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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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相护

庞越一把将楚韬韬揽入怀中:“我不允许你说这种话,楚韬韬,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

楚韬韬幸福地伏在庞越胸前,她感慨地说:“自我被你救起这一年多来,经历的事情太多。我总在想,这一辈子我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或许人的一辈子注定要夹在得与失之间挣扎求存。”

“韬韬,只要有我在,再也不会让你失去任何东西。”庞越承诺道。

庞襄热忱地牵着景绅的手漫步在溪边,景绅充满愧疚地望着庞襄,为了保自己的命,把无辜的她牵涉其中,可景绅实在是没有办法啊。庞襄弯腰捡了几块光滑如白玉的鹅卵石,一挥手,扔到小溪中溅起层层水花。

“原来皇后也会啊!”景绅一时起了兴致,也捡了块鹅卵石,激起的水花比庞襄多得多。

“其实臣妾能打得更远,只是许久没练,有些生疏。”庞襄坐在溪边,心事重重地仰望着充满自由的蓝天,“臣妾幼时跟三哥感情甚笃,经常溜出去玩,父亲知道了就让二哥把我们抓回来,把我们关禁闭,但我们下次还敢这么干!”

回忆着幼时的美好,庞襄情难自禁地笑了起来,景绅挨着她坐了下去。景绅没想到这乱世,不止他一个人身不由己啊。他正要伸手安抚庞襄,庞襄一脸笑意地转过头:“以前有三哥陪着臣妾,现在有陛下,能与陛下日日在一起,臣妾就很知足。”

一头年幼的小鹿跑到小溪边低头喝水,可能是因为太渴,又可能因为太过年幼,不懂得自然界弱肉强食,一点戒备之心也没有。

“这是鹿吗?”庞襄大喜,悄悄站起身,“我还是在画中见过,没想到小鹿竟如此可爱。”

庞襄正欲上前逗小鹿玩,景绅一把把她拽回来,悄悄拔下她的朱钗,掷到地上:“皇后,你的发髻乱了。”

林子里树叶舞动,人影若隐若现,连亦警觉地盯着景绅与庞襄,却不想相隔不远的庞越处,涌出数十个蒙面紫衣人。连亦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庞越猝不及防手臂上挨了一剑,楚韬韬挡在庞越身前,被一剑穿腹,剑被紫衣人拔出的那一瞬间,顿时血流不止。

幸得庞真带兵赶来,击退了紫衣人,救了庞越一命。

“韬韬,韬韬!”庞越抱着楚韬韬近乎绝望地喊着,用手颤抖地捂住她的伤口,生怕她流血而亡,“你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那一剑?”

“因为我不想再经历一次丧夫之痛!”楚韬韬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疼痛,她抚摸着庞越的脸颊,“这样也好,我就能见到慕柏了,公子,忘了我吧!”

楚韬韬的手垂了下来,顿时昏死过去,庞越抱她上了马车,让连亦赶紧去请全城最好的大夫赶往中郎将府邸。

庞真看此情景,让左右去接宫里的医官,火速赶往中郎将府邸。

庞襄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景绅怀中,庞真若有所思地朝景绅抱拳道:“是臣失职,猎场竟然混入刺客,惊了陛下,请陛下放心,臣一定查出刺客的身份,定让背后指使之人……挫骨扬灰!”

景绅背在背后的手攥紧了拳头,仍是淡定地说:“一切就全交给大司马了!”

庞襄一下冲上去握住庞真的手,紧张地说:“父亲,二哥和楚女使没事吧?”

“你二哥没事,至于楚女使,为救你二哥身受重伤,已经送医了。”庞真说。

“父亲,二哥和楚女使什么关系?”庞襄问。

“楚韬韬是你二哥的妾氏!”庞真说。

庞襄犹如五雷轰顶,喃喃道:“那她是我嫂子啊,怎么能伺候我呢?”

“依朕看,楚女使伤好后就不必回宫了,怎么能让他们夫妻天各一方呢?”景绅意味深长地看向庞真,“你说是不是啊,大司马?”

庞真心里赌了一口气,却只得平和道:“陛下,您所言极是!”

自楚韬韬被抱回中郎将府邸,一炷香之内,换了无数条血帕子,血依旧止不住。庞越心急如焚地守候在侧,由于是贯穿伤,楚韬韬只能侧躺着。易映闻讯赶来,把府上上好的止血白药都拿来,她一进入寝殿,就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

易映上前轻抚庞越的肩膀,说:“公子,您出去吧,您在这里,影响大夫们施救,于韬韬不利,韬韬福大命大,定会逢凶化吉。”

庞越一耸肩,易映尴尬地收回手,庞越心疼地握着楚韬韬冰冷如玉的手:“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她。”

易映看着几乎没有一点生机的楚韬韬,心中悲凉,她竟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她希望楚韬韬死。

易映一向善良,嫁给惠斯,再嫁庞越,她总是与世无争,步步退让,可结果呢?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没有保住。

