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公元前的庙堂与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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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序 历史的帷幕,在庙堂与江湖徐徐拉开

武丁,左史与右史

炎、黄、尧、舜、禹、汤毕竟是古书中影影绰绰的人物。考古是我们认识远古最直接也是最准确的证据,一次次重大的考古发现,重新丰富了中国古代青铜文明的版图。随着考古的发现和证实,一切似乎都在表明,武丁时代应该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关键期,算得上是中华文明许多特征的源头。

夏朝和商朝前期的王都,一直在不断的迁移中流浪。商汤建立商朝的时候,最早的国都在亳(今河南商丘),以后三百年中,都城一共搬迁了五次。盘庚迁殷(今殷墟遗址,河南安阳)才第一次确立了长期固定的王都。

到武丁时期,甲骨文发展成熟,青铜时代进入鼎盛期,史称“武丁中兴”。

据说公元前1247年,商王武丁得到一个梦的启示,在民间找到一个筑墙的奴隶,任命他为宰相,这个人就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傅说。武丁在傅说和甘盘等贤臣的辅助下,励精图治,遂使商王朝得以大治。

内政巩固之后,武丁便开始了大规模征战。先是迫使周边时叛时服的小邦完全臣服,接着攻打今山西南部、河南西部一带的小邦甫、衔、让等。至武丁末年,商朝已成为西起今甘肃一带,东到海滨,北及大漠,南逾江汉,包含众多部族的泱泱大国。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奠定了秦始皇统一中国之前华夏大体的疆域。

为了控制广大被征服的地区,武丁把自己的妻、子、功臣,以及臣服的少数民族首领分封在外地,被分封者称为侯或伯。此举开了分封制的先河。而后来将分封制发扬光大的周王朝,就是在武丁时代被征服后接受了商的封号而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此际,中华文化的显著特征——祖先崇拜已经定型;活人祭祀开始流行,一次祭祀仪式上百人做牺牲的记载就有多次;对卜辞的迷信发展到了极致。

公元前1192年,武丁去世,其子祖庚继位。武丁之前,商朝的王位继承以兄死弟继为主。武丁开始,逐渐确立了父死子继的制度。

《汉书·艺文志》告诉我们,“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乃中国古代朝廷很早就立下的规矩。“左史”、“右史”乃上古实有的史官设置,最早就是出现于商王朝的武丁时期。

“记言”、“记事”历时三个阶段,最初记传言和时事,其后记言诰誓命和天下大事,汉以后流变为记“言语”和“行动”的起居注之类。

《周礼》系统所载史职,大史、内史、外史、御史均有涉于“记言”,太史、小史、外史,皆有与于“记事”。

“左史”、“右史”最早出现于武丁时期,也间接证明了这个时代的繁荣与昌盛。

后母戊鼎,一直是主角

1939年3月,安阳武官村,村民吴希带领四十多个村民连挖了三个晚上,一个铜锈斑斑的马槽式的庞然大物被掘了出来。随后,被藏在村民吴培文的院中。

这个庞然大物便是后母戊鼎。

这个消息被当时盘踞在安阳的日寇获悉。驻东营飞机场的日本警备队队长黑田荣来到吴培文家,未果。十分紧张的村民们打算迅速卖掉这尊大鼎,以消灾避祸,他们秘密找来北平大古董商肖寅卿“看货”。很有眼光的肖寅卿一看也被惊呆了,果断出价二十万大洋。

二十万大洋对那时的每一个中国人而言,不但是天文数字,也是天大的诱惑。

因为大鼎体积实在太大,买家要求村民们将大鼎分割成几大块以便装箱运输。资料记载,村民们用钢锯、大铁锤,趁着夜深人静,分割大鼎。或许因为大鼎太过结实,久砸不坏;或许因为是陈年神物,心存敬畏的村民心“虚”了,他们越砸越觉得作孽,对祖先的敬畏战胜了二十万大洋的诱惑。后母戊鼎方完整保留下来——被村民重新埋入地下。

不死心的日本人又来了。一百多个日本兵将吴家大院翻了个底朝天,终无功而返。之后,日本人又派来三辆大卡车,架起机关枪进村,挖地三尺,却也未能找到大鼎。吴培文在大叹“大炉有灵,天助我也”之后,想出一个妙计,他花二十个大洋从古玩商处买了一个青铜器赝品,藏在自己家炕洞里。第三次进村的日本兵直扑吴家后院,扒开吴培文的睡炕,抢走了那个赝品青铜器。

但日本人怀疑有诈,仍紧盯吴培文的行踪。为保护大鼎安全,吴培文将大鼎秘密托付给自家兄弟,自己出走他乡,直到抗战胜利才回到安阳。

1946年7月,一条消息登上报端:“7月11日夜派队并商得驻军X部之协助,至该村掘至终夜,于天明12日早晨将古炉用大马车运县存放古委会内。”文中“古炉”即后母戊鼎。原来,时任安阳县县长的姚法圃带着一班警察,将大鼎从吴家大院东屋挖了出来。

