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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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计

可实实在在看到了慕柏的陵墓,楚韬韬才深刻地意识到,慕柏不在了。

楚韬韬仓皇地奔向慕柏的墓碑,后面好像有穷凶极恶的恶魔在追她。

她在慕柏的墓碑前站定,伸手就要去摸,郭奋却一挥手,将她掀翻在地。

“你的脏手,不配玷污大将军!”郭奋怒吼道,“我们还以为你随大将军而去了,却没想到……”

楚韬韬抹去眼角的泪水,她站起身,跪在慕柏的墓碑前,先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当日,我跃下去后,是庞越救了我!”

“他救了你,你就以身相许了?”郭奋鄙夷地说,“这就是你的解释?”

“我死过一次,足矣对得起慕柏!”楚韬韬加重了语气,“可我还年轻,日子很长,你想让我怎么办?庞越对我很好,他说要照顾我一辈子!”

“大将军,您听见了吗?”郭奋左手按在了慕柏的墓碑上,右手颤抖地指着楚韬韬,“这就是您爱了一辈子的女人,您对她一腔深情,终究错付。”

“我无愧于慕柏!”楚韬韬理直气壮道。

“你跟我回晋江吧!”郭奋说,“只要你跟景朝两清,我可以当做这一切都没发生,我带你回晋江,保你荣华富贵。”

“这不可能!”楚韬韬断然拒绝,“郭奋,我生生世世绝不会背弃庞越,你死了这条心吧!”

郭奋怒上心头,感觉左臂剧痛,一下子失去了知觉,忽然倒地。楚韬韬正要去扶他,他却用右手推开了她:“别过来,墓碑有毒!”

郭奋扒开袖子一看,自己的左小臂已经通体红紫,而且毒素一步步逼近心脉。郭奋只好拔下佩剑,砍下自己的小臂,以求保命。

断臂之痛,痛彻心扉,郭奋却强忍着剧痛,对楚韬韬说:“你快走吧,咱们被算计了,快走。”

“胡说,要走咱们就一起走!”楚韬韬死拽着他不放手。

脚步声越来越近,看来这是个圈套,楚韬韬扎了一下马屁股,马背驰而去,她扶着已经昏迷的郭奋,往相反方向跑。

楚韬韬先把郭奋的伤口用布条系上,以免他血尽而亡,又扶着他走了半柱香时间。

她终于体力不支,和郭奋一起栽倒在地。

楚韬韬只得捡起一片树叶对折,吹了一下,片刻之后数十万列队整齐的紫衣人从天而降。

“参见大将军!”紫衣人头领摘下面巾,正是连亦。

楚韬韬唤来紫衣人扶着郭奋,对连亦说:“连亦,你去找一处隐蔽的庄子,给郭奋疗伤!”

“大将军,为何不带他回咱们大营。”连亦问。

“若郭奋醒来知道他置身于敌营,他只怕会自尽!”楚韬韬满目心疼地望着郭奋,“我和他曾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他已经身受重伤,我怎忍心他再受伤害?”

“末将明白!”连亦抱拳道。

“还有,你去让熙然去调查慕柏墓碑上究竟是谁下的毒?”她蹙起了眉头,心疼地望了郭奋一眼,“若我所料没错……只怕郭奋在晋江已然岌岌可危。”

连亦带领紫衣人退下后,楚韬韬故意上前几步,清了清嗓子,朝树林中喊:“我的参军大人,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附近!”

一身玄衣的庞越手持一把折扇从远处跑来,在楚韬韬面前站定说:“你怎知是我?”

“你看你那呼吸声,比一般人重很多,我想不知道都难啊!”楚韬韬说。

“这是天生的。”庞越牵起楚韬韬满是伤痕的手,说,“你受苦了,我虽知道被掳走是你的计划,可是却不想这么危险,薛明讳怎连自己的得力战将都不放过。”

楚韬韬索索发抖靠在庞越怀里,她语气戚戚地说:“合樾城还没攻下,薛明讳就对郭奋出手,也有点太迫不及待了?”

“韬韬,你知道薛明讳要对郭奋不利?”

“薛明讳虽然是主君,然气量狭小,郭奋对慕柏巴心巴肝就是冲撞了薛明讳的死穴,薛明讳让郭奋攻打合樾,就是为了借我们之手除掉他!”

楚韬韬环住庞越的腰身,手上的力道越来越紧。庞越轻轻地拂了拂楚韬韬的额头,说:“韬韬,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楚韬韬松开了手,笑道:“你看看你,这么瘦弱,手无缚鸡之力,怎么保护我啊?”

“我可以的!”庞越重新把楚韬韬拉入怀中,笃定地说,“韬韬,你相信我,我定能护你无虞,如果有一日我食言了,那定是我不在了。”

“呸呸呸,你胡说什么呢?”

“好好好,呸呸呸!”庞越满脸洋溢着幸福,“韬韬,你我若是平凡的爱侣,就这样逍遥山水间,岂不甚美。”

“可惜,你我都是心怀家国之人。”楚韬韬指了指远处巍峨连绵的山脉,越过这座山脉,就是薛明讳觊觎已久的合樾城,“舍不下家,舍不下国,舍不下巍巍权势,何来逍遥?”

