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叉嗔目，无常嘴脸

“长天战神？我知道他在哪里。”

这句话仿佛一声霹雳，在我记忆的荒原上炸响。

我找了这么久，凭借着51地区强大的资料库和线人网，仍然没有任何线索，这神秘女孩子会知道？

这样比较，她的来处就更值得怀疑了。

黛丝和风火雷退出去，他们两个人的目标是乱云七武海，这次在司空摘星身上试验蛊虫，并不成功。

从司空摘星到金小九，再从金小九到乱云大人，实在是一条漫长的线路，其中的任何一个节点，都有可能发生错误，导致最终失败。

草蛇灰线，绵延千里。

只有掌控大量线索的智者，才有可能完成这个目标。

我相信，黛丝和风火雷力量单薄，对抗金取帮已经不可能，又怎么能动得了乱云大人？

如果换成另外一个人，此刻早就飞奔回到居住地，立刻审讯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孩子，寻找大哥的消息。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瞬间暴露出自己的本意，被别有用心者引入歧途。大哥失踪那么久，知道他消息的人，绝对会如此年轻……不要急，不要急……”

我在屋内来回踱步，不知不觉，冷汗满脸。

手足之情，痛彻心腑。

大哥一定被困某处，才会销声匿迹。

知道他下落的，一定与困住他的敌人有关。

最关键的，那个女孩子几句话之间就吓死了钱伯斯，这种诡异表现，让我也感到万分惊骇。

电话响起来，是行动队的联络员。

“先生，犯人说，想见我们的最高长官，有重要秘密相告。几位副队长一直都在互相推诿，不肯走进去跟她谈，现在怎么办？”

我明白大家的想法，钱伯斯一死，所有人都慌了。

“把手机给她，我来跟她谈。”我淡定地吩咐，声音不带一丝焦灼。

“这个，这个我们没有人敢开门，没有人敢靠近，生怕空气也会传染……不如不如先生赶紧回来，我们等着您，可以吗？”

这些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把一切责任全都推在我身上。

我坦然答应，一小时后回到居住地。

我给自己留了缓冲期，不然，见到女孩子时，我思想浮动，不利于谈判。

走出天狗帮的会议厅，黛丝、风火雷、魏大通都在外面，神情紧张，脸色惨白。

司空摘星坐在一片花丛里，正在盘膝打坐，冥想解毒。

司空摘星不是一个普通人，平时嬉笑怒骂，没有正形，但到了关键时刻，尤其是事关生死，他一定会严肃起来。

那卷唐卡横在他膝盖上，须臾不离左右。

我走到黛丝面前，没有任何愤怒之色，只是真诚而淡定地告诉她：“要杀乱云大人，你还不够格。现在以卵击石，只会鱼死，不会网破。好好想想，天大的仇怨，都不如好好活着。活下去，或许有一天找机会报仇。现在就出手，死得比火坑里的蚂蚁还要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身为外人，我洞察一切。

猛地，黛丝伸出双手，在我面前挥舞着。

她的尾指指甲很长，左手的尾指碧绿，右手的尾指靛青。

此前，她把这两片指甲藏在掌心里，不让别人发现。

“碧海青天夜夜心”——这就是她在唐卡上下的蛊毒。

蛊虫、毒药都藏在指甲里，平时两者各自生存，毫无毒性，一旦混合，蛊虫苏醒，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

“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得了绝症，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死在马六甲，那是乱云七武海的地盘，孩子死得太惨了，我必须报仇，我必须报仇……”

黛丝歇斯底里地叫着，指甲从我眼前划过，空气中的毒腥气越来越浓重。

我告诉风火雷：“先送她回去，吃一点镇静安神的药。天大的事，活下去排在首位。”

做为局外人，我不想说更多。

51地区派遣调查员出来，要的是神秘事件的真相，绝对不是搅动天下大乱。

“你到加德满都来，到底想帮谁？”

风火雷抱住黛丝，但黛丝不肯离开，指着我大叫。

这个问题，魏大通和司空摘星也要答案。

“我是过客。”

