部追兵,半个月内兜了一个圈子,终于摆脱官军追击,来到黄柏山与王仙芝会合。
王仙芝派出精干士卒,装扮成樵夫或采药之人,向西面山中打探和联络毕师铎、訾亮兄弟和溃散将士。许多逃匿山中的草军士卒,逐渐聚集到黄柏山。一队探卒终于在鸡公山东麓找到了毕师铎。前些日子,毕师铎在山中与李福官兵周旋,慢慢地又聚拢起一千多人马。
毕师铎带领人马来到黄柏山,王仙芝和柳彦璋与他紧紧拥抱在一起,三人皆有恍如隔世之感。
十日后,草军在黄柏山会聚起万余人马,只是终究没有訾亮、訾信消息。
黄柏山属偏远荒僻之地,人烟稀少。草军万余人马,粮饷难以筹集,将士们吃饭成了大难题,必须尽快转兵就粮。此时,黄柏山南面有曾元裕官军堵截,西面、北面有李福牙兵和张自勉部追击,草军只能沿大别山麓继续向东南转移。
王仙芝命柳彦璋带领三千人马为先锋,毕师铎率两千人马殿后,逐次向东南移动。
草军沿着崎岖小道行军,越过长岭关、松子关,经草盘地到达小岐岭。稍作停留休整之后,转而南下,经罗山口,到达蕲州东北百里之外山村茅山寨,方驻扎下来。
曾元裕在申州以东大败草军,斩杀三千余众。他与张自勉联名上奏朝廷,谎报战功说杀死草寇万余,阵斩草军大将柴存,訾信、毕师铎受伤,王仙芝和其余草寇逃窜大别山,三支官军正在围剿搜捕之中。王仙芝等草寇余孽已所剩无几,近期便可尽数剿灭。
僖宗李儇和田令孜接报欢喜不尽,在紫宸殿召见宰相大臣,廷议给曾元裕、张自勉等有功将士颁赏,促其尽快捉拿王仙芝,尽灭草寇余部。
郑畋趁机又一次提出罢免宋威,说他身为招讨大使,不仅没有尺寸之功,而且白白耗去朝廷大笔钱粮,使朝廷和众多方镇官军空劳往返,以致将士怨声载道。
王铎说,曾元裕和张自勉申州之战功劳卓著,应加官晋爵,委以剿贼大任。
田令孜觉得宋威太不给他撑脸面,想为他辩解却找不到说辞,便没有作声。卢携一看田令孜都在装聋作哑,便破天荒一言不发。
僖宗剿灭草寇心切,见阿父田中尉没有反驳郑畋和王铎之意,当即冲口而出道:“卿等下去草诏,褒奖曾元裕和张自勉等剿寇大功,罢去宋威招讨使之职,还归青州原任。荆南节度使杨知温御寇无方,贬为郴州司马。敕命曾元裕为招讨草军使,张自勉为招讨副使,杨复光仍充监军使。”
说到赏金,僖宗君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他们心里明白,朝廷已经拿不出银子奖赏有功将士,只好作罢。
曾元裕和张自勉接到僖宗敕诏,不免弹冠相庆,围剿草军更为卖力。曾元裕侦知王仙芝草军驻扎在蕲州东北茅山寨一带,遂与招讨副使张自勉议定,分两路进击茅山寨。曾元裕率部还军黄州,补充粮饷武器,而后从黄州进兵,经蕲州向茅山寨进攻;张自勉率军从光州出发,经麻城向蕲州以东进兵,夹攻茅山寨。
茅山寨是一个山间偏僻小镇,利于隐蔽休兵,但因其地人口稀少,草军万余兵马,粮草筹集难以应付。草军决计攻占一个县城,筹集粮饷,以解燃眉之急。茅山寨西面的蕲州、黄州,乃是曾元裕老巢,且曾元裕已经率部返回黄州,草军眼下不宜与其交战;北面,张自勉正率军向蕲州开来,显然是要追击和进剿草军;东面是皖山山脉,方圆数百里深山老林,人烟更加稀少,粮饷更难筹措。眼下,只有南面黄梅县城易于攻取,但黄梅南面、西面是长江,东面是大大小小方圆几百里的湖泊,不利于草军周旋,可万余将士吃饭要紧,王仙芝别无选择,只能打下黄梅再说了。
