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之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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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砂之空

我抬起头,仰望着那片由砂岩所砌成的天空。

位于不知深度的巨大地底虫穴。

即便抬起视线,也无法看见过去所熟悉的蔚蓝天空。

上方取而代之的潮湿岩层,此刻正微微渗出接近剧毒的水滴。

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混浊的空气,如今混杂了血腥的铁锈味以后更是噁心到让人想吐。

战斗就到此结束。

我方的部队近乎全灭,完全没有获胜的希望。

即使还有尚未完全死绝的人存在,但那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生命持续流失。

右腿与躯干失去连结,从伤口传来的疼痛感不断灼烧着每吋神经,而从自己口中呼出的白色雾气,让早已溃散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不已。

然而,现在的状况只能用幸运两个字来形容吧。

为了某个称不上原因的原因。

眼前这个外型像是巨大螳螂般,却突兀地有着女性面孔的镰刀怪物,似乎还蛮喜欢我的样子。想到她可是全人类仅存的希望与未来,就觉得现况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窝喜欢像腻这样的人类。”

哎,还真是爽快地承认了啊。

“那么,最后腻还有愿望吗?”

当然会有啊,不过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是吗,来不及了啊……”

她将白浊的瞳孔移开,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动了几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侧腹部的前肢,突然毫无预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啊!”

“这个……就当作是窝最后给腻的赠礼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体内的温热体液。

不用说,那当然是稀有种才拥有,能让人类的中枢神经感受到强烈兴奋的淋巴液,而且不会产生成瘾性,在贵族里面可是有钱也买不到一个单位的珍宝。

或许是觉得没有对话的必要了吧,怪物转过头去,缓缓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侧肢爬行,而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究竟经过多少时间,体液开始产生第一阶段的药效。

因药效而开始瘫痪的肢体变得软绵绵的,变得温暖的身躯让人有种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错觉。

……可是出血量实在太多了。

连自己都不禁担心起能不能支撑到第二阶段的药效发挥。

渐渐地,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机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将丧失前的最后几秒。

我、

在最后终于、

见到了、最思念的那个人───

■■■

……我昨天一定是疯了。

居然为了这个奇怪的布偶花上了二十个铜板。

在狩猎完那些蠢蚂蚁,带着那些体液结束任务的回程中,光是四周充满一望无际的沙漠就够让人心烦了,现在又多带了件奇怪的行李,难道我真的被酒精烧坏了脑袋不成?

“哎──”

重重地叹了出生以来最长的一口气

不行,不管怎样以正面的出发点去欣赏,我的理智都严重排斥这个噁心的玩意。

我持续盯着手中的布偶长达整整十秒。

他的头和身体分别是圆形以及椭圆形的结合,水滴状的四肢无力地下垂、眼睛是两个钮扣、嘴巴则是缝出一道长长的曲线。

不管我翻到哪个角度,都觉得是一种相当诡异的笑容,仿佛在笑我花了那么多钱买下它一样。

顺带一提,我当RU猎人的收入一个月也不过五十五个铜板而已,实在是称不上优渥的薪水。

“啊啊,真伤脑筋啊。”

我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用手上下丢着这个诡异的人型布偶。这家伙要是有意识的话大概会告我虐待吧。

很不巧地这个动作正好被走在旁边的队友看到。

“哈哈!怎么?纳鲁也开始玩这种女人的玩意啦!该不会是压力太大?转向往这方面寻求慰借吧?”

“随便你怎么想,你认为是的话就是吧,反正也不是买给我自己的。”

“哈哈哈哈!大叔我想也是啊──!”

他巨大的手掌不断拍打着我的背部,打到我都快把肺给咳出来了。

都四十二岁的老人了,还能这么有活力真是个奇迹,不,或许是因为反过来才能活这么久吧,一般狩猎RU这种比犀牛还要大的异变蚂蚁需要耗费相当大的体力,三十岁就已经被归类到老将了。

对了,根据文献的记载,最大甚至还出现过二十五公尺以上的巨型RU呢,光是想到那体型就让我觉得配给的双刀跟牙签没什么两样。

“怎么了?纳鲁……咦?那个布偶是跟昨天晚上的那个商人买的吗?”

从旁边窜出来另一名与我年纪相仿,天生有着漂亮古铜色肌肤的女性队友。

她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那双大大的眼睛始终盯着我手中的布偶看。

“哎,是啊,我听说这个是NOLA的传统物品,想说回去转手说不定可以大赚一笔。”

嘛,虽然是我临时编出来的谎话,但毕竟NOLA是被七十四年前那颗陨石亡国的民族,要论说服力的话我想还是有一定程度的,不过这时候还是替自己留点后路比较好。

“喔,再加上就算卖不掉,我家那个应该会很喜欢这类的东西。”

“原来如此~那我想回去后赛璐璐收到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嘿嘿嘿,眼前的女人露出了相当邪恶的笑容。

……糟了,我完全忘记这家伙是NOLA残存下来的遗族啊!

早知道昨晚在冲动买下来之前,应该先把她找来评鉴才对。啊啊,真是太失败了!

