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众矢之的
待到第二日，公司行政人事部“铁面陈筱露”的称号已流出至各个部门，而Andy的罗生门事件也成为了茶余饭后对象，姜雪芹倒是没私下找过陈筱露，但看她的眼神却与往日有了一些分别。
当天下午陈筱露把一个做好的数据表格发给姜雪芹。姜雪芹刚打开便有些窝火道：陈筱露，你这个是做的什么表，我完全看不懂！姜雪芹突然间的大发雷霆让陈筱露不明所以，以为自己犯了很大的错，又不敢问，只能找同事指点，搞了半天才知道，内容并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格式没有更改。
三点的下午茶时间，行政人事部也一改往日的嬉笑如缕，个个也都跟闷头葫芦一样，不吱声不出气，谁也不敢划破这份带有危险气息的沉静。等到接近下班时，细心的员工们发现就在开门打卡的地方开始有了一个小小的摄像头。尽管这个小摄像头只覆盖了进门的区域，却仿佛一根针尖般，插进了大家的心坎里。
“这下好咯，托某人的福，进进出出都被监管在人家眼里。”前台的苏小曼高度认可孙红梅的冷评，她离摄像头最近，自此见一个人便会叨念一遍，跟个祥林嫂似的。
“有些人这不是搞事情吗？这下谁都没得玩了。”其他部门有人阴阳怪气道。Andy见状在一旁则故意塞上耳机，就像只是一只讨厌的蚊子飞过一样。
更多部门的员工虽然没有在明面上讨论，但大家心里却多少有些埋怨。
想踏踏实实地待在这里真有这么难吗？陈筱露叹气地想，仿佛她越是希望别人忘记她的存在，越是希望能够安安心心地做自己的事，可所有的一切都在事与愿违。
如果说陈筱露的矢口否认只是局部方面的杀伤，那么摄像头事件，则让陈筱露的名字在一夜之间“红”遍了整个“火车浜7号”。在疏散而封闭的空间里，没有比一张嘴更快的信息载体，至此陈筱露很快成了众矢之的。
一开始，是无意间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再后来是发现姜姐对自己态度上的180度大转变，以往姜雪芹虽然偶尔也有严肃的时候，但大部分私聊时都是和颜悦色的表情。可自从发生了前面的事件后，姜姐对陈筱露却颇不耐烦，以前陈筱露若是疏忽了什么，姜姐都是细心的教导，告诉陈筱露这次没关系，但下次一定要注意。可自从上周的事情发生后，姜姐对陈筱露说话十有九次都是冷着脸，仿佛陈筱露欠了她钱一样。
历来对于识人颜色最利落的行政人事部其他人也把这一风向标看在眼里，“陈筱露”这个名字渐渐地形成了一种自发的条件反射，大伙笃定外表柔弱的这个女人绝不好惹，原先还亲近她的两个姑娘，这段时间避她都跟避瘟神似的，平日经常交接的一些同事，也不再像往常般对她有说有笑。
如果此时的行政人事部还有一人对她一如既往地亲切、温和，仿佛丝毫未受到这件事的影响。那么此人正是让陈筱露一直怀疑的幕后推手——王朝。
“我说啊，女人就是敏感、多事。筱露，你也不要瞎想，这事我相信很快就过去了。再说——”大概是接下来的话不好大声宣扬，王朝特意放低了声音，又挪了几步凑近了陈筱露笑呵呵地道：“再说，你这么漂亮优秀，就算离开了火车浜7号，哪能找不到好的工作，你要是不介意，要不我托我爸……”
“咯咯咯咯……”王朝的话刚说到一半，便被一串银铃般的娇笑声打断，孙红梅刚刚从茶水间冲完咖啡，偏偏眼明耳尖的她把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心道王朝这雪中送炭来得还真是及时，如果说像吴榛这样的男人是没机会也得创造机会，那像王朝这样的男人，显然是不放过任何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
“王朝，你以为筱露是你这种家里十几套房的拆二代呀，随便在哪上班，上不上班都无所谓，人家来火车浜7号可不像你当个司机就满足了，人家过来是想当设计师的，你爸再厉害，能找到比火车浜7号更适合她的设计部？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还有，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就要说到做到，不要只是嘴上说说，行动上又没半点表示。”
此刻孙红梅水灵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盯着王朝，这夹杂着三分责备三分柔情三分醋意的话语，听得王朝瞬间心猿意马——那句“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更是把上次“请吃饭”的事道出了几分惬意与暧昧。著名女文青鼻祖廖一梅曾经说过：人的这一生，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王朝不确定自己有多了解孙红梅，但他小鸡啄米似的连忙点头，显然是想证明，孙红梅是了解自己的，而他也接收到了她发出的所有信号。