这日傍晚时分,草军将士从茅山寨分头出动,一夜急行军,天亮时分到达黄梅城下,突然开始攻城。
草军没费多少周章,占领了黄梅县城。王仙芝传令将官仓粮食全部运回茅山寨,药铺里的治伤药材全都买下来,为伤兵疗伤。
傍晚时分,草军将士正在紧锣密鼓装运粮食,探马飞奔进城向王仙芝禀报说,曾元裕已率人马进抵黄梅西面的余川和石佛寺,张自勉部官军也已到达黄梅以北三十里五祖镇和大古一带。
柳彦璋提议全军尽快撤出黄梅,向东北部大山深处转移,然后与官军在山中周旋。王仙芝却想坚守黄梅两日,以便将官仓粮食全都运走。两人意见相左,各自坚持,毕师铎便说,他愿率部守城,可保两日内黄梅不失敌手。王仙芝一锤定音,决计坚守。
曾元裕和张自勉两部人马,几乎同时抵达黄梅城下。天色微明时,曾元裕和张自勉指挥人马三面攻城。
一个小小的黄梅县城,没有坚固城池,实在不宜坚守。只消一个时辰,曾元裕一支人马便攻破西门。柳彦璋再次请求王仙芝尽早从东门撤出,向梅术岭、天柱山转移。
王仙芝见势不妙,只得带领中军出东门退走,刘汉宏率部扈从。张自勉率军从北面杀来,刘汉宏拦住张自勉,两军战成一团。
刘汉宏部寡不敌众,士卒渐渐溃散逃走。刘汉宏无奈,只得随着败兵向东北方古山退去。
张自勉率部追上王仙芝中军,王仙芝中军人马渐渐撑持不住,将士们被迫向南溃逃。王仙芝杀死两名敌将和五六个官兵,仍然挡不住众多官军,只得向南撤退。由于地形路径不熟,王仙芝随着溃散士卒退到了下新村。
下新村以东、以南和西南三面临湖,水天茫茫,一望无边。草军将士手忙脚乱,急切之中找不到渡船,待要折返回去,却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曾元裕官军围住。
曾元裕和副将胡可、行军司马何谓截住王仙芝马头,要王仙芝下马投降。王仙芝也不答话,挺着青龙剑向曾元裕刺去。胡可与何谓赶忙接住,与王仙芝厮杀起来。
正当危急之时,柳彦璋追寻王仙芝杀到下新。他见王仙芝被官军围住厮杀,急忙挥舞双剑,冲进包围圈,护卫王仙芝。他连杀十几名官兵,直取曾元裕。曾元裕挺枪来迎,二人各显手段,厮杀起来。
这时张自勉也率部追到下新,随即加入战阵围攻王仙芝。
柳彦璋心中焦急,料想如此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应当让王仙芝尽快冲出官军包围,转移到山中,隐蔽待机。柳彦璋冲到曾元裕马前,一边厮杀,一边对王仙芝喊道:“大将军快走!”
王仙芝卖个破绽,胡可不知是计,抡起大刀径直砍来,王仙芝纵马一闪,接着青龙剑闪电般滑向胡可脖颈,只见胡可悄无声息栽下马来,霎时命归黄泉。
王仙芝趁机杀出重围,策马驰去。
此刻张自勉、曾元裕一心要捉住王仙芝,居然撇下柳彦璋,率兵紧紧追去。
柳彦璋奋力冲出包围,哪里还望得见王仙芝踪影?他只得收拢人马,急急忙忙去追寻王仙芝。
王仙芝不辨路径,策马飞驰,不想来到了一个大湖边。只见烟波浩渺,一望无涯,却看不到一只小船。后面追兵渐近,王仙芝预感最后时刻将临,心境反倒平静下来。
曾元裕、张自勉追到湖边,众多官兵呈半月状围住王仙芝。
曾元裕哈哈大笑道:“草贼王仙芝,还不下马受死吗?”
王仙芝仰天长笑,道:“人生一世,谁个不死?大丈夫生而纵横天下,死有何憾?本大将军将人头奉送与你,你可去向朝廷请功领赏了!”
