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后的希望
夜幕降临,校园里华灯初上。在前往蒙大自习室的路上,谭也遇到了阿一,二人一起在校园主干道上踩着落叶踱步。
阿一问道:“公安局那里有结果吗?”
谭也摇摇头:“那里见到了一个现在已经退休的前辈,我装作遗失了手表,备了个寻物启事案。顺便询问了这几天有没有在蒙州大学附近捡到这块表,没有结果。我觉得表的这条线索怕是要断了。你呢?问了几家表行?”
“嗯,都说没见过这块表,很贵的表一半也不会送到小店维修,怕被偷换了进口的零部件。哎,这样真的很沮丧,我一直希望今天应该会有什么了不得的突破呢,哎……。”看着阿一满脸受挫的样子,谭也安慰道:“哎,查案嘛,不就是线索断了吗,办案有时候线索一断就断个十几二十年,这都正常的不要不要的。”谭也拍着胸脯笑了:“你像我一样,连续断它个20多年,你就习惯了,哈哈哈哈。”
阿一看谭也努力安慰自己的样子,配合地笑了一下。
二人踱步到那间自习室门前,阿一开门的瞬间,发现侦探会议室房间中央倒着一个人,她瞪大了双眼二次确认:“成泉???”
谭也听到阿一的呼喊,紧接着跟了上来。“怎么了?”他看到成泉面朝地板倒在会议桌前,一动不动地趴着,连近视眼镜也掉在了一旁。这个状况顿时让阿一和谭也有点慌了手脚,二人三步并两步赶到成泉身旁,阿一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处理,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地把成泉翻了过来。
翻过来的成泉面如土色,神情呆滞,嘴巴微张,眼睛眨也不眨瞪着天花板,瞳孔涣散,双目失去了鲜活的神采。
“成……成泉?”阿一晃了晃成泉的肩膀:“喂!醒醒啊?”她感受到成泉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应该没大碍,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这里是「心流」世界,一切可能不能全按照常规来判断,瞬间又经常起来。因为面前这个躺着的男人像被点穴似的,双目圆瞪,凝视着天花板,一点人类的正常反应也没有。阿一大气不敢出一声,她自己从来没预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DNA卡BUG了吗?这是出实验事故了?按捺住不安的心,阿一伸出颤抖的手模仿起电视剧里看到的动作,测试这个呆住的男人的呼吸和心跳。
啪得一下,阿一的手突然被成泉抓住了。“我遇到凶手了。”成泉突然把头转向看着二人,神情依旧凝滞。突如其来的反应,把阿一吓得咕咚就坐在了地上,谭也也被这反应吓得一怔。成泉双手下意识护着还能隐约感觉到疼痛的踝部,他坐起身子,微微缓过些神来。
“你!你!装什么死啊,我喊你半天,你吓死我了喂,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阿一抱怨的语气一边责备成泉,一边用手抽着成泉的胳膊,心里却是松了一口大气。
看到成泉“活”了过来,谭也松了口气:“好家伙,我差点就给你上人工呼吸了。”
成泉带着一脸嫌弃的表情,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得了吧,不开玩笑,我说真的,我貌似是真的遇到凶手了。”成泉说完陷入了刚才的回忆之中惊魂未定,脸上又挂上了那副死亡表情,直勾勾地瞪着前方发起了呆。
“喂!究竟怎么个情况,你倒是支棱起来,好好展开说说啊。别坐着跟个复读机似的,这样我俩怎么帮你?起来起来,好好说话。“谭也拍着成泉的肩膀,催促他振作起来不要浪费时间。
“哎……。”成泉长叹一口气,双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让我整理一下思路。”说完他盘腿坐在地上,以舒服的姿势沉思了起来。阿一和谭也一起坐了下来。
“今天下午,我在四民巷37号的后院里发现了一些疑点。那户人家的后院近期有翻修的痕迹,地板的砖重新砌过,水泥还没干透,地板表面撒了味道很重的羊尿掩盖气味。因为温度太低,结冰导致我在上面摔了一跤。然后我从这户人家的窗缝里看进去,观察房间。”成泉将刚才撞见的情况娓娓道来,讨论室的周围环境实时地将成泉的回忆以三维的模式投射复刻了出来:“你们也一起观察,发现什么疑点随时交流。”成泉话毕,三人已置身于37号住宅屋内,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成泉话语引导:“这里是书桌,对面有大衣柜,前厅有一张折叠床......。”阿一和谭也在住宅中巡查起来。
谭也首先走到书桌前,桌上靠墙的位置摆了一排高中课本和高考模拟卷,课本之间随意插着几个牛皮纸信封,邮票处被剪了下来。桌前台灯下放着熄灭的酒精灯,旁边有一个装着清水的老式不锈钢饭盒,显然这家住户里有人有集邮的习惯。笔筒,剪刀和镊子这些常用文具均摆在左侧,经常使用这个书桌的人应该是个左撇子。谭也抽出书桌的抽屉,里面是一些卷子,最下面放了一本相簿,他拿出相簿翻了起来。