“等等,这个东西,该不会在你们国家有什么特别涵义吧?”

“当然呀。根据我们NOLA的传统,NAPIPOLA是相爱的男女用来定情的信物,你要把它想成求婚戒指也可以~”

队友露出陶醉的样子,明明是个孩子的妈,却开始像个少女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

“这下惨了……”

买到对我而言最不该买的东西了。

不对,还保有转手卖掉这个最后的希望──

“那我再问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拜托请老实告诉我吧,这东西值二十个铜板吗?”

“没有耶,我记得之前看到最贵是十个铜板吧?啊,难不成纳鲁你花了二十个铜板买下来吗……那样根本是被抢了耶。”

“……”

那个该死的黑心商人,给我遇到的话一定把这个狠狠砸到他脸上。

我这样想着的同时,幻想做出瞄准目标以后丢出的动作,咚的一声直接命中倒地这样。

“啊!别乱丢啦。现在这个的制作技术失传了,所以是相当珍贵的布偶!”

似乎是很确信我会丢出去的样子,女人突然强调起来。

不过这种坑人的价格,我也没有慷慨到可以乱丢二十个铜板的程度。

“喂,讲真的啦,别丢喔,你回去以后拿给赛璐璐不就好了。”

走不到五步,她再次强调着这件事情。

“是啊是啊,我还真是等不及要送给她了呢。”

我一边敷衍着她,一边将布偶收进背包里面。

啊啊,光是想着回去后要藏在哪里就令人头痛,怎么会买到一个这么麻烦的东西啊!

部队总算赶在日落前回到城镇里面。

各自解散以后,累到不行的我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回家。

“哥~哥~欢迎你回来!!”

才一打开家门。

把巧克力色的头发绑成双马尾的妹妹(十五岁)就从厨房那边一直线冲了过来。

啊啊,才一阵子没回来,其攻击性就已经足以跟一只小型的RU匹敌了。我到底是怎么把妹妹养成这个样子的啊?

“是啊。我回来了,赛璐璐。”

侧身避开小一号的RU的飞扑攻击,让她直接去撞门。

喀啦,头盖骨与木门相互碎裂的声音───NICE!计划相当成功。

“……呜!会痛耶!笨蛋哥哥你干嘛闪开啦!!”

“啊,这样真是抱歉,平常在外面作战养成的习惯,遭受到怪物攻击就会自动闪开。喏,你要我带回来的盐我放这里。”

把背包中的盐罐拿出来放到桌上,不得不说那商人还是有些好东西,自从海水被那颗陨石带来的微生物污染以后,这年头盐巴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弄到手的珍品。

“什么嘛!人家又不是怪物。”

嘟地,学起河豚般鼓起脸颊的妹妹。

“啊啊,果然还是家里舒服啊,跟睡袋比起来完全不一样。”

不理会在旁边抱怨的妹妹直接走到客厅。

把沉重的背包放下来后,身体自动缩到柔软的沙发上摊平。虽然充其量不过是加上纤维软垫的长椅罢了,但对我来说这可是全世界最舒服的宝座,就算有人拿五百个铜板来买我也不卖。

“那当然的呀,哥哥不在的时候我都有努力维持家里的干净整齐。嗯哼,这样有没有很感动?”

从长椅底下的空间抽出小折椅,赛璐璐得意地坐到了我旁边,纤细的手肘直接撑在软垫上。

“是是是……喔,对了,晚会的事情怎么样了,没变动时间吧?”

“呜,又被哥哥敷衍了,不过算了也没差。晚会如期在后天举行,不过听说这次好像有一队好像赶不回来参加祭典了。”

“啊啊、是吗,那大概是第一队吧。听说在北方那边发现了RU的洞窟,所以派了城里最强的第一队过去的样子。”

“是喔?那哥哥你待的那队是排第几呀?”

妹妹不解地歪起头来询问着我。

“就如妳所知,第四队就是整体排名第四的队伍。”

“……第四名呀,只注意发音的话听起来感觉比较像是后段的耶。”

“不只是发音,实际上大概也是后段吧。”

话又说回来。

那种S型的平均分配方式,每队的实力应该都差不多才对,然而目前第一队根本是压倒性地强势。

……所以说,影响整个队伍强度的,果然还是队长阶级的那些人吧。

不过算了,这也不是我该烦恼的事情。

像我这种人该烦恼的,就是怎样在每次的战斗中活下来才对。当然,烦恼晚餐该吃些什么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我好像闻到肉的香味了哦。

“啊,都忘记问了。哥哥你晚会的音乐伴奏到底有没有练呐?你的轮泊琴放在家里面没带出去说。”

“那个啊,出去前就练好了,与其担心我倒不如担心妳自己吧,妳这跳舞白痴。”

“哥哥这样说的好像我没有练习一样。”

“赛璐璐,我很认真的跟妳说。这问题点不是在于有没有练习,而是有没有天份的问题才对。”

我妹妹跳舞的天份大概全部都被移到做家事的天份上了吧。

所以就某方面来说啦,这个世界还算是相当公平的。

“讨厌!不理你了啦,我继续去弄晚餐!”

