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肆 遇
天色已近晌午了,那管传仁拆戏还没有着落。他心里想:这个班子去跑跑,那个班子去转转,知道要好久才找得到人?倒不如到玄妙观茶馆里看看,那里人多,或许能碰上一两个的。
究竟这寒香班乃是苏州城里第一名班,到茶馆里来拆戏,面子上原不十分好看的。因此上,管传仁只装作个没事人儿模样,找个座头坐下之后,却暗中留神,四面观看。今天来吃茶的人并不少,他认得的有一大半,其中各色做戏的人全有。就单只缺个做净角的。他心里一急,差点要吐出血来。因为这是他最后一条路,在这茶馆里如若找不着人时,晚间这台戏,真会做不成的。这台戏偏又是抚台请客的,说是偌大苏州城,连一个净角都找不出来,定是无人相信,这便如何是好?
管传仁心神不定的情形,却被那隔座吃茶的李明义看见了。李明义将走过来,拉开凳子,和他一张桌子坐了,开口问道:“管大叔!听说你们今晚上在抚台衙门里做戏,怎么这个辰光还有工夫来吃茶?”
管传仁直摇头,连说:“糟!糟!糟!”
李明义道:“有什么事值得管大叔急得这个样子?”
管传仁一想,不如直告诉他,看看他可有门路,这便悄悄地将来意和他说了。
李明义听了管传仁的话,笑将起来道:“我知道管大叔心中有事,果然不差。亏得和我说;是别人帮不了管大叔的忙,只有我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也不用管大叔再跑半步路,我就有个现成的净角在此!”
管传仁闻言,一把抓住他道:“此人现在何处?你快点带我见见!”
李明义道:“管大叔!我们‘先小人,后君子’。人,我包你有一个。只是,你怎样地谢我?”
管传仁道:“你的茶帐归我会。”
李明义道:“管大叔也太小觑人了,我就连一壶茶钱也没有,要等你管大叔来请客?”
管传仁道:“明天我请吃饭。”
李明义道:“我这是说正经话,不是闹着玩的。管大叔既然这么精明,又哪怕找不到一个角色?本来用不着我多事。”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管传仁赶忙把他按住坐下,虽然心里在骂他,只是在这求人之际,又不能不敷衍他,许与他的银子。
李明义和管传仁谈好了银子,这便过去找着陈明智,和他说道:“寒香班的名声,你是晓得的了?”陈明智点点头。李明义又道:“寒香班今天晚上要到抚台衙门去做戏,凑巧他们的净角病了,我想荐你去暂代一场,只不过,这个班子是大班子,又是抚台衙门里做戏,看戏的都是阔佬,一些规矩错不得的。你可有胆子去?当初师傅就是从这个班子里出来的;想挨上这个班子的边,是很不容易的事,这是你的时运来了,该怎么谢我呢?”
陈明智一听说寒香班,就想到师傅,心里老大的不愿意,当时回道:“我和师兄说过,想改行做木匠,不想再做戏了。”
李明义道:“你是不是因为师傅是从这个班子出来的,就不愿意和他们一起做戏呀?”
陈明智是老实人,点点头,说:“有那么一点意思。”
李明义道:“你好傻!师傅是师傅,你是你,何必搅作一起。何况师傅人已亡故,你竟为了当初好多年前别人的缘故,自己饭都不要吃吗?”
陈明智道:“真正饿死,那也叫活该!”
李明义为了要得管传仁许的银子,想了一想,就把话掉转来说:“当初师傅怄气,被他们逼走了;你今天去露一手,替师傅把好多年前丢的面子挣回来,这不很好吗?”
这两句话,陈明智听到时,立刻眼也亮了,心也热了,就问:“他们人在哪里?师兄你领我去见见。只做一场戏,我可以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