这就是我的回答，任何一个调查员都是过客。不到万不得已别耽误芭堤雅，绝对不会越界出手。

黛丝挣脱了风火雷的手，大叫着向我冲过来，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摔倒。

风火雷搀扶她起来，我骇然发现，她的双眼眼角，已经渗出紫黑色的毒血来。

“帮我杀了乱云七武海，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珠宝、金库……我的都是你的，我们的都是你的，帮帮我，杀了他，我的孩子在阴间浸泡在化骨池里，日日夜夜受毒水化骨之苦，不能轮回转生……那张唐卡也帮不了他，帮帮我，帮帮我……”

黛丝的话越来越诡异，眼角紫血越涌越快，贴着腮边滑落。

“叶开，帮帮她吧，你那么有本事，帮帮她，做做善事……”

司空摘星站起来，把唐卡抱在怀里，帮着黛丝说话。

他差一点被黛丝的蛊虫害死，现在却反戈一击，帮黛丝说话。

足以证明，他是一个好人。

风火雷搀扶着黛丝离去，魏大通向后退了十几步，站在一个可以随时逃跑的长廊入口。

“你怎么不帮她，把我推出来做好人？”

看着司空摘星嘴角的微笑，我不禁也笑起来。

“我没空，金小九就要来加德满都了，我得把时间全都留给她。”

说到金小九，司空摘星脸颊上的笑靥更加明显。

年轻人一旦陷入爱情，智商无限趋近于零。

“你以前从没这样过，对不对？”

司空摘星挺直了腰，眼中放射出幸福的光芒。

“叶开，我恋爱了，当然要有所改变。金小九是金取帮的掌门人，我必须做得更好，才配得上她。比如这张唐卡，只要她想要，我就帮她。哪怕她想要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我也得马上找梯子爬上去。”

这其实就是症结所在，凭着金取帮和乱云七武海的关系，只要乱云大人需要唐卡，金取帮就会不遗余力去找。

黛丝正是洞察了司空摘星、金小九、金取帮、乱云大人这条逻辑线，才会如此布局。

或许，单单凭着金取帮，还不可能找到唐卡。有了司空摘星的介入，这件事立刻加速推进，而魏大通领导下的天狗帮，就成了黛丝最大的帮凶，遭到不着痕迹的利用。

司空摘星已经顾不上魏大通，拿到唐卡，在心爱的女孩子面前邀功，成了他最关注的事。

我一边说话，脑海中一边反复播放那个神秘女孩子的视频。

此刻，我想到另外一个细节。

女孩子第一句话，明显是在反问。

由此推断，钱伯斯一定向她说了什么，但当时按下了手机的静音键，不让我听到。

再深一层想，钱伯斯的话一定跟大哥的下落有关。

按照逻辑，钱伯斯走进去，问的不是女孩子的身世，而是大哥的消息。

这就奇怪了，我和钱伯斯之间，没有任何私交。

他不可能关心我的家事，也不会关心我的需求。

这次，他向女孩子询问大哥下落，只能是另外的目的。

“我要向金小九求婚——”司空摘星突然冒出一句。

我不禁愕然，这种大事，如此草率，岂非儿戏？

当今是二十一世纪，求婚虽然不需要三姑六婆媒人沟通，可是，必须征得当事人的大概同意，才能进行。

不然，遭到当场拒绝，岂不尴尬？

我有种预感，以金小九的个性，恐怕看不上司空摘星。

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而金小九在江湖上的地位已经接近最高阶层，司空摘星凭借“天下第一神偷”闻名于世，两人的奋斗方向，背道而驰。

在总部年度培训课上，我最感兴趣的就是微表情和心理分析，并且兼修第六感培育。

当下，我从司空摘星紧皱眉头、眼珠乱转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对这件事并无把握。

“叶开，你帮我向金小九求婚，我帮你解决那个女孩子的事——落日吞大旗。”