似乎是生气的样子,赛璐璐直接一脚把折椅踢到沙发底下,然后转头就走。

“等等,走之前顺便告知我一下,晚餐是吃什么?”

“哼!才不告诉你咧!!”

“……”

唔喔,看来是真的暴怒了呀。

“───”

接下来几分钟的时间里,我百般无聊地望着木质的天花板。

散发着热与光的煤油灯泛起一圈圈光晕,赛璐璐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声音传进我耳朵。

……该怎么说呢。

唯独这种时候,才感觉自己有活着的实感。

从有记忆开始,就一个人带着赛璐璐四处流浪,好不容易才演变成像今天这样得以安居乐业的生活。

狠心抛下儿女的父母对我们来说,别说印象了,甚至是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要说难过嘛,多少还是有一点点吧,毕竟是过去奢望拥有的东西……这么搞的,我居然挑这种时候感慨了起来吗。

眼皮越来越重。

这样下去,只要一不注意就会睡着。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耳旁远远传来了赛璐璐轻柔的声音。

“──哥哥?”

“嗯。”

“我问你个问题喔。”

“嗯。”

“要很认真回答喔。”

“嗯。”

“──我们结婚吧?”

“……绝对不要。”

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很好,被这个蠢问题弄到完全清醒了。

伤脑筋,面对这个整天都吵着要结婚的妹妹,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松懈。

“呜───为什么啦!?”

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

拿着还冒着热气的锅杓,从厨房直接冲过来质问我为什么。嗯,看来晚餐是炖煮类的食物。

我抓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决定说出致命性的那个事实。

“赛璐璐,我很认真的跟妳说……胸部小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妳不承认。”

对着活在妄想中的妹妹,给了个能救她出来的答案。

不用工作所以在家休息了整整两天。

到了傍晚,几个妹妹的朋友一窝峰地跑来家里。把我吵醒就算了,结果还演变成晚饭都得自己解决的凄惨下场。

“那么哥哥,等一下比赛的时候一定要准时到喔,不准迟到喔!”

跟朋友出门前,妹妹不忘叮咛着比赛开始的时间。

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盛大晚会,无论如何她都想拿出最佳的表现。

“知道了知道了。拜托行行好,快点出去吧。我还想在比赛之前睡一下。当然,如果妳希望我在比赛时睡着就另当别论。”

“哼,那我出去了。等一下比赛迟到的话我不会原谅哥哥你喔!”

“放心吧,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挥着手假装赶着妹妹出去,虽然是我们生活固定的互动模式,不过就旁人看起来恐怕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吧。

几个妹妹的朋友在离开前,还不忘记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认为我很无情的关系。

闭上眼睛过了几十分钟,我才从沙发上起来。

反正继续躺着也睡不着,倒不如出去外面摄取点食物算了。

想到这里,我从桌上拿起没啥设计感的黑色钱袋,抓了抓本来就很乱的卷发后就开门出去。

“呃?今年还不错嘛。”

才一打开门就感觉到晚会的热闹。

平常街道上不轻易点燃的火炬,现在全都为了晚会而尽情燃烧着。

迎面的微风除了带来地面上细小的纸屑外,似乎也把中间广场那边的热闹气氛给带来一些。

现在的我就像是被糖分吸引的蚂蚁一样,渐渐往广场移动。

我家位于广场西方的住宅区。

广场东边是市集、北边是行政区域、南边则是军事部门。

其实这座城要是用步行的话,走完一圈大概也才一个小时左右。

总之是位于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那种尴尬的模糊地带。但这也不能怪当初设计的人,毕竟这里是从原本就没有规划的难民营慢慢升级成现在的情况。况且真要说起来,这边的平均人口数并不是很多,所以用地方面还稍微嫌大了点。

……不过,持有地这种东西和钱一样,是永远不嫌多的吧!

在凹凸不平的石砖路步行了约七分钟后,总算到了人声沸腾的广场。

在一年一度的晚会即将开始之前,是各式各样摊贩推销生意的大好时机。

这也是我虽然不喜欢人群却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城墙边的店家根本都集中在这里,现在过去市集那边除了远以外还会顺便吃上闭门羹。

“哈哈哈!终于睡起来了啊纳鲁!我听说从前几天回来以后你就一直窝在家里,只不过出去一趟,年轻人累成这样可不行啊!!”

才刚走到广场,在旁边摆摊的人瑞大叔就用巨大的嗓门这样吆喝着。

太可恶了,被躲在后面的重炮手说这种话真不是滋味,站在前面负责挡住RU是很累人的苦差好吗。

“怎么会,我今年也已经二十一了,而且最近体力也有下滑的趋势,是该好好准备转换到你们后卫那边了。”

这世界上还真是各式各样的人都有,眼前这位大叔活到四十二岁就够呛的了。事实上除了重炮手以外他还身兼各种行业,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是铁匠吧,现在是怎样,今年改当厨师了吗?