王仙芝说罢,翻身下马,将马缰搭在马背上,怕了一下马臀,只见枣红马昂首一声长嘶,向前飞驰。官兵们惊慌失措,不由自主闪开一条路来,枣红马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
曾元裕和官兵们眼睁睁看着枣红马驰去,一时愣在那里。待他们回过头时,王仙芝早已拔出青龙剑,轻轻向脖颈一划,铁塔般魁梧的身躯轰然倒地。
官兵们为了争功,刀枪齐下,立时将王仙芝的身躯剁成了肉块。曾元裕声嘶力竭地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被砍得稀烂的王仙芝头颅砍下取走。
柳彦璋侥幸乘渔船逃进大湖中,渐渐收拢起溃散士卒两千多人,又有当地一些渔民投归队伍。柳彦璋率部乘渔船在夜间偷渡长江,突袭江州官军,占领城池,活捉了江州刺史,一时声名鹊起。
接着,柳彦璋在长江边建立水寨,多次挫败官军进攻,先后攻占饶、信、歙、池、洪等州,威震江南。他与黄巢南北呼应,使朝廷顾此失彼,焦头烂额。
黄巢率领义军抵达沂州城下,将城池四面围住,断绝交通,禁止出入,但并未马上攻城。三年前,草军攻打沂州不克,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教训实在太深了。
黄巢和将领们仔细商议破城之策,想出许多攻城战法。
一是改制大弩机和抛石机。义军原有老式弩机,只能发射弓箭和小石块,且发射距离不过百步。黄巢纠集义军中的木匠、铁匠,试制出一种新型大弩机,可发射十斤重火药箭,射程可达二百多步。他们还试制出一种抛石机,又叫发石机,可将三四十斤重石块抛出二百多步远。
二是打造新式攻城云梯盾牌车。义军对云梯加以改制,上部是折叠式云梯,下部做成盾牌车。车下面安有四个轮子,车身前端装置一块木板,高约九尺,上面钉上牛皮、猪皮或树皮之类坚韧之物,箭支不能穿透,用以保护隐蔽在车后的士卒。这种盾牌车遇到城壕,可作渡船使用,车上备四把木桨,士卒可坐在车内划桨渡过城壕。
黄巢和将领们反复研究了大弩机、抛石机和云梯盾牌车配合使用的攻城方略,一切筹划停当,黄巢方下令四面同时攻城。
义军首先用抛石机向城头发射石块,将守城士卒砸死砸伤。接着,用抛石机向城门城楼发射火药包,大弩机发射火焰箭,城门、城楼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再用大弩机向城上发射箭支,使守城士卒只能躲在女墙下,无法向城下义军射箭。
乘此时机,朱温带领一队士卒,将云梯盾牌车推至西门外城壕中,用木桨划过城壕。按照事前分工,越过城壕的士卒,大部以盾牌车作掩护,继续向城门推进;另一部士卒,将城壕上方的吊桥缆绳砍断,落下桥板,大批义军将士通过吊桥向城门冲锋。城门和城楼已经被大火烧毁,守城士卒或死或伤,义军顺利夺占城门城楼,很快攻进城内。
沂州刺史丁练成和守城将士逃无可逃,只得投降。
黄巢加紧补充粮饷,招收人马,训练新兵。义军很快扩充至两万余人,众将领拥戴黄巢为“冲天太保均平大将军”。
朱温因作战勇敢,带领士卒率先登城,又一次立下战功,被黄巢亲自提名擢升为都将。
接着,黄巢义军选定了下一个进军目标:亳州。
亳州位于中原通往徐泗、淮南的咽喉之地,北距宋州仅百余里。招讨使宋威长期盘踞宋州和亳州。正是由于宋、亳二州牵制八方,位居战略要冲,黄巢义军要想纵横驰骋于黄淮之间,就必须消灭亳州官军,拔除这颗眼中钉、肉中刺。再者,宋威是沂州城下屠杀草军的罪魁祸首,黄巢义军虽攻占了沂州,可宋威这个刽子手却还在亳州逍遥快活。除掉宋威,方能为战死沂州的数万草军报仇,让将士们洗雪心头大恨。
黄巢和将领们计划首先攻占下邳县城,而后从徐州、永城以南进抵亳州东境,相机包围攻占州城。
