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平静?或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穿过令人难以忍受的蚊虫密布的林荫小道,初晨的阳光透过夏日之下野蛮生长的林叶间隙,延落在地上,投影出我那瘦长,略显单薄的影子,额前的一缕碎发随着我的快速走动而随风飘荡起来。
望着嬉闹的人群,头顶传来一阵眩晕,眼神恍惚了一霎,开始变得迷糊,我迅速的闭上眼睛,用力抖动了一下脑袋,然后缓慢睁开,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凝眸看去,周围原本嬉闹的人群却没来缘由的传来莫名的迷离感,阳光依旧温和,光线照射在手上略增了一丝暖意,但给我的感觉却十分不真切。
没过多久,我便看见了埋落于阴影之中,呈浅灰色格调,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史学院大楼,楼顶的大钟无言的矗立着,形如剑形的秒针就像残喘的老妪笨拙的移动着,我低头对上我的手表,离上课仅剩四分钟了,我奋力向前奔去,期望能准时赶上米歇尔教授的课。
原本三十多阶的灰格岩石阶,我飞快的向上跑去,期间还撞到了一位同学,望着熟悉的教室,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着地。
“呼~呼~啊呼”我一屁股坐在了位置上,贪婪的吮吸着空气,后背早已大汗淋漓。我的一只手托住快要耸拉下来的脑袋,手指轻颤,反复咀嚼着刚才难以描述的怪异感觉。
周遭同学们的谈笑声,问候声,还有远处簌簌作响的风吹落叶声,令我的神经得到稍许的缓和。
“最近这些天的天气好怪啊,天气预报也不准,昨天还乌云密布,都以为要下雨,结果今天早上晴空万里,这会儿又在刮什么怪风。”
“是啊是啊,前阵子听说城北那天还下起雪来了,你说怪不怪。”
“哈哈哈,怎么可能,这大热天的下雪,你在开什么玩笑。”
“我也是听说的嘛,但有够离谱的。”
混杂着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我的脑袋轰鸣,手指连着整个肩膀颤微着,一只手从背后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像一只受惊的野马蹿起,猛然回头,才发现是我的好友克林斯,“干什么?”口中仍喘着粗气。
“嘿嘿!淮恩,别这样,你这一惊一乍的着实吓我一跳”克林斯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和不解。
我微松了一口气,嘴角轻抿,向他投以抱歉的目光。望着他那微醺狭长的睫毛和略显天蓝的眼眸,虽然这在西方中是较为平常的显见,但他的眼神更为柔和,他时常显现的浅笑和他那对待东方人的态度也给我一种较为亲近的感觉,与他相处的两年时间里我和他兴趣相投,皆热衷于世界文明史,二者之间几乎无话不谈。
“抱歉,身体有点不舒服。但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嗯...总之,你真的吓到我了”
“得得得,我的缘故”他干笑了两声,转而问到“淮恩,你是不是又做了那个梦啊?那个总是让你神经兮兮,嘴中絮絮叨叨个不停的怪梦?”他的脸忽的转为凝重。
我苦笑一声,轻点了一下额头“这事说来也很久了,来这学院之前就已经有了。”
“你没去看医生吗,他们怎么说?”
“唉,这事医生总说是我的压力太大了,毕竟也没有啥有关的病症,甚至说什么这与我们那边东方人所说的环境迁移(离开故土)导致的不安感...大致意思是水土不服,但那种近似真实的梦境现实感却让我对此说法深感质疑且疲惫......先不说了,米歇尔教授来了。”
我们终止了谈话,一起并肩坐下。
米歇尔教授亦如往常一样手中夹着一本破旧、陈年的老书,透过书的扉页是些泛黄的纸张,和米歇尔教授一样透露着沉重的年代感。尽管已经年逾六十,但这位倔强的老人依然不愿意离开他那为之奉献近半辈子着的他所深爱的讲台并坚持不退休,只不过学院将他的课调少了,并给了他一个清闲的职务。他的脸上总是泛着慈祥,笑容中包含着关爱,浑身散发着一种跨越年龄般令人迷人的绅士风度,也给前来异国求学的我给予过关照。他的教学风格有别与传统的东方教学,教学方式幽默诙谐,语言不乏精彩,在课堂上他总是能与学生打成一片,谈笑风生,这使得他在史学院内深受学生欢迎。
米歇尔教授将书轻轻地放在讲台上,拍了拍手,底下的躁动声顿时安静下来。
“好的!同学们,感谢你们的配合!很荣幸在这里为大家授课,大家尽可放松你们的身体还有面部表情,这里不是听证会,用你们最舒适的姿态,不要拘谨,怎么了淮恩!”他向我投以柔和的微笑。
“啊啊...哦!没事!”他注意到了我的紧张,我深吸一口气,回以微笑。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到“你们可以随时发表意见和想法。好了,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如何从辩证的角度看待形而上学?”米歇尔教授将手往上一摊,“大家可以翻看手上的资料,你们有十分钟的时间来概括和凝练,叙时我会要求你们给我一个你们的看法”说完,他微微一笑。
我侧过脸和克林斯面面相觑,我两都清楚教授是想让我们从形而上学本体论学说和人能否认识或何以认识世界的认识论学说二者之间的辩证和联系来加以说明。
脑中零碎的信息在迅速重组,我盯着手上的资料看了眼,这只是给没认真听课的人的一份保险吧,这是我心底的想法。
时间一到,米歇尔教授下令停止了我们的讨论。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笑到“同学们,你们有没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呢?”
