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烈火脱魂
执明将软糯糯的南征抱上马背,在她身后用手臂圈住她,策马而行。
他们日夜兼程,沿途也向路人打听过十刹山的方位,可得到的回答要么是一脸茫然不知所云,要么就是摇头。
转眼又是七天,深棕色的淤青已经覆盖住南征整张小脸,让她看起来阴森恐怖。
南征不再仰头瞧他了,总是望着某处发呆。
可当执明温声软语的安慰她时,她就会绽开笑容。
“鱼鱼,万一有天我的脑袋掉了,怎么办。”
这日傍晚,他们刚踏入客栈房间,南征忽然站定问。
执明不知如何作答,这也非不可能。
“那我就不能吃东西了,会饿死的,对不对?”说着,她又马上否定自己,“不等饿死,就憋死了,人没了头马上就会死掉。”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吃得饱饱的,好好睡一觉。”执明去掀她的斗笠,被南征一把按住,她声音低低的道,“还是戴着吧。”
执明点了些她爱吃的饭菜,让小二送到房间,二人围桌相对而坐,南征头埋得很低,小手不断在黑纱下抚摸着脸颊。
“我想照照镜子。”
执明踟蹰下,还是拿给她一面铜镜。
南征扭过身子,掀开黑纱,虽然她知道情况很糟糕,可当看到镜中自己的脸时,还是震惊得手一抖,镜子哐当一声落地,她连忙捡起来,惊魂未定的将铜镜反扣在桌上。
她的脸,就像一个烂掉的冻柿子。
仿佛只要稍微用力戳一下,里面腐烂的汁液就会冒出来。
执明究竟是怎么忍受她的呢,每日与她相对。
可现如今除了等待这具身体慢慢烂掉,似乎也没别的方法,能让她的魂魄脱离。而且,即使脱离了,没有归宿的魂魄也只有阴曹地府一条路可走。
“我吃饱了。”她弱弱的说,爬下椅子,爬上床铺,面朝里蜷成一小团,将摘下的斗笠直接扣在脸上。
执明没说话,他也觉得满桌菜肴味同爵蜡。打好温水,拉上隔帘,他浸在浴桶中,洗去一身的疲惫与尘埃。
现在与南征之间不能那么随便了,许多事都得避讳。
有时他竟有种错觉,感觉他们像是父女。
他阖上双目,双臂搭在桶沿上,修长眼睫挂着水珠,在氤氲光影中仿若一颗颗细小的钻石。
这时寂静中蓦然传来低低的抽泣声,执明倏地睁眼,透过纱帘看向床榻上小小的背影。
他急忙站起身,擦净身上的水,穿好里衣,走到床边俯身拍了拍她后背。
南征立即敛住嘤嘤的哭泣,可眼泪鼻涕仍旧不断往外冒。她闻到执明身上淡淡的清香,他的发梢落在她后颈,凉凉的痒痒的。
“执明,你能用法术制造一个盛装魂魄的东西么,这样就可以将我一把火烧了。”她用手背抹着鼻涕,“我太丑了……我不想这样活着,嘤嘤呜。”
执明在床边坐下,“能是能,可我不敢冒这个险。乖乖的,等到魂魄与躯体自然分离好不好?”说着,他将她的小身体翻过来,南征的脑袋瓜扎在斗笠里,小手死死攥着帽檐。声音瓮声瓮气的传出,“那……那你把我凌迟了吧。”
我怎能下得去手……执明没言语,微不可闻的轻叹。
半晌,都没听到执明的回应,南征说,“鱼鱼,你去睡觉吧。”
“我抱着征儿睡,好不好?”执明故意用温柔开朗的语调说。
南征使劲晃着脑袋,“不好,你会做噩梦的。”
三天后,当他们抵达北疆时,南征身上也开始出现大片淤青,最恐怖的是,她脸上的皮肤开始脱落。
就像是烂掉发霉的橘子皮,先是出现皲裂,然后干枯成皱巴巴的一团,掉落。
执明对她施了法术,想以冰晶延缓腐烂,但收效甚微。
“我们不要走了,在这里等我烂没了,再走。”南征抱膝坐在岩石上,望着远处的村镇,“我不想别人瞧见,执明和一个丑陋的怪物在一起。”
执明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他能说的宽慰话,都翻来覆去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也好,就依征儿的。”他环视四周,有许多碎石,可以搭建一个暂时避风的地方,何况最关键的,对于十刹山,他们依旧毫无头绪。
“乖乖等着,我去给征儿搭个石头房子。”
南征点头,抓了些沙土抹在脸上,填平腐烂造成的凹陷。
戈壁风沙很大,卷起执明的长发,连同黑色衣袍,如同翻卷的黑色海浪。
执明动作很快,搭好石屋后,又用法术加固,拾了些枯枝干草点燃,冰冷的小房子顿时温暖起来。
茫茫戈壁,残阳如血。
他们倚在石屋门口,遥望着远方的地平线。
风吹动斗笠黑纱,黑纱后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澄澈闪耀。
南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右手抓起一块石头,左手摊开在地,随后挥舞石头猛地砸向左手手指。
“做甚!?”执明急忙抬手制止。
南征却对他笑了笑,“不痛的,一点都不痛。这样就可以让我烂的更快了。”
执明一时怔忪,看着石头一下下落下,溅起一汩汩黑血,随即迅速被干燥的戈壁吸收,只留下乌黑的痕迹。
十天后,南征浑身的肌肉全部烂掉,变为一具小骷髅。
然而,她的魂魄并没有如他们期望的那样,脱体而出,却是附着在骨骼上。
“难不成是要等到骨头也化为尘土……”执明心下骇然,低声喃喃。
南征空落落的眼窝望他,“鱼鱼,不要再等了,骨化烟尘,要百载千年,你把我烧了吧,我保证我不死。”
执明看她,无奈又心疼,“你拿什么保证。”
“要是阎王小鬼非得收走我,我必会化成冤魂厉鬼,徘徊在人世间。到时我来找你,你就在前方镇子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执明心里百味陈杂,可似乎也无它法,他往南征半晌,夜眸深处尽是不忍之色,“我以烈火烧你,定会很痛。”
“不会的。”南征笃定,“无论是肉身还是骨骼,这具身躯之于我都毫无感觉,鱼鱼只管放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