阿一站在大衣柜旁边的沙发前,沙发上随意撇着的衣物吸引了她的注意,里面有男士棉毛衫,棉毛裤,男士袜子,女士袜子,女士内衣。这里至少住着一男一女,从衣服的尺码来看,都是成年人。”阿一摸了一把衣物,从衣物的硬挺程度判断,是洗干净晾干后收回来。
阿一问成泉:“这家人今天看着好像离开得很着急?衣服收进来也来不及叠,就撇在这里。”
“嗯,对,我后来遇上的那个凶手说,这户人家的儿子,早上在后院滑了一跤,癫痫发作。他母亲带他去市医院了。”成泉停了一下,补充道:“对了,告诉你们,袭击我的凶手是个运蜂窝煤的大爷。”
“凶手是个大爷?你是怎么确定的?”谭也一手捧着相册,一边歪头问道。
“下午那会儿,我还是个孩子,因为在后院摔了一跤,受了点伤。刚好遇到他在附近换煤,说可以载我去处理伤口。大爷说自己在附近工作七八年了,我当时心想可以从他那里打听点附近住户的消息,没想到了他的住所,差点命都送掉了,我其实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攻击我。但追逐过程中,真实地体会到小孩和大人的步伐和力气相差真的太悬殊了。”
“会不会是另一个不相干的罪犯?”阿一对于成泉的复述产生了疑问。
“不会,大爷带我去他的住所,那里与梦境里房间的摆设极其相似。不信你们自己看。”成泉说着在37号房间旁边投射出另一个空间,根据他的回忆,「心流」即时还原了大爷宿舍的样子。三人从37号住宅直接走进那间宿舍里。谭也撩开进门挂着的衣物:“空间大小和面积,确实是很像,窗上的报纸,床铺的款式,书桌的位置……。”
“还有他运煤的三轮车。我仔细观察过他车上蜂窝煤摆放的方式。”说着,空间的另一角出现一辆大爷同款的三轮车,成泉把上面一摞摞蜂窝煤组挪到另一侧:“你们看,只要将中央位置的蜂窝煤往四周挪一挪,运送的高度看起来可能会比平常略高,但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阿一接住成泉的话:“你是想说,大爷用蜂窝煤车搬运碎尸?”
“是的。”
“等等,你口中说的那个大爷,看起来大概多少岁?”谭也问道。
成泉回忆了一下:“他头发半白,50多,60岁不到的样子。”
谭也在心中计算了一下:“30年了,你觉得这大爷还活着吗?即使活着,现在岂不是八九十的耄耋老人了。”
“不是还有团伙吗?”成泉接着补充刚才的故事,他走到大爷宿舍窗下的书桌前:“我在大爷的宿舍书桌上,看到了一张照片,你们看一下。”接着,他抬起书桌表层的玻璃盖板,从盖板下抽出那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你们仔细看,这张照片上,这个男孩的右臂。时间几乎就是在他注意到我在看这张照片后,就突然拿刀袭击了我。”
谭也接过照片,阿一随即也跟了上来。“这个男生的右臂肌肉萎缩严重,应该是患有某种疾病。根据静电数据推理,抛尸者中有一个人右手佩戴着不符合自己腕围的手表。”成泉对着谭也和阿一说出了自己的推理,三人眼神对视后,谭也接着补充:“这么巧,都是右手。如果推测照片里的男生因为右臂的问题,只能使用左手。那么更巧了,四民巷37号那户人家里也住了个左撇子。”
“你怎么确定的这点?”阿一和成泉疑惑地看着谭也。
谭也将刚才在37号住宅内找到的相册放在大爷宿舍的书桌上,单手翻开,相簿的第一页是一对夫妻的黑白结婚照,往后翻是一张男婴的满月照,再往后翻,就是这个男婴从孩提时代到长大成人的全程,从黑白照片到彩色照片,每一张背面都用钢笔手写记录下了照片拍摄的时间。
谭也翻到相册的其中一页,另一只手拿着玻璃盖板下取出的黑白照片,左右对比后:“你们看,这两个人像不像同一个人?”成泉和阿一凑了上来加入了谭也的调查。
接下来,三人逐个抽出相册里的照片,一张张全部翻过来露出背面,按上面记录的时间先后顺序,摆出了一面照片墙。根据每一张相片的背面提供的信息。三人拼凑出了这家人的基本资料:母亲闫贵琴,蒙州市人。父亲复证言,是个知青,上滨市人。二人在1972年于白江市哈齐镇墙头村上山下乡时期相识,1973年二人公证结婚,次年闫贵琴诞下一子。这个右臂萎缩的男人的基本信息:复元,男,约1974年出生于白江市哈齐镇。相簿中,在这个男孩6岁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一家人的合影。同样也是根据照片上的时间推断,复元7岁开始罹患某种疾病,这种疾病导致其单侧胳膊的肌肉逐年萎缩,右臂骨瘦嶙峋,而后复元随母回到蒙州市定居。
从照片给出的信息拼凑出这样一家人的故事,阿一叹了一口气。成泉手插着腰,一言不发。
“成泉,所以,你遇到的那个大爷又是谁?这个复元和那个大爷究竟有什么关系?而且仅凭目前的线索和相似的房间摆设,并不能直接证实这家人与伍月琴被杀有关。”谭也一只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他皱起眉头盯着照片墙,另一只手架在胸前陷入了沉思。
没等想清楚谭也的疑问,成泉直接切到了另一个思路:“对了,还有手表呢?你们手表的线索调查的如何?”