我的目光扫了一眼,大多数人的眼中尽是困惑和不解。
几个呼吸间,卡伊率先站了起来,她那一头金黄色微曲的头发披散在肩,她的头发很浓密,而且好像马鬃毛一样的粗硬.却带着小孩子一样的骚乱和柔美,卷曲地绕着她的小小的耳朵,分外惹眼。她的嘴唇较薄,那双淡金色的眼睛虽然嵌在一张矜持的面孔上,但透过面孔之下恍若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跟她那一幅装饰起来的仪表截然不同。白皙的肌肤称上一件黑色的风衣,给人一种相称的美感。
“哟!淮恩,这不是你的绯闻女友吗,哈哈哈!”克林斯坏笑道。
“闭嘴,克林斯,我只是暂住她家罢了,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林斯继续坏笑:“啧啧”
当她的眼神转到我时,略带俏皮的眨了眨眼,我强扯出一个微笑,在我的心底,她便是我的阴影了,如果没有那场梦的话,我想是的。我的脑中回想起与她初见时的矜持、她的冷漠。在她家相处一段时间后,再见时她那令人惊乍的反差,浴室不经意间撞见的尴尬,不只是表面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会在这副惊艳的面孔之下有着如此令人咋舌的性格?这与东方女人那矜持娴静的性格有着很大区别,估计也是令我惊讶的一点。
当米歇尔教授叫到我名字时我才回过神来,“淮恩,刚才卡伊主要针对西方众多有名哲学家的观点加以辩证论述,你是否有自己身为东方人更为奇特的看法呢,老师对此很有兴趣”
我楞了片刻,刚才卡伊说了啥我根本就不知道,但这无关痛痒,竟然要我从东方人的视角看待这个问题就属实没什么问题了。作为一名史学爱好者,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思索着,突然,脑中一亮。
“形而上学,即”形而上”的学说,是最为传统的哲学学说,东方常称“形而上者谓道之,形而下者谓之器”,就是研究超出形体至上更为抽象的概念,譬如有别与我们所能看见的实物,与之相对的我们脑中思维结构所构建出更为奇异的思想,此为‘器’用以解释这个世界最基本的运作。而与之相对的‘形而上者谓之道’在西方形而上学简单来说就是用孤立、静止、片面的方式看待问题。这在教科书上被当做贬义的看法,但却否认了其对于认识客观世界的进程起推动作用的有利之处......”
“雪!你们看!天空竟然下雪了!”同学们皆难以置信的朝窗外望去。
教室里惊呼声,怪叫声,讨论声此起彼伏。
我的发言被打断,循着视线,我紧盯着外面的雪,它们恍若从炽热的天空中撕裂开一道口子,浓郁而又诡异的昏暗伴着雪花从倾洒的光辉中弥漫开来,雪下的骤而急,塔顶的时钟上很快便依稀覆盖着雪花,秒针的每一次抖动都伴随着雪落。阴暗的塔顶配上浅灰色格调的大楼,给人心悸的感受,仿佛预示着大事将要发生。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告诉我这在你的梦里”克林斯说完朝我深深地看了一眼。
米歇尔教授也从讲台下来,一步步走到窗前,双眸紧眯,盯着天空中的雪,脸上纹丝不动,若有所思,转身正对我们。
“同学们!请安静”他拨高了语调,进而说到,“同学们,如果一个物体不受任何外力的作用,它会以何种的形态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它又会呈现一种怎样的状态呢?嗯?想象一下窗外的雪”
“什么啊,我们在讨论这怪异的雪,教授在说啥啊”一名同学露出疑惑的表情。
“莫名其妙,跟这雪下的一样,哈哈哈!”
“就是就是,不知道还以为是自然科学课呢。”
“额。”
米歇尔教授双手环绕在面前,像抱着一个圆球,莫名的转动双手,他的嘴角就像被人撕扯开,咧出诡异的弧度,同学们还没反应过来,他突然狞笑道“没错,雪会呈现一种混沌的状态,凭什么就一定是像有秩序般的飘落而下呢!哈哈!蠢货们!它明明就会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没错!混沌的状态!”
“秩序?混沌?”我充满疑惑的看向米歇尔教授,困惑于他此刻近乎癫狂的样子。
这节课就在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喊叫中,讨论声中结束。随着铃声响起,同学们也如失去兴趣般一个个走出了教室。
我呆立在座位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迫使我看向米歇尔教授,内心若有所思,那诡异的…梦里...也…
克林斯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向我询问是否离去,我起身跟在了他的身后,向着门外走去。
窗外那雪也好像随着钟声的响起而慢慢地停了,一缕阳光重新投过厚重的云层,倾洒在我的身上,从我的影子里,我看到了点点黑点缓慢落下,那是还未融化的雪花,缓缓飘落。阴影中还有米歇尔教授,他背朝着天空,我转过身去,雪和阳光延落在他的背影上,他的面朝我,同样陷在阴影里,他额前的白鬓也陷在阴影里,我们四目相对。
“他是在对我微笑吗?”我依稀间看到了他的嘴角微微的上扬。
我亦如来时一样,内心被不安和恐惧笼罩,我的后背早已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