“那我们只能期待来生了。”庞越眯着眼睛,畅游山间林海,“来生我要做一个武功高强的侠客,带着你,周游天下可好?”

“好了,我的参军,你才多大啊,就想来生。”楚韬韬一边拉着他走向连亦留下的战马,一边说,“我们今生还有很长的路需要走呢,就好比现在,我们需要回营,谨防薛明讳来犯。”

楚韬韬所料没错,于武率领大军正在进攻合樾城,就连慕柏生前研发的投石器都用上了。

楚韬韬赶到城门口的时候,战火纷飞中,她好像听见无数百姓哭泣。两军交战,无论输赢,受苦受难的最终都是百姓。

牺牲的将士都是某人的儿子,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一条性命怎能和一点抚恤的碎银子划等号?

所幸的是,这一切在楚韬韬的意料之中,于武猛攻半个小时,士气逐渐低落,只得鸣金收兵,投石器都来不及带走。

楚韬韬站在城头遥望着晋江军士,于武看见了她,朝城头大喊道:“廖楚珞,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大将军不忍杀你,你却恩将仇报,将他残忍杀害,这个仇连同慕柏将军的恨,我要一并讨回来!”

于武立马张弓搭箭,瞄准楚韬韬,正当要射中她的时候,楚韬韬闪身一躲,箭端射入她身后的墙壁上。

楚韬韬正义凛然地叉着腰,蔑视着于武,说:“于武,为虎作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告诉你,慕柏和郭奋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你去转告薛明讳,杀夫之仇,我廖楚珞必报!”

于武顿时做贼心虚,策马而逃。

合樾城西郊十余里处,有一座农庄,四围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连亦把郭奋安置于此,唤来熙然来照顾。

男子装扮的熙然,抄着手说:“大将军不是让我去调查,你来照顾他,怎么你打算违抗大将军军令啊!”

“除了参军,我不会伺候任何人!”连亦的气焰有些高涨,他说完就打算往外走。

“你别走,我是女子,怎么能伺候一个大男人呢?”熙然拽着连亦,为难道。

“你把自己当男子不就行了!”连亦唤来了他的马,一跃而上,低头说,“下毒的事儿,我自会调查,我告诉你,里面的那位是大将军的故交,你若怠慢,可不好向大将军交代!”

“你……”熙然气急道,然而连亦已经奔出了好几米。

这座农庄荒废前,好像有猎户居住在这里,满屋子都是些打猎的工具,箱子里都是些兽皮做的衣物和被子。熙然在屋子里生了一堆火,先煎上一点治疗刀伤剑伤的药。

郭奋还在昏睡着,熙然百无聊赖地坐在床榻边,欣赏着郭奋的睡颜。看着看着,熙然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热,她没想到郭奋将军还挺帅的。

熙然将视线移动到郭奋空荡的衣袖,不禁连声叹息,自言自语道:“这样一个英俊潇洒的将军,却失了一只手臂,真是可惜。”

郭奋的眼角去流下长长的泪线,熙然大惊,以为他听见了她的话,赶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说您的!”

熙然出于愧疚,连忙给他擦去泪水,郭奋半梦半醒地抓住她的手,呓语道:“大将军,是您来接我吗?郭奋好累,晋江,我已经无计可施,这个重担,我不想再担着了,我只想去找您,大将军,我还想和您对弈共饮似当年。”

熙然反握住他的手,坚定道:“郭将军,您放心,您一定会好起来的,有熙然伺候您。”

仅仅三日,于武就率领晋江军士攻打了合樾城五次,均以失败告终。

楚韬韬在城楼每一处埋伏了数十位强弓手,任凭晋江军士在城下破口大骂,她就是不出城。只要于武下令强攻,就会被强弓手射走。

于武大军在一次败走,庞越身穿月色战甲第一次登上城楼,他虽然不善武,但数次跟随庞真上战场,这样的场景,却也习以为常。

“大将军,明明可以出兵与于武一决雌雄,为什么只是守城呢?”庞越说,“你也不必在意大司马的话,战事当先,怎可能不损兵折将呢?”

“于武不会进攻了,不出半日,他定全部撤军!”楚韬韬的拳头紧紧握住,脸上满是喜悦。

“哦哦哦。”庞越恍然大悟,“于武率军而来,本来粮草就告急,所以你才避而不战,空耗他的粮草,此计甚妙啊!”

