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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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三人从警府出来时天色已晚。

这个时节平原已是炎炎夏日,可地处高原的蓝郡却呈现出迥异的景象:风使劲吹着,带来凛冽、鲁莽而刺激的寒意;在橙色的路灯的辉映下,高挺的落叶松犹如鬼魅的妖怪,随风荡起怪异的舞蹈;街上行人稀少,能看见宪兵在街上巡逻,遇上在马路边撒尿的醉鬼,他们便吆喝着驱赶。

三人刚坐进警车,外面便骤然响起雨点声,凝神一听,不像是雨点,相反,它的声音很沉,像是石子儿落到车顶、地上。

“下冰雹儿了?”秦依凝凝视着窗外,张开的嘴角流露出诧异。

“是的。”伦巴桑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自从惨案发生后,蓝郡便实施了宵禁,此时郡警们都执勤去了,因而警力匮乏,伦巴桑便亲自开车送左、秦二人回旅馆。

“这都六月份了还下冰雹?我家里头一年四季都不下冰雹的!”陈威显得大惊小怪,把手探出车窗,“哦哟,原来冰雹就是小冰球,我还以为是啥呢!”说着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你怎么连冰雹都没见过?”秦依凝一脸轻蔑地说道。

陈威把冰雹掷出车外,十分不屑,“我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咋见过?”

“孤陋寡闻!”秦依凝撇撇嘴。

陈威正欲回击,伦巴桑突然转过头说道:“两位暂且蜗居在那家旅馆吧,等他们明天来了我再重新给你们安排。今天有点晚了,实在抱歉!”

“没事儿,伦府长。”秦依凝客套道。

话音未落,伦巴桑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拿起来一听,身子一震,阴沉沉地说道:“好,我马上到。”

“怎么了?”陈威意识到不妙。

“出事了!”伦巴桑猛地打了个方向盘,朝反方向驶去。

三人来到天鹅湖淋浴店,只见几辆警车停在店门外,警灯在朦胧的夜色中不安地闪烁着。门口勘查的郡警在寒风中打着哆嗦,见伦巴桑来了,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向伦巴桑行注目礼。一个胖警察迎了上来,对伦巴桑咕哝了几句蓝语,然后便领着三人走进淋浴店。

淋浴店规模不大,离开前台,一条甬道便贯穿到底,甬道两侧分布着单间浴室,浴室的门半掩着,氤氲的水汽从门缝缱绻飘出。

胖警察推开左侧第一扇门,只见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仰面倒地,重要部位被警方用白布遮住,腹部鲜血淋漓,肠子像水管似的裸露在外,血已经流干了,在地上汇成赭红色的洼。女人披散着头发,惊恐的目光从被水浸成绺的刘海间隙中射出,直直地望向门口,仿佛对凶手的扬长而去十分不甘。

秦依凝头一晕,身体歪向陈威,陈威反应很快,赶紧扶住她,问:“秦小姐,你又不行了吗?”

“我的病又犯了……包里有药……快……拿出来!”她娇喘着,犹如一头生病的小鹿。

陈威对她顿时由憎转怜,右手搂着她柔软的胳膊,左手伸进她的手提包,掏出一瓶药,倒了几粒,灌进她的嘴里。

“秦警官,您还是上车休息会儿吧!”伦巴桑关心道。

秦依凝摇摇头,“不用,很快就没事儿了……”说着离开陈威的臂弯,捂着额头,兀自定了定神,喃喃道:“案子是啥时候发生的?”看得出她这次只是轻微犯晕。

“就在刚刚,八点半左右。”胖警察答道。

秦依凝直视着他,大眼恢复了神采,“确定凶手是狄狄巴图吗?”

胖警察微一犹豫,答道:“是的。凶手离开时被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老板娘看见了,虽然她只看到他的侧脸,但由于她此前在网上看到过狄狄巴图的照片,因此她确信那人就是他!”