“还真会说啊你这小子,快找个位置坐下吧。不让你用舌头体会大叔的浪漫可不行!”

“啊,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一边从旁边穿越摊位,一边在拥挤的座位中寻找位置。

然而,就在我努力寻找一点点能够容我挤得进去的座位时,人群缝隙中穿过来的一对视线和我几乎同时相交。

“喔?这么刚好?”

“哈哈哈,纳鲁你也是被大叔拉进来的吗?”

抱着婴孩的女人向我露出灿烂的笑容。

不是别人,就是上次叫我不要丢掉人偶的那个队友。

先不说那个,没想到小婴儿的成长速度这么惊人,明明距离上次看到才过一阵子而已。光大小就足足是之前的一倍半,论斤两方面应该不只这个倍数。

“还好,反正也没其他地方可以去。不过他今年居然是厨师,真是搞不懂这个人──妳对面这位置没人?”

“没有喔~我老公今天要忙晚会的事情所以没空陪我。虽然要对不起赛璐璐,不过今天晚上你就来当我的伴!”

“……妳这家伙该不会喝酒了吧?”

“哎呀,身为男人要大器一点,别担心~只喝一点点而已。今天难得开心的晚会一定要喝一下啦!

酒这种东西呀,只有在开心的时候才会觉得好喝,难过的时候喝起来就不是这么容易下咽了。所以一定要趁着高兴的时候多喝一点,对吧?”

队友头头是道地说着关于酒的哲理。

我猜应该已经喝不少酒了吧。

现在坐近以后才发现,她的脸颊其实已经稍微泛起了红晕。

“啊啊,的确是这样没错。”

但关于酒的论点我可是完全同意,事实上酒就是那样催化情感的东西。

现在的问题在于,眼前这家伙喝醉以后不是一般的难处理。虽然个性变得幼稚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接下来从她胃里出来的东西才叫做恐怖。

“对吧对吧,那么纳鲁就陪我一起吧~大叔!这边麻烦请再来两瓶酒!我们要一起庆祝晚会!”

“喂喂喂!要我喝是可以,但是妳喝这样应该就够了吧?在小孩子面前不要做坏榜样比较好。”

而且拜托行行好,照顾喝醉的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差事啊。

“哎呀,你太敏感了啦!小孩子这么小不会有印象的!”

“对我来那可是谬论喔,我虽然对于小时候的事情没有记忆,但在看到某些事物的时候心里面也是会有些悸动的。”

“啊,对不起,让你联想到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也不是这么严重的情况,只是觉得对小孩子来说,父母绝对是很重要的吧。

啊啊,不管了!总之就先喝酒吧!”

总之遇到难以解释的状况就先用气势盖过去。

毕竟晚会一年只有一次,要是讨论严肃的事情可是会遭天谴的。

接下来的时间,在一边聊天一边解决大叔送上来的烤肉及美酒之后,眼前的女人也差不多到达了极限。

“呜噁!纳鲁,怎么办,我觉得现在头好昏哦,这样明天应该会宿醉一整天吧?噁──”

像是死鱼一样的女人摊死在桌上。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叔送上来的那两瓶酒精浓度可不是普通的高。

而且,不只这些,还要加上藏在桌子底下这些空酒瓶的数量,一、二、三……不会吧,居然整整五瓶,那几乎是可以醉倒一头熊的程度吧!

“……妳这家伙,酒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惊人了?”

“呣,我不知道耶,可能是因为今天天气比较凉快的关系吧?”

“总而言之,妳就先在这边好好休息。我刚刚已经跟大叔说过了,他关店的时候会顺便带妳回去。”

“好~没问题!”

女人有气无力的举起一只手回应。

虽然是有点过分的譬喻,不过确实很像在砧板上抖动的死鱼。

我逗弄了一下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接着把应该支付的铜板放到桌上,准备离去前,女人有气无力地叫住了我───

“喂喂喂~纳鲁,先别走嘛,我还有事情没跟你说耶。”

“什么事?先说好,要借钱的话不可能。”

其实也不是想要这么绝情。

但是这个月因为那布偶的关系,我的钱包已经濒临垂死的状态了。

“没有啦,怎么可能会是那种无聊事!”

“是吗,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听看看。”

“我觉得……赛璐璐那边,你也该给她一个答案了吧?”

用与刚刚相比显得清澈的眼神看着我,女人这么说着。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深黑色的湖泊。

带有黯淡磷光的黏腻水质,其实更像是沼泽之类的深潭。

像是食物腐败的气味迎风而来。

这个地方如果用死亡来形容并不恰当。

微生物寄宿其上的充沛活力,要说生命力的话可是充分到让人受不了的程度。

……所以说啦。

如果排除掉气味这个因素的话,比起其他的地方,现在这里可以说是安静又凉爽的休息处。

“呼──”

我靠着围绕在湖畔旁的一颗树坐了下来。

粗糙的树皮因为水质的影响,呈现出的是一种黯淡的白色。

据说从前的植物以及湖泊并不是这样的颜色,而透明的水则是和RU的体液一样是可以饮用的。但是那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从我有记忆开始,这些东西就是长成这副德性。