阿一答道:“我和谭也问过市内最大的钟表行。这是一款非常稀有的进口表,在蒙州市买不到现货,表的主人很可能来自更大的城市,而且绝对是个有钱人。”
“如果这个复元就是戴表的人,那么就他家现在的条件绝对不像买得起这款手表的人。更何况,这表的尺寸根本与他的腕围不符。”成泉停顿了一下,继续着他的推理:“还是偷来的吗?”
阿一脑子瞬间连起来了什么东西,开始了她天马行空的联想:“我随便说的,会不会是他的父亲,父亲是上滨市人,表是他送给儿子的。”
成泉顺着阿一的猜想推理着:“6岁抛妻弃子,儿子大了,父亲浪子回头?这是一个家庭破镜重圆的故事吗?”
“这个,去查一下这家人的社会关系就知道了。”谭也说完,发现成泉和阿一都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期许的光芒。谭也秒懂了他俩的意思,自觉地将手指向了自己:“我回警局调一下他们的族谱和档案。”
阿一和成泉连连点头:“嗯,那么你可以下线了。”
“也好,凶手当年在犯案过程落下了不少证据,血型,毛发,DNA。找到复家的族谱,验个DNA,就基本真相大白了!”谭也停了一下,接着用请示地语气说:“所以,二位,可以一起下线了?”
说完,谭也和成泉准备起身回到自己的安全屋。“等等,还有一个忙,需要二位侦探授权才能进行。”
谭也直截了当:“请讲。”
“……”阿一此刻居然沉默了,没有立刻解释原因。成泉也想知道缘故,好奇地看着阿一。
“别这样,系统管理员不说话,我们真的好害怕。”谭也轻轻拍了拍阿一的肩膀。
阿一表情镇定答道:“我准备留在这个世界,去找凶手当面对话。”
“哈?”成泉对阿一刚才的话表示万分惊讶。
谭也更摸不着头脑:“阿博士?你以前说过你对凶手的动机不感兴趣,甚至觉得不重要呢。为什么要去找凶手对峙?你不怕像刚才成泉那样遇到危险吗?”
“对啊,领导,你以前没告诉过我,这是哪一道流程?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流程?这是什么原因?”成泉面露焦急,疑惑地追问阿一。阿一看起来并不想解释太多。
“嗯,没关系,需要我们怎么授权?”谭也打断了成泉的三联追问。
阿一说道:“成泉下午的经历已经扰乱了「心流」秩序的正常发展。导致现在外面那个世界已经没有顺时针调查的价值了。”
成泉听到阿一这番话,显得有点自责:“啊,抱歉。我也没想到……。”
“没关系,不是你的问题。”阿一立即消解了成泉的愧疚感,接着说道:“我可以以管理员模式再回到那个世界逆时调查找到那个凶手,但是「逆时调查」需要二位侦探合作开一个门给我。”
谭也表示惊讶:“开门?怎么开?”谭也指着空间的一扇门说:“开那个门?”
成泉抬起一只手,站在谭也对面,示意谭也抬起另一只手。两个男人面对面站着搭出一面人形门框:“是这样对吗?”
“哈~?原来这样也可以啊。想象力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谭也面对如此操作,尴尬地自嘲起来。
“等等。”成泉不安地拉住阿一问道:“你会不会还隐瞒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规则吧。你不会这一去遇到什么危险,然后......回不来了吧?”成泉说着说着,发现阿一的双眼有些湿润。
二人宁静对视了几秒钟。
“呸!”阿一回嘴:“电影看多了是吧?”
阿一开门走进谭也和成泉的人形门框,她的身体再次变回一只黑猫。黑猫头也不回,沿着蒙州市街道的路牙边缘从容地离二人远去。谭也和成泉目送黑猫的背影,直到它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