大军刚刚驻扎在下邳城外,孟楷突然来向黄巢禀报说:徐州牙兵火正秦彦,聚拢百名士卒哗变,杀死下邳县令,占了县城,声言要投靠义军,迎接大将军进城。
秦彦原是徐州牙兵一名火正,管领几十名士卒。他平日里和弟兄们在一起喝酒博彩,遍逛妓馆,相处甚欢。可今年以来,弟兄们几个月没有领到一文饷钱,甚至常常连饭也吃不饱,实在忍耐不住,便聚集一起,秘密商议盗窃节度使府的银子。
秦彦和弟兄们乘夜潜入节度使府,窃出一千多两银子。他和一干弟兄每日里美酒佳肴,大吃大喝,不醉不归,好不痛快。
军府失盗,自是大事,节度使支祥命有司多方探查,定要捉住窃贼,以正军法。有人报告支祥,说秦彦一伙挥金如土举动异常,支祥当即派亲兵去捉拿秦彦等人。
秦彦听到消息,将银子分给几十个弟兄,与前来缉拿的支祥亲兵厮杀起来。秦彦一连杀死五六个亲兵,弟兄们也都杀红了眼,竟将支祥派来的五十多个亲兵全都杀死。
秦彦对弟兄们说,横竖我等犯了死罪,不如索性逃亡江湖,啸聚山林,杀富济贫,每日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岂不快活?众人皆欢呼叫好,一呼隆跟着秦彦杀出徐州,窜到下邳县以南大湖之中隐藏起来。
前些日子,秦彦听说黄巢义军攻占了沂州,就和弟兄们商议前去投靠。秦彦想着先攻占下邳城,也好送给黄巢一个见面礼。他早已探知,下邳城里只有一百多名守军,而且里面还有自己的朋友可作内应,突袭下邳可说是十拿九稳。
秦彦聚集起一百多个弟兄,打着黄巢义军旗号,虚张声势,鼓角齐鸣,呐喊着攻打下邳县城。城内守军中的内应,依照与秦彦约定,乘机扰乱军心,迷惑官兵,大喊大叫:“黄巢大军攻城啦!弟兄们赶快逃跑吧,跑得慢了就没命啦!”
下邳守城士卒和徐州牙兵一样,同属节度使支祥节制。他们数月不得军饷,吃不饱肚子,早就满腹怨恨,如今见黄巢义军前来攻城,哪个还愿意卖命守城?士卒们发一声喊:“黄巢来了,快跑哇!”一百多人顷刻之间作鸟兽散。
秦彦占了县城,恰好黄巢大军进抵下邳城外,在秦彦导引下,义军不费一刀一枪,浩浩荡荡开进城内。秦彦立了大功,被黄巢擢拔为统领千余人马的都将。
三日之后,黄巢义军抵达亳州城下,将城池四面围住。
宋威经营亳州日久,兵精粮足,对防备义军攻城做了多种防备。
首先是兵力较为充裕。宋威原为招讨草军使,是讨伐义军的总指挥。朝廷派出禁军,又调集了几个方镇兵马,统归宋威节制。为保障汴河漕运畅通,朝廷向位于汴河咽喉重镇宋州派驻重兵,也归宋威统辖。眼下,宋威统率的亳州守军八千多人,加上宋州五千多人马,共达一万四千余众。
其次,亳州粮饷充足。汴河是朝廷经济命脉,江南、淮南乃至荆湖缴纳的赋税,包括粮食、银钱和丝绸、食盐、茶叶等等,大多须经邗沟转入汴河,最终运至洛阳、长安。为尽快剿灭草军,朝廷随时将路经宋州的漕运钱粮拨付给宋威,故而宋州兵马不缺粮饷。
亳州不仅城高池深,而且在城墙下面修筑有绕城一周的转兵地道。这地道传说是曹操所建,用以运兵、藏兵,进退自如,给攻城者以出其不意打击,攻城者却无可奈何。宋威之所以选择屯驻亳州,正是看中了亳州城池易守难攻。
宋威老奸巨猾,不仅经历过战阵,且通韬略,懂兵法。他得知黄巢义军攻打沂州时使用大弩机和抛石机、盾牌车等新兵器,威力甚大,便指挥守军演练利用地道防备草军进攻的战法。
义军向亳州四门同时发起进攻。
在东门战场,孟楷命弩机营向城楼发射箭支,抛射石块。初时,守军士卒有些伤亡,但很快就不见城头有人守卫了。义军向城门城楼发射火焰箭,抛射火药包,城门和城楼很快便燃起熊熊大火。
孟楷亲率盾牌车队越过城壕,向城墙和城门逼近。为防备伤及自己人,抛石机和大弩机全都停止发射。