连亦带着宫里的医官带来了宫里特制的止血丹,给楚韬韬服下,伤口处敷上白药,然后用止血带绷紧,才慢慢止住了血。熙然为她换上干净衣裳的时候,被她满身伤痕震惊,不禁惊呼出声。

庞越一看,楚韬韬白皙的背部和手臂上,有不下十余处刀痕剑伤,庞越亲自给楚韬韬系上衣带,顺势抹去纵横脸颊的泪水。

医官说楚韬韬身受重伤伤及母体,今后只怕再也无法孕育子嗣。庞越并没有感伤,事到如今保住韬韬的命就好,他还能有什么奢望?庞越只让熙然一人留下,与他一起照顾韬韬。

熙然煮好了汤药,端来放在案上凉着,她凝视着昏睡中疼得满头大汗的楚韬韬,喃喃道:“夫人身上怎么会那么多伤痕呢?”

庞越捧起楚韬韬的手,吻了吻,靠在自己脸颊上:“以前我只知道她是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巾帼将军,却不想,在八面威风背后,她却隐藏了这么多的伤痛。”

“夫人是真英雄!”熙然恭维道。

庞越痴痴地笑了笑:“慕柏护不住她,我以为我可以的,可现在韬韬为了救我差点送了命,我庞越穷其一生也难以报答。”

庞越让熙然先下去,没过多久连亦疾步而来,在庞越耳畔道:“公子,属下已查明,在猎场对公子下手的,是陛下!”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簪子,“公子,您看这是皇后之物,也是陛下对你动手的信号。”

庞越颤抖地接过簪子,心疼地望着韬韬,低声说:“景绅要谋害我,他对襄妹好就是为了让我们放下戒心,我和韬韬都被骗了。景绅恨我庞家,恨到了骨髓里,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那公子,下一步,我们怎么办?”连亦问。

“父亲做得对,必须在他身边安插人手。”庞越说,“父亲明面上送了韬韬,背地里应该还安插着其它人,咱们也要安插咱们府中自己的人,景绅伤我韬韬,这笔账我记下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庞越一晚上都守在楚韬韬身边,给她换了无数条帕子,但她的热度还是居高不下。庞越只好命人取了些冰块,冰镇帕子,给她降温。一直守在门口的景若冲进殿内,夺过手帕:“庞越,这手帕太凉了,让我来吧。”

庞越一把夺过手帕,怒道:“让我亲自来,若不是韬韬,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景若,你若真有心,就回自己殿里,为韬韬祈福”

景若哭着跑出了楚韬韬的寝殿,鬼使神差地跑进了佛堂,一下哭倒在佛像前。

一个时辰后,楚韬韬的高热总算退了下去,庞越给她掖好被子,继续在旁边守候。楚韬韬的伤口剧烈疼痛,额头一层晶莹的汗珠朝不同的方向缓缓下落。

忽然昏迷中的韬韬抓住庞越的手,呓语道:“慕柏,是你吗?”

庞越一手擦拭她额头的汗珠,一手反握住她的手,心疼地望着她,不忍道:“是我,楚珞。”

“慕柏,你好久没抱着我了,能抱我一下吗?”楚韬韬依旧闭着眼睛。

庞越轻轻地扶起她,让她侧躺在自己的怀里,然后盖上了被子。韬韬笑笑,虚弱地蠕动着嘴唇:“慕柏,启儿很好,只要我在一日,定会护他。对不起,慕柏,对不起。”

“楚珞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啊?”庞越不解地问。

“因为,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答应过你,生生世世只爱你一个。”楚韬韬的声音越来越小,“但一生太长,总有无数始料未及的变数,我不能用我的一生换你我五年缘分的心安。

所以,我对不起你,因为我爱上了庞越!慕柏,等我找你的时候,我会向你请罪的。”

庞越听了此话倍感心惊,楚韬韬体力不支又昏了过去,庞越紧了紧怀中的楚韬韬,吻了吻她的嘴唇,自言自语道:“韬韬,你可以为我牺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喜欢上了我!”

景若在佛堂跪了整整一夜,楚韬韬的伤口疼了一晚上,景若的心也疼了一夜。飘然进入佛堂,说,“主子,楚夫人,无碍了。”

景若的膝盖已然发麻,她欲站起身,脚下一软,跌到团垫上,她顺势倚在上面哭了起来。

飘然红了眼眶,也跪了下来,扶着她:“夫人,你别这样,奴婢害怕!”