也就是说,那是个与我认知完全相异的另一个世界。

现在全世界的水源早已被那颗陨石所带来的微生物所污染。

穷人只能喝着污染较少的地下水源勉强活个五十年,而贵族靠着吸食RU干净的体液延续人类原本应有的寿命,甚至还找出亚种RU的淋巴液能当作无副作用的强效迷幻剂使用,要说诡异也真是够诡异的。

但要我对过去那样的世界抱持憧憬的话,其实就跟对童话故事的内容深信不疑没什么两样,简单来说就是愚蠢到不行。

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点时间。

会来到这个位于城镇西方的湖畔,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纯粹只是回家拿轮泊琴以后,没有其他地方好去而已。

不过,需要练习一下生疏以久的乐器倒也是原因之一。万一到时候在表演台上伴奏出错的话,可不是被赛璐璐骂一顿就能了事,最糟的情况还可能被断绝一个月的食粮。

而且,才正在想一点事情而已,后面就有人想要趁机偷袭,这城镇的警卫队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事啊?

“有空隙!妹妹手刀攻击!!”

“……太明显了。”

低头躲过从背后来的下三滥偷袭,让她直接去砍树。

喀地,指骨与树干相撞的清脆声。嗯,光听就觉得很痛的样子。

“呜,好痛!哥哥是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我说啊,遇到危险要闪避是人类的本能。再加上妳没事干嘛要用手刀攻击我?”

“哼,是这样说没错啦,可是人家的手刀又不危险不是吗。”

“也是啦,就某方面来说,妳想结婚的企图心比充满攻击性的RU还要危险。”

“嗯?什么东西?”

似乎没听清楚我的意思,妹妹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

“没事,麻烦请当作我没说话。但是话说回来,妳是怎么知道我在这边的?”

“这是当然的呀。哥哥从小时候开始,只要想发呆就会到这里来吧。”

的确没错。

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呢,我困惑地叹了口气。

“对了,哥哥你刚刚有听说了吗?”

妹妹一边用手理着长裙的裙摆,一边在我身旁坐了下来。

“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看了一眼正专心眺望湖面的妹妹。

接着开始调整手中轮泊琴,虽然说琴弦有点太紧绷了,不过整体状况似乎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

“嗯嘛,听说出去探勘洞穴的第一远征队刚刚回来了,而且似乎还有了惊人的大发现哦。”

“哦,那还真是恭喜他们。”

“而且他们的队长预计会参加这次的晚会了呢。虽然比赛变成完全没希望获胜,但其实有点期待呢,毕竟是个厉害的美人要去表演!”

“可不是吗,蝉联多年的冠军当然有一定的实力。”

如她所说,第一远征队的队长确实是个美人没错。

而且无论气质或是身材,都远远在我这个妹妹之上。跳舞方面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所以在多年来的晚会表演中受到不少评审的青睐。

“嗯……真的好期待喔。”

妹妹说归说,但很明显看得出来她的闷闷不乐。

“妳啊,不是整天嚷嚷着要拿到第一吗?到了这种时候才沮丧了起来还真不像妳。”

“没有喔,人家才没有沮丧呢。”

哈哈,妹妹这样笑着。

看来担心是多余的,这家伙无时无刻都处在亢奋的状态下吧。

“本来嘛,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自己不会跳舞了。”

是吗,果然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我呢,只是想在哥哥的伴奏下跳舞而已!”

妹妹转头朝向我这边看来。

她脸上的表情,满足地像是描绘着什么奢侈的梦想一样。

“……妳到底是笨蛋还是白痴啊?”

“啊,为什么突然骂我啦?”

“只是喜欢我伴奏的话,下次就直接说,不要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方式。虽然妳跳舞跳得很烂,但是我会尽量装作没看见的。”

拿着我的轮泊琴站起身来。

真是的,说出与自己很不相衬的安慰话语,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莫名其妙觉得害臊了起来。

“走吧,晚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虽然说完全没有希望得名,但是参加看看总也是不错的经验。”

“───哥哥”

背后传来妹妹微弱的声音。

果然被我刚刚的话给感动到了吧。

哎,真是拿她没办法,就当作为了刚刚的话负责,勉强给她抱一下好了。

“我有点、没办法呼吸……”

“───赛璐璐?”

察觉到异状而回过头的瞬间。

从小到大一直在身旁带着开朗表情的妹妹,突然就像断了线的人偶般倒在地上。

“典型的器官提前衰竭。”

板着脸来家里外诊的军医这么说着。

简单解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赛璐璐的生命已经差不多到尽头了。

送走熟识的医生后,我回到睡死在床上的赛璐璐旁边坐下。

所谓的人类,在水受到污染以后,就是这么脆弱的一种生物。然而,这就是非贵族的普通人必须接受的宿命,这时候『普通』这两个字就显得格外悲惨。

“……哥哥。”

微微睁开眼睛的妹妹看向我这边。

大概是因为坐下来的些许震动把这家伙吵醒吧,不过没在医生检查的时候起来还真是万幸。

“……晚会,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吧,现在跑出去大概可以赶上吃宵夜。”

“是吗,那还是算了。”

“嗯,还是算了。”

差点我就得为了自己的失言而出门跑腿。

“好讨厌喔。早知道会昏倒的话,刚刚就不要玩那么疯了!”