陈筱露自然不清楚两人之前的纠葛，倒是对王朝的身份更加起疑？家里十几套房的拆二代，父亲看来又有些权力，这种种信息叠加起来，几乎越是让她断定了王朝就是那个始作俑者，不行！陈筱露觉得此刻她有必要，试探出一番究竟，王朝究竟是什么时候去的临海，又是去那干嘛，如果他说不出来或是吞吞吐吐，那么只能证明，那个人就是他了！
陈筱露平复下了当下激动的情绪，先谢谢了王朝的关心，又将话题一转道：“王朝，上次听可唯说你去过临海，对临海好像很熟悉，我有个远房的亲戚以前就在临海打工，可惜后来电话丢了，一直没联系上，不知道临海大不大，找人方便吗？”
王朝怔了怔，倒没想到怎么一下子扯到了临海，便实话实说道：“这个我确实不清楚，其实我上次去临海都是两年多以前的事情了，跟你说实话吧，还是因为喜欢美食的朋友说那儿的几样特色餐馆不错，至于大不大，好不好找人，我还真不知道。那次去也是朋友开车带的路。”
王朝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在陈筱露看来实在不像装的，旭光的事情发生在去年，而王朝却是两年前去的，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这个王朝便并不是幕后推手，可除了他，怀疑对象只剩下吴榛了。不！陈筱露突然想起，还有那个几次偶遇到的赵云良，每次相遇时，对方看她的眼神，总有些怪怪的，仿佛两人曾经见过，莫非他才是？陈筱露不禁陷入了迷局之中。
不过眼下，对她来讲，比寻找真相更急迫的则是解决自己的“职场问题”。毕竟，陈筱露并不想自己这么快就成为“全民公敌”，尤其是面对自己的直属上司。
有一天，陈筱露实在忍不住，趁着午休的时间，到姜雪芹办公室，告诉她当天事情的真相。她确实有看到Andy，但是Andy并不是在公司，而是在自己下楼过马路拿东西的时候，身着裙装的Andy当时正跟一个男人坐在跑车上热情给她打了一个招呼，所以她不能说谎。姜雪芹停顿了一秒，若有所思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了。
陈筱露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是，姜雪芹对她的态度，完全与摄像头事件无关，也并非她不愿帮Andy作证，而是在那天之后，姜雪芹本欲安抚Andy时，竟从对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秘密：陈筱露的前夫是个不折不扣的诈骗犯，因为影响恶劣还上过临海的新闻媒体。至于这事Andy从何知晓，还得归功于孙红梅敏锐地从“临海”二字中竟然探查出了究竟。王朝在临海没有关系，可不代表她孙红梅没有。
一个丈夫是诈骗犯的女人，面试时说的什么为了设计理想，为了重新证明自己，这不完全都是“笑话”吗？与其说，姜雪芹接受不了这样的欺骗，毋宁说姜雪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那么多高学历，家世清白的人，她一个没选，偏偏选中了样貌与气质俱佳最对味的陈筱露。人是她招进来的，要不是认为捡了个宝，也不会破例为了留下她让她做行政总监助理。可如今，这个自己看来的“宝藏”，却是一个诈骗犯的妻子。对于姜雪芹来讲，她不仅有会成为火车浜7号的一个污点，更是自己职业生涯的一个污点……
陈筱露原以为这样的坦白会换来最初的信任。可是她跟姜雪芹之间的感觉，却仿佛再也回不到以前，姜雪芹不再像之前一样眼里流露出对她的喜欢和欣赏她，更令她无奈的是，仿佛她怎么解释也并不管用。
不久之后，李可唯才偷偷告诉她，Andy的做法并非一两次，而且在公司内可以说一半的员工都知道，Andy经常借着忘记打卡的借口在工作时间外出干私事，大家虽然看在眼里，却都不好明说，这次行政人事部明显是铁了心，认为Andy口说无凭。要知道行政人事部早就想在门口安装摄像头，却碍于员工口舌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机会，这事情一出，反而让姜姐顺水推舟，有了安装摄像头的理由。
陈筱露不敢相信，原来事件的真实情况是这样，自己的诚实反而给人当了箭靶。其他同事也许不知道，可姜雪芹呢，为什么这件事情后她反而会讨厌自己？这些问题，陈筱露一时也找不到答案，而一想到想找的人一直毫无线索，陈筱露告诉自己，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