“我竟然想让她死!”景若彷徨无助,抓着飘然的手臂,一字一句道,“飘然,你知道吗?这一夜,我脑子里都想着楚韬韬死了就好了,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飘然轻轻拍着她的背,劝道:“主子,你别这样,公子一向待您情深义重,此番不过是楚夫人救了公子,公子心怀感念,才会如此。”

景若一边摇着头,一边走出佛堂,却碰上了黄玉,黄玉给她行了个平礼:“姐姐也是来为楚姐姐祈福吗?楚姐姐救了公子,于我们都有恩,妹妹也要向佛祖致谢。”

景若不语,径直离去。黄玉看她落寞的背影,嘲讽一笑。

一个月后,楚韬韬的伤势已然痊愈,战事却就此爆发,薛明讳认命郭奋为大将军,率军五万,朝北进发,势如破竹,半个月内已经攻下景朝三座城池。现下已经兵临合樾城下。

合樾一破,景朝门户大开,庞真再也按捺不住了。可庞弥大将军去世,朝中已无能与郭奋匹敌的将领。

正在庞真伤神之际,张丞相说:“大司马,臣举荐一人,或堪重用!”

庞真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在喉管里蔓延,他道:“你说的是廖楚珞?我也想过,我也想过她跟在慕柏身边,耳濡目染,也是军事奇才,可她若临阵倒戈……”

“大司马可留慕启于府中,让关夫人养育!”张丞相谏言道,“然后再派中郎将跟着她一起上战场,中郎将与她夫妻情深,都是她的牵绊!”

“好主意!”庞真笑道,“那就让陛下一起跟去吧!”

楚韬韬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房,大司马来接慕启的马车刚走,庞越也才回到府中。

庞越奔入书房,见香案上有一道圣旨,展开一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郭奋来犯,不能容焉,朕御驾亲征,命楚韬韬为大将军,庞越为参军,领军五万,前往合樾城,不费一兵一卒,使郭奋退兵,违者,军法从事。

庞越的手颤抖了起来,他说:“父亲这是疯了吗?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司马把启儿带走了!”楚韬韬面如死灰地说,“他逼我不得不接旨。”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郭奋……”庞越说。

“对!”楚韬韬绝望地点点头,“郭奋是慕柏一手提拔的副手,他对慕柏的死心塌地程度,旁人意想不到。只要慕柏一声令下,郭奋定然肝脑涂地地为他冲锋陷阵。他若是知道我背叛慕柏,改嫁与你,他绝对不会放过我,更何况不费一兵一卒让他退兵?”

“韬韬,难道父亲不怕你倒戈吗?不对啊,我父亲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楚韬韬真诚地凝视着他:“这就是大司马命你为参军的目的,他用你对我的感情和启儿的命逼我。”

“我这就去找父亲,让他收回旨意!”

楚韬韬拉住了他:“天子旨意,岂能收回,罢了,不就是上战场吗?我又不是没有上过,熟悉的战场,熟悉的对手,让我去跟我那些故友,做个了断!”

行军日,一日日临近,楚韬韬要安排的事情太多了。庞越昨日去易映处交代了几句,今日来到景若的寝殿,景若正在忙忙碌碌为他收拾行装,大大小小收拾了十余个木箱子。

“阿若,我是去打仗,不是游山玩水,用不了拿这么多东西!”庞越说。

“要的要的!”景若越来越起劲,往木箱里一袋袋塞东西,“明日我在给你做些烤饼,带着路上吃。”

“那好吧!”

“庞越,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我会些拳脚功夫的。”

“不行的!”他无奈地笑笑,“我身为参军,行军打仗还带着夫人,会让人笑话的。”

景若情难自禁地揽着他的腰,像只受了惊的小鸟贴在他怀里,担忧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身体又不好,我实在担心。”

庞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没事,我只是参军,不用上战场,再说还有韬韬呢。”

提起楚韬韬,景若一下子醋意横生,脱口道:“我就是不放心她,她毕竟……”

“好了阿若!”庞越打断道,一下拦腰抱起了景若,一边走向床榻,一边说,“快给我生个儿子吧,我想要个你我的孩子。”

景若一下子羞红了脸,环着庞越的后颈,与他一起淹没在漫漫帐帘中。

明日,四月十二,他们就要出征了,在城门口,大司马要亲自给他们践行。

夜已半,楚韬韬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事到临头她才知道,她要面对的敌人,是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故人。

她还记得郭奋叫她嫂嫂的情形。

她似乎听见几声微弱的敲门声,她披上披风,推门一看,竟是夫人。

易映披散着头发,披着一件纯黑斗篷,像个幽灵般站在门口。楚韬韬把她请到了殿内,二人盘腿面对面坐下相互打量,这是二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打量着彼此。

“夫人漏夜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韬韬,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会倒戈吗?”

楚韬韬镇定自若地凝视着易映:“夫人放心,我不会拿启儿的命开玩笑,而且我与晋江薛氏早已一刀两断。”

易映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我虽相信,但还是问一问你,若你真的倒戈,庞越将万劫不复。”

“夫人,其实,你很在意公子的是吗?”

易映摇摇头,否认道:“我只在乎我的策儿,他毕竟是策儿的父亲,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得不关心他。”

“夫人,您恨我吗?”

“我恨你做什么?恨你跟我争宠?”易映笑笑说,“庞越心里从始至终不曾有我,所以我根本没有恨你的任何理由。”