“是啊。医生说是单纯的体力透支,妳就认了吧。”

我移开视线,说着只有笨蛋才会相信的谎话。

不过,这家伙好像完全没注意到这点,自顾自地偷笑着。

“嘿嘿,这么说的话刚刚是哥哥抱我回来的吗?”

原来如此,就算快死了还是想这种事情吗,这个变态。

“请放心,我请大叔抱的。”

“咦咦咦咦!为什么会是大叔来抱啦!呜,人家不要啦!而且为什么大叔会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

妹妹拼了命的摇头想要否定这个残酷的事实。

巧克力色的马尾在我面前甩来甩去,简直就像是某种凶器一样。

“我说啊,给大叔抱没严重成这样吧。”

话虽如此,这家伙的心中的反差却又不是不能理解。

“很严重好不好!人家被哥哥用公主抱的梦想全被大叔破坏了!!”

那个,重新更正一下。

身为正常人的我,果然还是不能理解这变态。我叹了口气,从床铺旁边站起来。

“咦?哥哥现在还要出去吗?”

“啊啊,还有点事情要办,妳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可以呀,我会乖乖在床上休息的!”

对于我无情的要求,妹妹只是用灿烂的笑容表示回应。

有那么一瞬间,我考虑该不该告诉她身体的事,不过还是决定放弃,毕竟就算说出口,现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善的可能。

来到旅店时那个人已经先到了。

从熟识的老板那边接过了备份钥匙后,我踏着木梯往二楼用来住宿的房间前进。

“今天似乎比较晚,中途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用钥匙打开房门后,里面的少女这么问着。

因灯光昏黄而造成视线不佳的老旧木制房间里,金发的她坐在与其极度不相称的床上。少女太过美丽,造成的不和谐景象,其实与失败的画作没什么不同。

“不,没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不过是赛璐璐突然发烧而已。”

“……是器官提早衰竭吗?”

少女比想像中来得聪明,直接就命中了问题的核心。

对此,我选择先默不吭声关上门,将背包往旁边一甩,坐到了她的身旁。

“真是麻烦,还是没办法在妳面前说谎啊,雪露菲雅。”

“……果然是这样吗。”

雪露菲雅露出比我还要难过的表情。

纤长的睫毛慢慢垂下,丧失原本应展现的充沛活力。如此善良的本性,是她部队里的手下所无缘窥见的。

“……为什么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那个孩子身上。”

“谁知道呢,都发生了那也是没办法。但还算是意料中的事。赛璐璐那家伙从小开始身体就没有很好。”

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来得那么突然。

一般而言,现在没有饮用新水的人类,平均寿命是四十八岁。以身体虚弱的人来说,好歹也还能活到三十岁。赛璐璐的例子,只能说是特例中的特例。

“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暂缓吗?”

“就算有,也只剩下饮用新水这个办法吧。偏偏不是贵族阶级没办法饮用。”

“但是以你的程度,立刻成为队长阶级是轻而易举。当初也是因为你对我放水,我才能成为队长。”

她指的是当初认识彼此的战斗。

好几年前,为了决定谁能成为队长而举办的竞技大会。因为前六名的奖励非常优渥──成为队长并获升为贵族阶级,所以当时的战况只能用激烈万分来形容。

那时候就是被大叔擅自报名,勉勉强强打到八强以后,实在是对队长这个职位没有兴趣,所以将晋级的权力礼让给当时唯一的美少女。

“过去的那些琐事先放一边吧。”

因为就算我成为贵族,赛璐璐也不会因此一同成为贵族。

“这种时候你又只打算选择逃避吗?”

“没什么,只是觉得放在那里也不会突然死掉罢了。比起赛璐璐,妳去调查的那个洞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对于我无情的态度,雪露菲雅皱起了眉像是指责般地看着我。

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这个人对轻重缓急这个原则本来就异常固执。

“算了,既然你这么想知道的话。那么我就直说了——里面似乎有王后的存在。”

“怎么,意思是说,RU这种生物跟蚂蚁其实没什么两样吗。”

“正如你所说,至少我从里面观察到的情况是这样判断的。”

少女拨了拨头发,将些许的金发放到耳际后方。

我没什么理由好怀疑雪露菲雅的推测,毕竟她可是经验丰富的队长阶级。

而且,假设RU这种物种就连习性都与蚂蚁相同的话,那么总是有源源不绝从各处窜出来的丰沛存量就很好解释。

大概是以赛璐璐作为开头的话题太过沉重,我们两个在沉默好一阵子后,雪露菲雅才缓缓开口。

“……我最近常常作同一种梦”

“是吗,以妳而言还蛮稀奇的,会作梦就代表有强烈的意识作用吧。”

“我也是这么觉得,毕竟我自己不是常作梦的类型。在梦里面到处都是砂砾,而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待在沙漠里,不管我怎么呼喊,都还是没有人回应我的梦。该怎么形容比较好──很寂寞的梦吧。”

“突然对被延续的时间感到不安吗?”