义军将士隐蔽在盾牌车后,很快到达城墙下面,架上云梯登城。不料,城头上突然出现许多守军,用滚木礌石将登城义军士卒砸得血肉横飞、死伤累累。孟楷又不得不带领将士们慌忙撤退。
孟楷督率所部连续两次攻城,不仅皆无功而返,且伤亡许多士卒。
攻击其他城门的义军和孟楷部一样,连续受挫,毫无进展。
义军攻城受挫,原因是宋威给守军制定了一套对付义军新兵器的战法。当义军发射石块和火焰箭、火药包时,守军将士从城头撤至城墙下的地道,只留哨兵通过瞭望孔观察敌情。待到义军逼近城墙准备登城,大弩机和抛石机停止发射时,守军将士迅速从地道登上城头,用滚木礌石消灭登城义军。
黄巢眼见情势不妙,命各部人马停止攻城。
宋州官军接到宋威手谕,当即由一名副将率领三千人马增援亳州,中途到达王楼村,遭遇在此设伏的张归霸部义军阻击。
张归霸截住宋州官军,拼力厮杀,并派人向黄巢报告军情。黄巢命季达率领一千多人马增援张归霸,要他们坚决阻住宋州援军,绝不能让其兵临亳州城下,对义军形成内外夹攻之势。
在南门扎营的盖洪部义军,背后突然杀来一支人马,原来是朝廷监军使杨复光率领两千人马前来增援亳州。
自宋威背信弃义截杀吴彦宏等人,冒功献俘,将尚君长、楚彦威、蔡温球押送长安斩杀之后,杨复光对宋威痛恨已极。他不愿与宋威同城共事,便带领三千禁军常驻颍州。黄巢义军围攻亳州,杨复光接到探报,本不想出兵救援。他琢磨了四五天,方觉一直按兵不动坐观成败有些不妥,来日不好向朝廷交代。为大局计,杨复光方决定出兵增援亳州。
黄巢接到盖洪急报,与赵璋、尚让、黄邺等人会商对策。
赵璋说,两路官军增援亳州,对义军已成南北夹击、内外夹攻之势,于我十分不利。再则,义军攻城受阻,攻打亳州已无胜算。因此,我军不宜恋战,久困坚城之下乃兵家大忌。
黄邺提出,义军不能与官军拼实力,打得下就打,打不下就走。草军久困沂州城下招致失败的教训,实在是太大了!
黄巢当机立断,发令全军撤出亳州,转向曹州进兵,回老家休整兵马,以利再战。
适逢新春佳节,义军回到了曹州,许多将士回家探望亲人。
除夕之日,黄巢、黄邺、黄揆、黄钦兄弟一道,回到冤句县黄集家中。
黄巢儿子黄立年方八岁,女儿黄菊六岁,在黄巢膝前缠磨撒娇。黄巢抱着小女儿,舍不得放下。还是弟弟黄钦心细,他从曹州买来了咬牙饧,让黄立、黄菊兄妹吃了个够。
曹州民间习俗,大年三十咬牙饧,老年人要吃饧粥。除夕夜,家家户户欢聚一堂,饮屠苏酒、食五辛盘以守岁。
黄巢一家人,几年来未能团圆守岁,如今难得全家欢聚,夫人曹氏张罗了丰盛酒食,由大哥黄存主持,除夕家宴热热闹闹地开席了。
除夕家宴,饮酒时以先幼后长为序,从幼儿开始饮屠苏酒。
屠苏酒是一种配制药酒,传说饮此酒可避瘟疫。黄立、黄菊兴高采烈喝下屠苏酒,却皱着眉头要吐,黄巢和兄弟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酒过三巡,全家人共食五辛盘。所谓五辛,即是五种辛味蔬菜:葱、薤、韭、蒜、兴渠。祖辈传说吃了五辛盘可以散发五脏之气,大概类似于今世流行的所谓“排毒”。
黄巢举起酒杯,向黄存敬酒,以表对大哥辛勤操劳家事、教导兄弟后辈的感激和敬意。接着,弟弟们接连向黄存、黄巢敬酒,也向嫂嫂们敬酒,庆贺新年。
第二天是元日,家家户户门上贴着门神,画的大都是钟馗捉鬼图。
黄巢兄弟循家乡风俗,走出家门,到街坊邻居家拜贺新年。
正月十五上元节,俗称灯节,是民间最喜庆热闹的节日。这日,曹州城里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自从黄巢起事、草军占领曹州以来,州、县官吏逃走了,加之义军几度回师曹州,官吏们不敢回曹州常驻,老百姓的日子便好过不少。父老乡亲争先恐后慰劳义军将士,他们本就是子弟兵嘛!