司空摘星最后这五个字，突然让我精神大振。

那五个字代表的是帕米尔高远最西端的一个江湖门派，因为他们的总部建立在落日山谷而如此命名。

史上传说，太阳从扶桑升起，到此地落下，被地狱拥抱。

太阳神的战车由天马和金乌牵引，从落日山谷的天坑落入地狱，车上的黄金大旗，也一起坠落。

落日帮的历任帮主，都是神秘人物，根本不在江湖上出现，只留下“落日吞大旗”这一句话。

按照总部的调查资料看，落日帮的历史能够追溯到大唐盛世，无论是圣僧东来还是取经者西行，随行笔记里，都曾出现过落入山谷的记录。

司空摘星说完，笑嘻嘻地看着我。

他想得太简单了，对抗江湖组织，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巨大工作项目，谋定而后动，尚且成功几率微乎其微。

像他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绝对没有胜利可能。

“司空，做事量力而行，不要好高骛远。”

司空摘星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才是年轻人的追求，你呀你呀，还这么年轻，整天老气横秋的，有什么前途？好了好了，我去准备向金小九求婚的事，到时候你得来帮忙。这一次，我一定要让她大吃一惊——”

司空摘星兴高采烈地出门，根本不把魏大通放在眼里。

等他走了，魏大通才讪讪地笑着走过来。

“你最好不要再碰黛丝和风火雷，他们是我朋友，给点面子。”

魏大通连连摆手：“一定一定，一定照办，不过叶先生，金取帮驾临加德满都，是不是有人要倒霉？我需要不需要暂避一时？”

按照司空摘星的夸张说法，所有人肯定都要避开金取帮。

只不过，就算金取帮来了，加德满都的生活秩序还要继续，不可能一下子全城瘫痪。

“好好做好事，不要干坏事，总能活下去的。”这就是我给魏大通开的药方。

回到居住地，几个房间内全都静悄悄的，几乎听不到呼吸声。

我闻到了熟悉的冲锋枪枪油味道，看起来钱伯斯一死，这些人全都慌了，各持武器，准备开门干掉那个女孩子。

可是，这些人根本不去想，如果这个女孩子该死，总部一个电话过来，钱伯斯立刻执行。

现在，女孩子没死，钱伯斯死了，只能证明，女孩子的性命比钱伯斯更重要。

换句话说，谁杀了女孩子，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再反过来说，女孩子形如鬼魅，弹指间吓死钱伯斯，又岂能轻易死于几支冲锋枪的子弹之下？

我命人打开大屏幕，按照摄像头的位置分布，从十六格画面里，回放钱伯斯死前的状况。

画面放大，女孩子的唇形更加清晰。

她的确说了那两句话，唇形百分之百正确，不会是其它的字。

就在我准备起身，到隔壁去审讯的时候，画面突然有了变化。

我看到女孩子又开口说话，按照唇形分析，她说得是——“我来自地狱，有胆量，跟着下地狱吧。”

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五官急速变化，丑恶到极致，如同夜叉猛鬼、索命无常一般。

这种诡异模样维持了三秒钟之后，她又恢复了原样。

“夜叉嗔目，无常嘴脸。”我在心底猛地叫起来。

这八个字，说的是江湖上最接近鬼神之说的门派落日帮。

按照科学分析，落日帮具有一种异能，就是从全世界的所有神迹之中汲取营养，最后幻化为各种奇思妙想的武器。

上面八个字，说的就是落日帮的绝技之一——恫吓之术。

外行传说，这是一种哗众取宠、瞒天过海的骗术，一瞬间将自己扮成夜叉和无常，把普通人吓死。

内行却知道，如果没有特殊力量的加持，普通人扮成鬼神，只会遭人反杀。

至此，我能判断，钱伯斯与女孩子交谈，正在全神贯注之时，突然遭到对方的灵魂入侵，这才导致了骇然猝死。

这种意外发现，直接导致我对女孩子的身世判断发生了重大改变。

如果她是落日帮的人，那就是51地区最深恶痛绝的敌人。

可惜，我们对女孩子调查严重滞后，才导致损失了钱伯斯。

“你们看清了吗？”

我把视频播放速度调整到十六分之一，所有人凑近屏幕，终于看见了那三秒钟里发生的事。

“叶先生，我们还是轻视了这个女孩子，不如现在就执行总部的命令，将她人道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