“让她过来吧。”

胖警察看向伦巴桑,后者点点头,胖警察转身便走。

秦依凝朝甬道深处踱去,一连推开两扇门,都发现有裸尸,死者有情侣,有老人,血流漂杵,景象惨不忍睹。

陈威紧跟着她,唯恐她再次晕倒,秦依凝也察觉到了,用余光瞅着他,修长的眼睫毛像蜗牛的触须般缓缓蠕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原来他还挺关心我,我真不该对他发牢骚。秦依凝的内心涌起一阵懊悔。

这时,胖警察领着一个矮个蓝女人走了过来,他对她说了一番蓝语,秦依凝听明白他是在向对方介绍自己,便对女人说:“你给我讲讲经过吧!”

女人诚惶诚恐地点点头,操着不流利的大西语说:“我刚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一个男人走出来了,低着头,头发也没湿,不像是洗过澡的。他好像没有看见我,直接走了出去,样子很奇怪。我出来一看,发现地上全是血,浴室的门都敞着,进去一看——我的妈呀,全是死人,好可怕……”

“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秦依凝问。

女人的瞳孔瞬间掠过一丝恐惧,“只看见侧面,矮矮的,头发不多,鼻子塌塌的——就跟在网上看到的差不多!”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秦依凝问。

“不知道!”

“得亏你在上厕所,不然你连小命都难保!”陈威对女人直言不讳。

女人听了这句话,浑身像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她十指紧扣,闭上眼,低喃道:“呼里格,呼里格……”

警车呼啸着穿行在落满冰雹的夜色中,不久便来到华瑞佳苑十一单元楼下,伦巴桑、陈威和秦依凝纷纷下了车,朝楼上走去。

他们爬到四楼,陈威和秦依凝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伦巴桑却毫无反应,看来两人还没有适应高原的特征。

伦巴桑领着二人来到一扇防盗门前,摁下门铃,很快,一束光线随着打开的里门倾泻而出,一张淡蓝色的女人的脸映在玻璃门上,朝外窥探着,犹如一个幽灵,她轻轻地打开门,伦巴桑朝她欠欠身,说了一句蓝语,女人犹疑片刻,最终有些不情愿地把三人让进屋。

屋子不大,目测只有五十平米,装潢却朴素典雅,天花板挂着水晶吊灯,周围纹有金边,客厅摆着皮革沙发,角落矗立着一盆粗壮的曼陀罗花,粉色的花瓣野蛮地朝上张开着,地板铺着绘有雪豹图案的红地毯,壁炉烧得通红,空气中飘着一股羊肉的味道。

女人关上门,碎步走到主卧边上,敲了敲门,嘀咕了一句蓝语,须臾,门缓缓地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见了伦巴桑,立刻缩了回去。见状,伦巴桑径直走过去,对着敞开的房间说了一通,很快,里面的男人便乖乖地走了出来。

陈威一眼便认出他是狄狄巴图,心里一紧,仔细端详着传说中杀人狂的样貌,发现他与照片上的无异,只是神情更为憔悴,皮肤也更蓝。

“这是秦警官,是情报所派来的!”伦巴桑用大西语给狄狄巴图介绍道,意在让他用大西语交流。

狄狄巴图目光古怪地瞅着秦依凝,生硬地问道:“怎么了?”

秦依凝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问道:“你今晚去哪了?”声音有些微颤。

“我?我在家里。”狄狄巴图神情有些不自然。

秦依凝与伦巴桑交换了一个眼神,对狄狄巴图说:“又有一起惨案发生了,在天鹅湖淋浴店——店主说看到了你!”

瞬间,狄狄巴图的表情变得惊恐,整张脸陷入痉挛,用难以置信的语调说道:“咋可能啊?她不会是看错了吧?咋又——”

“她只看到了侧面,不过她确信那人就是你。”秦依凝打断他。

“可是……可是我哪也没去啊,警官!”狄狄巴图的神情透着绝望,像是被人判了极刑。

“他就在家里,他哪也没去,我可以作证!”女人激动地说道。

秦依凝转向她,“你是……”

“我是他的妻子!警官,我发誓,他什么也没干,他是无辜的!”西薇尔的尖嗓门充斥着整个屋子。

秦依凝狐疑的目光在狄狄巴图夫妻俩的脸上来回打转,然后,她走到玄关处,拾起地上的一双皮鞋,问狄狄巴图:“是你的么?”