“就是挨了几天骂!”楚韬韬调皮地眨眨眼,看了看身后的军士,军士们都惭愧地低下了了头,“不过,我和于武也算扯平了,于武算计了郭奋,也算计了他自己的性命。”

“不会吧,不就是打了败仗?胜败乃兵家常事,薛明讳也不至于要他性命吧!”庞越一脸茫然地望向楚韬韬。

只见楚韬韬云淡风轻地望这兵败如山倒的晋江军,淡淡道:“光是吃了败仗那还好说,倘若我给他加一把火呢!庞越,不出半月,于武必死,不过也是他自寻死路。”

晚上庆功宴,士兵们集体向楚韬韬谢罪,楚韬韬这几日坚守不出,大家还以为她内心包庇晋江军,对她恶语相向,现在才明白,大将军智勇双全,乃军事奇才。

楚韬韬也端起酒杯,对军士说:“让大家误会,也是本将军的不是,本将军还有一事相求,希望大家可以应允。”

军士们异口同声地说:“大将军客气,您的军令,末将们自当遵从。”

“我想把先夫陵墓,迁到合樾城郊。”楚韬韬说。

此言一出,军士们都尴尬地看向一旁的庞越,庞越紧攥这酒杯,楚韬韬接着说:“我想让兄弟们亲自去帮我把先夫的灵位移过来,因为晋江之土不配埋葬先夫遗骨!”

“这……”士兵们为难地一直看向默不作声的庞越。

庞越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对大家说:“大将军怎么吩咐,你们就怎么做吧!”

深夜楚韬韬一个人登上城楼,望着合樾城的夜色,她凝视着浮浮沉沉的月亮,心中升起一股悲伤。

“慕柏,那日,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话,郭奋就中了毒。可是即便把你移到合樾城,我也只能以战友的身份去祭奠你!”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解下自己头上的发冠,头发随风而下,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小剪刀,割了一缕头发,握在手心,“慕柏,我会把启儿带大,你我今日就此了断,午夜梦回的时候,不要再来找我了!”

她一松手,那缕头发犹如秋天的枯叶随着她的泪水,从城门楼上缓缓落下。

与此同时,庞越不知道从哪冲出来,从身后保住了楚韬韬。

庞越听到楚韬韬这番肺腑之言,尤为感动,不知所言。楚韬韬拍了拍换在她腰身的手,说:“参军,你跟着本将军作甚啊!”

“回将军,末将早前吃了一坛醋,酸得很,睡不着,就来转转,不想竟然遇上将军!”

“你也是,吃那陈年老醋干什么?”楚韬韬嗔怪道,“既然参军那么爱吃醋,要不要本将军发一坛子新醋给你?”

“你敢!”庞越霸气地一揽,让楚韬韬转过身,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低头将要贴在她的鼻尖,“楚韬韬,你只能是我的,等我们班师回朝,我就奏请父亲,将你正式赐给我。”

楚韬韬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主动吻了吻庞越的唇瓣,虽然只有一瞬间的温存,便让庞越心甜如蜜。

楚韬韬此时犹如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脸红地跑下了城楼。庞越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去追楚韬韬,一对璧人,一个跑,一个追,给本来就神秘莫测的夜色,增加了几分浪漫。

郭奋整整昏睡了五日五夜,这段时间里,熙然把房子四周的杂草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还在山上拔了些花花草草种到院子里。

郭奋忽然睁开眼睛,赶紧抬起自己的左臂,一看,果然断了一截,这不是梦。他负气地坐起身,拍了拍断了的左臂,一阵刺骨的剧痛向他袭来,对于他这样在刀枪剑雨摸爬滚打的军旅之人,这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可郭奋一想到自己今后不能再为晋江为主君冲锋陷阵,他顿时觉得生不如死。

郭奋一把抓起剪刀,视死如归地朝自己的咽喉处扎去。

嗖嗖两声过后,剪刀应声落地,熙然冲上去给了郭奋一个耳光:“混账,你的命是我好不容易救的,没我的同意,你不许死!”

郭奋仔细打量来着,她虽然一身男子打扮,但她耳垂上醒目的耳洞已经暴露了她女儿之身。

“你是何人?”

“救你之人!”

郭奋和熙然都用不服输的眼神打量着彼此,郭奋先转移了视线,固执道:“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熙然抬脚一勾,剪刀腾空而起,熙然一把握住,抵在郭奋的咽喉处:“死,很容易,但郭将军可想过,是谁究竟要治你于死地,又是谁处心积虑利用你对慕柏将军的感情布下这么一个阴损毒辣的局?”

郭奋思考了片刻,又急忙摇摇头说:“不,不可能的!”

熙然扔掉剪刀,转身道:“郭将军,你以为于武布的局目标是我们大将军吗?其实,是你……”

“不可能,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于武是我的兄弟!”郭奋笃定地说。

熙然转过身子,直视着他,说:“郭将军看重兄弟情,只当每一个人都看重吗?古往今来,亲生兄弟还为了皇位斗个你死我活,更何况只是这种兄弟呢?自慕柏将军去世,您就是挡在于武前面的唯一障碍,若借景朝的手除掉你,于武顺理成章,接任大将军之位。”

郭奋越想气血越沸腾,最后竟然呕了一口鲜血。熙然顺势从怀中掏出一包粉末状的东西,拿到郭奋面前:“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慕柏将军墓碑上被人涂了毒,此毒名唤一步死,无味且毒性强烈,若你当时再迟疑片刻,等毒性侵入心脉,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又何止断一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