这尊旷世奇宝后来成为中国国家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庞大而华贵的后母戊鼎处于那个时代众多青铜器的巅峰。这些传世的青铜器,共同指向一个关键字——礼。它们代表着壁垒森严的封建等级制度(编注:此处“封建”指封邦建国。本书采纳了“封建”的两种含义:一是指商周时期层层分封的政治制度,二是指自秦至清的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为了便于读者区分,本书在出现第二种含义时加编注)。礼只是一个标志,标志的背后则是如山岳般屹立不倒的社会秩序。王权高高在上,身份的标志,是神圣不可冒犯的秩序。

周王朝给了后世一个完整的“文明国家”样本

“中国”的概念,是从周公时代开始的——中华文明的底色和基调,是周人奠定的。

周王朝给了后世一个完整的“文明国家”样本。制定这个样本的,就是周公。周公眼里,秩序贯穿于整个邦国,井田是经济秩序,宗法是社会秩序,封建是政治秩序。周王朝的封建制度,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规范化的管理制度。

秩序就像井田一样形成序列,叫井然有序;又像阡陌一样条理分明,叫井井有条。

周王朝定下的这些“规”和“矩”,其后中国封建(编注:指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度)王朝历代的君王们沿袭使用了几千年。

本书收集的四十余篇历史散文随笔,把重点放在先秦,因为先秦是中华文明的青春期,充满无限激情和无穷魅力……无论从哪个方向去看,先秦都是中华文明史上最值得书写的时代。

这个时代对中华文明的走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说西周是王的时代,春秋是大夫的时代,那么战国就是士的时代,此间有名的士,比如荆轲、比如苏秦、比如张仪、比如范雎、比如甘罗、比如邹忌、比如冯谖、比如商鞅、比如孟子、比如孙膑、比如田忌……都为后世留下了数不尽的传说与佳话。

春秋虽然礼坏乐崩,却还不至于道德沦丧,因为有士。而进入战国,士的权利和义务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柄剑。

今天的专家学者给这个群体一个特别的称谓——先秦诸子。

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站在世界文化的旷野上,把公元前6世纪前后称为人类文明的“轴心时代”。在这个时代,登上历史舞台扮演这个“轴”的,便是不可一世的士。

整整一部《左传》,士可杀不可辱的记载不绝于书,这便是士之风骨所在。

“先秦”何以成为中国历史的分水岭

作为历史上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帝国,秦帝国很值得研究。

战国时期的较量绝不只在战场上。秦始皇能统一天下,或许可以从某些细节管中窥豹。当六国都在各自打着小算盘,用百姓的生命以邻为壑的时候,秦始皇却宣告“隳坏城郭”和“夷去险阻”,即国内不再设防,粮食全部流通。

开工于嬴政元年(前246年)的郑国渠乃韩国走投无路之下的“疲秦之计”,虽然它可谓嬴政“一号工程”,但真实意图在于耗竭秦国实力,以拖延战术求生存之道。

一水灌溉关中,“疲秦之计”最终变成“强秦之策”。郑国渠建成六年后,也就是公元前230年,秦国统一中原的战车正式驶向战场,战车所向披靡,最先被压得粉身碎骨的,却是苦心孤诣的韩国。

公元前221年,当齐国的战旗最后倒下的时候,坐在高高战车上的嬴政大笑不止,秦一统天下的时代,到来了。

始皇帝三十五年(前212年),秦始皇征调帝国各地民工大修阿房宫。

身为泗水亭长的刘邦被派上了徭役,为期一年。咸阳之行,大开了刘邦的眼界。沛县东去咸阳二千余里,走三川东海大道,出泗水入砀郡,横穿三川郡,由函谷关进入关中。以战国旧国论,由楚国出发,经过魏国、韩国到秦国,堪称一次“国际大旅行”。这让小民刘邦耳目一新。

其间,刘邦遭遇了他一生中极为重要的一件事——目睹了秦始皇的风采——未来的汉高祖遇见在位的秦始皇。

对于咸阳徭夫、沛县乡佬的泗水亭长刘邦来说,秦始皇宛若天上的太阳,他久久迈不动脚步,感慨至于极点,不停念:“嗟乎,大丈夫当如此也!”

“大丈夫当如此也!”这一句感慨,概括了刘邦一生的政治走向,他要像秦始皇一样君临天下,在万人观瞻的车马出行中体验人生的满足。

“先秦”乃中国历史的分水岭。

也正是因为有了刘邦,“先秦”的历史得以告终,秦汉的历史帷幕徐徐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