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谏君
诗谏,即是以诗谏君。
诗歌,高度集中地反映社会生活,饱和着作者丰富的思想与情感,富有想象,语言凝炼而形象性强,具有节奏韵律,一般分行排列。诗言志。正如清代刘毓崧所说:诗歌“皆天籁自鸣,直抒己志,如风行水上,自然成文,言有尽而意无穷,可以达下情而宣上德。”
诗谏由来已久。早在夏、商、周时代,朝廷为了解民情,便委托官员,专门搜集来自民间的谏诗,君王用以资政。《尚书大传》谓:“见诸侯,问百年,命大(太)师陈诗,以观民俗,命市纳贾,以观民好恶。”此即著名的“采诗之说”。
夏代君主桀纵情淫乱,又宠奸佞,大臣们忧心忡忡,朝廷中盛传这样一首谏诗:
江水沛兮(江水浩荡流动。)
舟楫败兮(船和桨将毁坏,喻他们所依存的夏朝即将衰亡。)
我王废兮(我们的君王将要垮台,)
趣归于亳(速归商汤的都城。毫,今河南商丘县。)
毫亦大矣(商汤的国都也很大啊!)
乐兮乐兮(快乐呀快乐!)
四牡骄兮(牡原指畜类、禽类的雄性,此处疑指雄马。骄,矫健。)
六辔沃兮(驾驭牲口的嚼子和缰绳很结实。)
去不善而从善(去除丑恶而顺从美好。)
何不乐兮(这不是很快乐吗?)
这两首古老的谏诗,以朴实无华的语言,直陈其事,直抒其怀。
西周时代,厉王姬胡十分暴虐,百姓不如期交纳赋税,就得受极重的刑罚。朝廷周、召二公常常进谏,厉王总是不听。
于是召公作了一篇《民劳》的诗,来讽劝厉王:
民亦劳止(平民已经很劳苦了。)
汔可小康(应该稍微让他们安息一下吧!)
惠此中国(我国要惠爱中原的国土。)
以绥四方(才能安定天下四方。)
无纵诡随(不要放纵那伪装善良随人作恶的小人。)
以谨无良(要留心那伤天害理的大奸。)
式遏寇虐(灭除那残忍暴虐。)
僭不畏明(一点也不怕严明刑法的坏人。)
柔远能迩(慈爱远的地方,要先能慈爱近的。)
以定我王(才能使王室真正安定。)
厉王堵塞言路,拒不纳谏。芮良又作了一篇名为《桑柔》的诗,把那时候黑暗的情形,描写得淋漓尽致,但厉王依然和没听到一样。周公后裔凡伯,从袖中出示一篇新诗,诗名为《板》,内容是借责备一个朋友的口气,劝戒厉王迁善改过。大臣们传阅后点头会意。召公不觉诗兴大发,便也做了一篇《荡》,借着文王的口吻,斥责商纣无道,理应亡国,若再不改,夏桀就是榜样。众臣看了《荡》的内容,无不点头称善,不多说一句话。
幽王姬宫涅继位,无比宠幸美女褒姒,每日饮酒取乐,不理朝政,任凭虢石父一班小人专权纳贿,谮害忠良,百姓叫苦连天。那时有一首民间流行的诗歌,名为《菀柳》,借了上帝来规劝幽王:
有菀者柳(茂盛的杨柳。)
不尚息焉(行路的人难道不想去休息一下?)
上帝甚蹈(上帝是喜怒无常的。)
无自暖焉(不要自己去亲近他呵!)
俾予靖之(假使我来理他。)
后予极焉(将来就要加罪到我的身上啊!)
有菀者柳(茂盛的杨柳。)
不尚偈焉(行路的人难道不想去歇脚吗?)
上帝甚蹈(上帝是喜怒无常的。)
无自瘵焉(不要自己去找苦吃呵!)
俾予靖之(假使我来理他。)
后予迈焉(将来就要把我流放到远的地方。)
以诗代言,朗朗上口,言简意赅,便于远播,被后来许多朝代的谏臣所用。
晋文公逃难在外,四处流浪。舟之侨离开虢国跟从他。晋文公复国后,给那些随臣封爵加赏,却把舟之侨忘了。一天,晋文公请大夫们饮酒,喝到正酣时,文公说:“你们为何不为我赋诗呢?”舟之侨上前说道:“这里有臣子做的诗赋,让我吟诵一下。”文公高兴应允。
舟之侨诗曰:
有龙矫矫(有条龙威武矫健。)
顷失其所(不久前失去了它的住所。)
蛇从龙之(有一条蛇跟随着它。)
周流天下(游遍了天上地下。)
龙反其渊(这条龙返回自己的深潭。)
安宁其处(安居在原来的住所。)
一蛇耆干(那条蛇耗尽了脂油。)
独不其所(独有它找不到栖身之处。)
晋文公听完谏诗猛然警醒,准备赏赐他,舟之侨说:“廉洁的人是不会接受经过请求才得到的封赏。”于是隐居不出。
《古今谭概》:武则天在位授官不可胜数。张骛作诗谏道:
补阙连车载,拾遗平斗量;
把推侍御史,腕脱校书郎。
有一位名叫沈全交的大臣接续道:
评事不读律,博士不寻章,
面糊存抚使,眯目圣神皇。
御史纪先知认为这是诽谤朝廷,应交给廷尉绳之以法。
武则天笑着劝止了:“只要使你们不贪,哪里用得着担心天下人议论?不必惩罚。”纪先知脸色白一阵、红一阵,十分难看。唐明宗李嗣源和宰相冯道谈论政事,冯道特意向皇上念了聂夷中的诗句:
二月卖新丝, 五月粜新谷,
医得眼前疮, 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 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 只照逃亡屋。
明宗听后很受感动,让人写下经常诵念。他在位八年,革除了不少弊政,如罢逐伶人,杀了罪大恶极的伶官郭门高;斩掉贪官孔谦,没收了他的所有财产,废除苛敛之法。
宋代咸平、景德年间,杨璞一度隐居田园,不愿作官。宋真宗去汾阳(今山西境内)祭祀神灵,路过郑州,召见杨璞准备封官,杨璞面见真宗,吟诗规劝皇上死了这条心。诗云:
便休落魄贪杯酒, 亦莫猖狂爱咏诗,
今日提得宫里去, 这回断送老头皮。
南宋建炎年间,康伯可向宋高宗赵构上书,提出《中兴十策》,切中时弊,也易于实行。可惜那时丞相秦桧当国,不仅不被采纳,反而受到了迫害。
一天,康伯可见宋高宗一把扇子放在睿思殿。这御扇绘有宋徽宗的画,十分精美。康伯可便乘机在御扇写下七绝一首:
玉辇宸游事已空, 尚余奎藻绘春风。
年年花鸟无穷恨, 尽在苍梧夕照中。
这首诗前两句写的是宋徽宗。宋钦宗蒙难,只留下御画扇让人睹物思人,后两句借景抒情,曲折影射秦桧专权擅朝,民怨沸腾。宋高宗看了这首诗,竟也“天威顿霁”。
明洪武年间,朝庭恣意虐杀,天下戒备森严,整得老百姓透不过气来。有一次,朱元璋巡视来到一座寺庙里,只见香烟缭绕却不见人。墙壁上画着一个布袋和尚,旁边题了一首诗:
大干世界浩茫茫, 收拾都将一袋藏。
毕竟有收还有散, 放宽些子又何妨。
朱元璋一看此诗便知讽刺自己统治太严,劝谏宽大为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