对方点点头。

秦依凝端详着皮鞋,没有发现血迹,鞋底也没有沙砾、泥土之类的东西,看来他今晚确实没有外出。然而,为了慎重起见,她还是对伦巴桑说:“府长,麻烦你去查一下小区的监控吧!”

“好的。”对方立即答应了。

伦巴桑走后,秦依凝回到狄狄巴图跟前,说:“你给我讲讲玫瑰餐厅的事儿,包括当时你在哪儿,在干什么,谁能证明等,都给我详细讲讲!”

陈威让自己的视线长时间停留在秦依凝身上,他发现她的脾气虽然不太好,但工作起来却是严肃认真的,加上高挑出众的外表,这使她在陈威眼中独具一份魅力。

狄狄巴图支支吾吾地回答着秦依凝提出的问题,都是后者问一句他才答一句,但结果没有任何端倪。

“你觉得你有可能被复制了吗?”秦依凝听完后问。

狄狄巴图的瞳孔骤然增大,用力地点点头。

“那你最近接触了……什么东西吗?”秦依凝直视他,问。

见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狄狄巴图诚惶诚恐地摇摇头,“没,没!”

秦依凝看出他有所隐瞒,重复了一遍问题,这次对方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你给我老实交代!”陈威坐不住了,指着狄狄巴图,厉声道。

狄狄巴图吓得猛打了一个寒噤。

“诶!”秦依凝连忙喝止陈威,并转向狄狄巴图,安抚他:“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他只是有些激动。你妻子也在场,如果你答应告诉我实情,那我保证对你的话保密;但倘若你一直隐瞒,那像今天这样的惨案以后恐怕还会发生。为了你,为了别人,请你慎重考虑。”

狄狄巴图听后心神稍定,可仍是怯怯地瞅着陈威,生怕他对自己发飙。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道:“好,我说,前提是您不要说出去。”

秦依凝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狄狄巴图瞟了陈威一眼,深吸一口气,说:“事情是这样的,警官:那天我和朋友阿里克去小松沟打猎,走着走着,我们忽然看见草丛里有一个发光的东西,走近一看,竟然是一枚玉佩。玉佩是圆的,形状是两条首尾相连的鱼。我正想去捡,阿里克突然拦住我,让我别动,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有可能是文物,因为附近有一座古墓,时常有盗墓贼出没,搞不好这是他们盗墓以后不慎落下的。我说既然如此,那更应该把它捡起来,上交国家才对。说着我便把玉佩捡起来,但就在这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狄狄巴图的脸忽然皱得像一团没有和匀的面粉。

“怎么了?”陈威忙问。

狄狄巴图浑身发抖,颤声道:“天变了!由原本的大太阳变成乌云密布,气温就像一下子降了二十度,冻得我直打哆嗦。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玉佩突然掣动起来,像马达一样,‘呜呜呜’的,吓死我了!我赶紧把它丢到地上,转身就跑,不过——不过就在这时,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狄狄巴图的双肩不由自主地抖动,“真的,就跟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然后呢?”陈威问。

“然后?然后他向我走来,那走路姿势跟我完全一样,有点含背,等他走近,我发现他正对我笑,笑得眼睛都没了,一颗虎牙露了出来,诶——”说着把自己的上唇撩开,露出参差不齐的门牙,“看到没有?我也有一颗虎牙,一模一样!尼玛真是撞鬼了,老子这辈子从来没遇上这种事!我吓得迈不开步子,就跟瘫了一样,真的,简直太恐怖了!”狄狄巴图心有余悸地说道,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

“接下来呢?”

狄狄巴图茫然地摇摇头,“忘了,没有意识了……我只知道我被阿里克疯狂地拽着,上了车,他像丢了魂似的,只顾开车,速度绝对超过了一百二,不过还好,没有出事。他全程没有说话,我看得出他也魂不守舍,论惊吓程度,丝毫不亚于我,当时那感觉就像着了魔——不,比着了魔还要恐怖……”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众人皆是打了一个激灵,西薇尔正要去开门,秦依凝阻止了她,让狄狄巴图给自己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通知。之后,她才让西薇尔去开门。

伴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步入客厅,伦巴桑出现了,他失望地对秦依凝说:“监控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