“或许吧。”

“那我也没办法啦,这就是当上队长必须承担的责任。”

“我……想到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活着,就觉得愧疚到难以承受。所以才会希望任何人都好,能在这世上有多点的时间。”

她雪白的手指紧抓着床单。

可惜的是,让所有人都延长寿命仅仅只是空想罢了,所谓的空想,本来就是难以实现的冀望。

“不管怎么说,时间对现在的人类来说可是奢侈品。”

我从床边站了起来。窗外的街道与不久前的热闹景象形成明显对比,冷清到令人不由得怀疑是不是同样的世界。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自私……但我还是想推荐你成为队长。”

这时,雪露菲雅将脸贴在我的背后,从腰间伸过来的双手紧紧环抱住我。

“这辈子让我任性这一次就好,我只是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

像这样交往到现在也已经六七年的时间吧。

算一算也差不多该做出决定了。

然后,就这么正好。我注意到前几天买的那个布偶,从背包的拉链开口,探出它那圆到不行的笨拙脑袋。

“雪露菲雅,我───”

■■■

生命很脆弱。

部队才一踏进最深处的巨大地底空间。

作为带头的第四队队长,在视力适应黑暗前,就被突如其来的巨大虫脚斩下了脑袋,像颗皮球似地滚落在地上。

接着,有如蜂群般的RU源源不绝地涌上来。

缺失领导的队伍不到几秒钟就乱成一团,虽然也是有试着整定同伴的家伙存在,但每次只要那巨镰一扫而过,阵型就随之被破坏殆尽。

过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还能够站着的人说来不多,就只剩下伤痕累累的我和唯一的女性队友寥寥两人而已,就结果而论可以说是非常凄惨。

“窝、可以允许腻们兹尽、人类。”

结果,就在我们被逼退到墙角时,RU的女王居然这样对着我们说。

我原先的估算完全错误,她那张具有女性面孔的脸并非拟态,而是真的具有能够独立思考的功能。

“妳……会说话?”

“听多了,人类说的话一点点毁。”

我望着外型与一般女性几乎无异的白色瞳孔。

她对RU群而言大概就是类似蚁后般的存在,不但体积是一般RU的好几倍大,就连智慧也是足以理解人类语言的程度。

或许是错觉吧。到几秒前都还显得狰狞的巨虫,到这种时候却突然显得和蔼许多。

“喂!既然妳会说话就好办多了,我有个让双方结束纷争的提议!”

“───”

是打算给我说的机会吗。

她虽然没有将滴着鲜血的巨大镰刀收回,却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我怎么可能会放弃这绝佳的机会。

短短几分钟,我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将我的计划解释给她听。

所谓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让人类与RU之间能够以共生的型态活下去。

这是因为我曾在古老的书本中看过,某种鱼类依附在另一种大型鱼类底下存活的案例。

然而,将我方军队轻松歼灭的她直接摇头说:窝不相信人类。

“那这样吧,我留在这个地方作为人质,让我的队友回去找队长来谈如何?”

“窝说、窝不相信人类,你可能毁逃跑、而且。”

“逃跑──妳在开什么玩笑?别给我太小看人类了啊!!”

气势很重要,无论如何得在这里下一剂猛药。

为了能让女性的队友顺利回去,找在贵族眼中地位举足轻重的雪露菲雅过来沟通,我当场自己截断了右脚做为换取信用的代价。

虽然完全没有任何利润,更甚至说起来是我个人单方面损失惨重,但作为长期以来残害它们的人类,绝对只有这样才具有说服力。

王后不为所动,但似乎默许了我的提案。然而对于我这种毫无逻辑可言的乱来行为,女性队友整个脸惨白到不行,还得让我用挥手的方式赶她回去。

“……为什么这么做,腻很强,用她代替对腻比较有利不是吗?”

脖子像是蛇一样缓缓延伸至我的眼前,和我之间不到半公尺的女性面孔毫无表情地动着嘴唇。

虽然她理解了完全不同领域的语言,不过很可惜的是,要到完全理解人类这物种还有很大一段距离要走。

“那可不行。因为有小孩子在等她回去,母亲对小孩子而言是很重要的。”

不是故作坚强,我是真的这么认为,这可是过来人的经验。

而且,这样伟大的功劳说起来,也算是由我实现雪露菲雅的愿望,在最后还能被当成英雄崇拜,倒也不是件令人生厌的事。

“那腻呢?没有人在等腻吗?”