此刻,曹州衙前广场上,正在表演傩舞。民间艺人装扮成傩翁、傩母和傩鬼,傩翁穿红衣划袴,傩母着青衣划袴。划者,分也;袴者,裤也。划袴即两条腿分开穿着之裤,亦即后人所穿分裆裤。古时人们上穿“衣”,下着“裳”。所谓“裳”,即是裙,不分男女,皆着裙。到了南北朝,大批胡人进入中原,胡人骑马,自然穿分裆裤方便,胡服随之风靡中原。唐代胡风更盛,曾任宰相的大诗人元稹《法曲》诗曰:“胡音胡骑与胡妆,五十年来竞纷泊。”中原人士以穿着划袴即分裆裤为时髦,遂相沿成习。
傩鬼脸上涂抹得五颜六色,龇牙咧嘴,张牙舞爪,四肢作张狂古怪之舞蹈,以驱除恶鬼和疾疫邪祟。
一时间,战鼓雷动,号角齐鸣,义军将士列队开进广场。接着,在写有“冲天大将军黄”字样的大纛引导下,黄巢、赵璋、尚让、孟楷、黄邺、黄揆、季达、葛从周、张归霸、霍存、张言、秦彦等义军将领走进广场。父老乡亲群情振奋,一片欢呼。
黄巢向父老乡亲抱拳施礼拜年,对阵亡义军将士亲属致以问候。
接着,赵璋朗声宣布:冲天大将军黄巢,除暴安民,杀富济贫,功高德劭,恩被万民,义军将士和黎民百姓诚心拥戴大将军为黄王!自此以后,我等一心跟着黄王打天下,铲除贪官污吏,均平天下财富,百姓安乐,四海康宁!即日起,建元为王霸元年,这是我们黄王的年号!
义军将士和父老乡亲们高呼:“黄王万岁!”
集会结束,开始演出民间乐舞百戏。一位十七八岁小伙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对乐舞、百戏都觉得十分新鲜。他头戴一顶胡帽,也就是用羊毛编织的毡帽,身穿褐色袍衫,青色划袴。看上去,小伙子既聪明伶俐,又有着乡野农家子的憨厚和纯朴。
小伙子名林言,是黄巢嫡亲外甥。大年初二,林言随母亲一起去黄集给舅公舅母拜年,见几个舅公皆在义军中做将军,便缠着黄巢、黄邺要加入义军。林言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愿让他去当兵打仗,黄巢体谅姐姐苦衷,没有答应林言。
林言当然不死心,今日一早便对母亲说,他要去曹州城看百戏观花灯闹元宵。进了曹州城,正逢乐舞、百戏演出,精彩绝妙煞是热闹,林言看得入迷,一时倒忘了寻找舅公黄巢的事儿。
林言见广场上喧声鼎沸,人们不停地欢呼叫好,急急忙忙从缝隙中钻进圈内,这才看清是在演参军戏。只见一人扮演参军,一人扮演苍鹘,那参军奸猾乖巧,幽默滑稽;苍鹘老迈呆笨,憨痴愚拙。参军挖空心思千方百计戏弄苍鹘,苍鹘应对拙中寓巧,歪打正着,总是以拙胜巧,弄得参军枉费心机,智尽技穷,窘态百出,逗得观众时而鼓掌叫好,时而捧腹大笑。
接下来演出弄假夫人、弄婆罗门和傀儡戏,还有驯兽、踏索、戴杆、丸剑、大力扛鼎等。林言看得眼花缭乱,时而目瞪口呆,时而心惊肉跳,时而欢呼尖叫,大饱眼福,大开眼界。
夜幕降临,城内到处张灯结彩,男女老幼成群结队出来观灯。各色花灯琳琅满目,竞放光彩。灯光之下,鼓乐声中,百戏歌舞在街头上演,比白日更显热闹。
衙前广场上堆设了一座灯山,各种各样的彩灯,多达数百盏,令人眼花缭乱。灯山顶端那只巨型走马灯,分内外两层,外面一层用透明轻纱缚成,上面画有种种神仙人物,在不停地旋转走动。灯山两侧各有一条七八丈长的灯龙,两条巨龙昂首欲飞,龙睛射出耀眼光芒。
夜已经很深了,林言感到肚子有些饿,这才想起还不曾吃午饭。他顾不得这些,心里急着找到舅公黄巢,匆匆往衙门走去。
衙门口有两名义军士卒站哨,林言上前询问道:“舅公是不是住在衙门里?”