空洞的瞳孔质问起我来。

我望着上方岩壁的景色发呆了片刻,才意识到身处在洞穴的事实。

对于她的问题,我在脑中又想了想以后微微点头,跟她说也有人在等我回去。

“不过回不去也没关系。因为我有记得实现她的愿望,所以也不是什么多坏的结果,光是能为她创造未来我就满足了。”

回想着仿佛那个人前一秒才诉说过的愿望,我靠到在背后的岩壁上。

突然变得好累,脑袋重得像是铅块一样。

低头一看,从我身体里面流出来的血多到不像话,已经将整条裤子染成截然不同的深色。

“───”

大概是注意到我很快就会不行了吧。

关节发出阵阵响声的颈部缩了回去,原本近在眼前的女性面容回归到君临一切的高处端详着我。

“窝喜欢像腻这样的人类。”

“哎,还真是爽快地承认了啊。”

“那么,最后腻还有愿望吗?”

“当然会有啊,不过就算有也来不及了。”

“是吗,来不及了啊……”

她将白浊的瞳孔移开,然后陷入思考般地扭动了几下脖子。

下一秒,她那位于侧腹部的前肢,突然毫无预警地刺入了我的腹部。

“───咳啊!”

“这个……就当作是窝最后给腻的赠礼吧。”

感受到她注入到我体内的温热体液。

不用说,那当然是稀有种才拥有,能让人类的中枢神经感受到强烈兴奋的淋巴液,而且不会产生成瘾性,在贵族里面可是有钱也买不了一个单位的珍宝。

或许是觉得没有对话的必要了吧,怪物转过头去,缓缓地用她那密密麻麻的侧肢爬行,而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陷入黑暗的深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究竟经过多少时间,体液开始产生第一阶段的药效。

因药效而开始瘫痪的肢体变得软绵绵的,变得温暖的身躯让人有种宛如置身于羊水中的错觉。

……可是出血量实在太多了。

连自己都不禁担心起能不能支撑到第二阶段的药效发挥。

渐渐地,仅存的思考就像是沉入黑暗般停止机能。

然而,就在自我即将丧失前的最后几秒。

我、

在最后终于、

见到了、最思念的那个人───

“——哥哥?"

“……嗯”

“我问你个问题喔"

“……嗯”

“要很认真回答喔"

“……嗯”

“——我们结婚吧"

……真是,笨蛋啊。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在很早以前,就跟妳说过了吗。

■■■

从旅店出来时天已经亮了。

与雪露菲雅分手只是几小时前的事情,也不知道为什么,许多想法在分手后才能对彼此毫无保留。

拖着同时拥有醉意等不良状态的身躯回到家里时,妹妹正在窗边托着腮看着湛蓝的天空。

“还真是稀奇,妳这粗神经的家伙居然整晚失眠吗?”

“嗯。我在想这样的风景还能看到几次呢。只要想到这点,就觉得不多看一点就太可惜了。”

“原来如此,果然那时候妳就醒来了吧?看来我完全是自己在那里烦恼。”

“哼哼,一定的啊。谁叫哥哥要让大叔抱我回来!”

妹妹仍看着窗外泛紫的景色。

虽然没回过脸来,但还是不难想像她脸上的难过表情。

“那个呀,我死掉以后,哥哥就跟雪露菲雅小姐结婚吧。这样才会有人照顾你。”

“……妳到底是多变态啊,居然连这个妳都查到了。”

“当然的啊,别小看十五岁青春少女的情报网!”

但相当可惜,那已经是作古的情报了。

“不过,妳不去跟雪露菲雅拼命吗?”

“没什么必要呢。虽然没被哥哥用公主抱很可惜,但最后的选择只有祝福可以选吧?”

“别这样,大叔用的是公主抱。”

“唔唔唔唔—!哥哥是个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难得我想要走感性路线耶!!”

妹妹眼眶含着眼泪转过来。

那样子,不禁让我联想到被夺走食物的仓鼠。

不过照这样看来,被大叔用公主抱的真相比自愿放弃跟我结婚还要来得痛彻心扉。

“妳还是算了吧,那种路线完全不适合妳,我敢肯定。”

像原本这样就足够了。

我们不需要改变,同时也用不着追求不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呜,好啦,既然哥哥这样说的话。”

由于身体实在太疲倦了,我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啊啊,我差点就忘了。好好接着这东西—!”

将口袋里的布偶朝妹妹的方向抛去。

甩着四肢划出完美抛物线的布偶,如同我所期望一般,精准地落到少女那呆呆伸出的双手上。

“哇,好可爱喔!这个是要给我的吗?谢谢哥哥——!”

“抱歉,让妳空欢喜一场。先去帮我查出来这诡异玩偶所代表的意思,才能把它送给妳。”

“什么嘛……哥哥这个小气鬼—!”

妹妹习惯性地嘟起嘴来。

……还真是让人头痛的表情啊。

虽然真的不愿意承认,但河豚这种生物确实很可爱不是吗。

“那么,就好好去查答案吧,我先去睡了,晚安。”

大概觉得我很不负责任吧,妹妹轻挤着眉头看着我说:哼,晚安!

究竟会用多少时间才能找到答案呢。

那种不适合我的话语,理所当然不会由我亲自说出口。

既然如此,在她找到那布偶所象征的意义前,就得好好担起保护那名队友的责任才行。

回房间前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少女像是万分珍惜似地,将作为信物的布偶紧抱在怀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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