士卒笑道:“谁是你舅公呀?”
林言说:“我二郎舅公呀!”
士卒笑得更欢了,说道:“还三郎舅公呢!这里二郎多了去了,莫非都是你舅公不成?”
林言自己也笑了起来,赶忙说:“黄巢是我二舅公!”
士卒疑惑地仔细打量了林言一番,问道:“我如何晓得大将军是不是你舅公?”
林言急了,说:“我舅公知道我呀,不信你就去问我舅公呗!”
士卒盘问林言:“你姓甚名谁,我如何给你通报?”
“我叫林言,我三舅公黄邺、四舅公黄揆、五舅公黄钦都在义军队伍里呢!”
这下守门士卒有些信了,赶忙通报进去。
不多时,黄钦来到衙门口,一见林言,便高声叫道:“水娃子!”
林言喜得蹦起来,大喊一声:“五舅公!”
黄钦拉起林言的手,林言一蹦三跳跟着黄钦进了衙门。
走在路上,林言急切地跟黄钦说,他一定要跟着舅公从军。黄钦只是笑笑,让他不要着急,先去吃饭填饱肚子,睡一个好觉,明日见了二舅公再说。
次日一早,黄钦就带着林言去见黄巢。林言纠缠不休,吵着闹着要跟舅公走。黄巢打心眼里喜欢林言,只是怕姐姐舍不得,所以一时没有答应。
当日下午,林言母亲骑着一头毛驴来到曹州城。林言昨日没有回家,她放心不下,便进城来寻。
母亲见到林言,要他回家去,林言说甚也不肯。母亲急得掉下眼泪,黄巢在旁好生劝慰,说是林言长大了,就让他出来闯一闯吧!黄邺、黄揆和黄钦兄弟三人,也在一旁帮着劝说姐姐。林言母亲见几个弟弟都在这里,儿子有他们照顾,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林言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欢呼道:“我当义军啦!我当义军啦!”
黄巢义军在曹州招收不少新兵,附近州县穷苦青年也纷纷前来报名参军。黄巢将新兵编入队伍,每日加紧训练。义军伤员大都痊愈归队,各部粮草得到补充,将士们又添了新衣,士气异常高涨。
黄巢知道,大军出征的时机到了。
惊蛰时节,黄巢义军三万人马从曹州出发,首先西进,攻克滑州,而后突然掉头南下,奔袭宋州、汴州,切断汴河漕运,使朝廷惊慌失措,疲于应付。接着,义军兵锋西指,连克襄邑、雍丘两座县城。雍丘是个大县,义军在此稍作停留,补充粮草,随即西进尉氏、新郑,又接连攻占阳翟、郏城、襄城,兵锋直指东都洛阳。
朝廷慌忙传诏河南府、汴州宣武军和潞州昭义军,命三镇兵马共同防守东都洛阳,又命左神武大将军刘景仁为东都应援防遏使,统率三镇兵马,并命他在洛阳就地募兵两千。朝廷拿出十五个御史的“空名诰身”,让刘景仁卖官筹集粮饷,以解燃眉之急。与此同时,朝廷命招讨使曾元裕从黄梅率部赶往洛阳,阻击义军;命郑州义成军三千兵马增援虎牢关、轩辕关、伊阙关,增强洛阳周边要隘防卫。
就在此时,黄巢得到消息:王仙芝草军在黄梅被曾元裕、张自勉部包围,处境危急。当即决定:即刻南下,救援王仙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